第九十章傅海棠

  薛楚端端正正地坐在關子琪的身邊,眉眼深邃而凜然,眼睛看著台上,心卻不在這裡。


  「這首《藍色多瑙河》是我最喜歡的曲子,百聽不厭。」關子琪將下巴輕輕的抵在薛楚的肩膀上,吐氣如蘭的道。


  「哦。」他簡單回應了一句,很敷衍的樣子。


  關子琪眸色一暗,嘴角浮起一抹似乎無奈的輕笑。沒再繼續多說什麼,而是繼續聽演奏。


  像這種音樂會,薛楚從小到大聽了不下百次,而那些演奏曲目也始終是換湯不換藥,聽多了便不覺得有什麼,而是索然無味。


  整場音樂會聽下來,薛楚顯得有些疲憊,可是關子琪卻依舊精神十足,挽著薛楚的胳膊說要去棠湖吃土鴨。


  薛楚眉眼清淡,暗「吸一口氣,還是改天吧。」他聲音淡漠,如同天際飄忽的流雲。


  關子琪臉上的笑容再次僵硬住,臉色顯得有幾分蒼白,似乎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仰頭看著薛楚那張冷漠中又透露著幾分疲憊的臉,「你說什麼?」


  「很抱歉,我今天實在是有點累了。」


  聽他這麼說,關子琪自然是十分的失望,不過,她也不是愛撒嬌弄痴的女人,關鍵時刻還是會表現的知性大方。


  只是她的眼睛里彷如下著泠泠的細雨,強顏歡笑道,「那好吧,那我們改天再去,好嗎?」


  薛楚點點頭,「嗯。」英俊的輪廓在陽光下閃著白色的光暈。


  花園裡奼紫嫣紅,百花開盡。


  溫暖坐在陰涼籠罩著的藤椅上,思緒蹁躚。


  她在想,如果她真的見著了她的親生父母,她該對他們說些什麼。


  是二十幾年日日夜夜的思念,還是在這孤獨時光里點點積聚的對他們的恨意?


  或許最後,只剩下眼淚?

  薛楚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發現溫暖正一個人獃獃的坐在花園裡,手裡擺弄著一隻發蔫的玫瑰。


  「喂!」


  溫暖聽到頭頂傳來的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聲音,抬頭,對上一雙深邃而冰冷的眸子。


  她半張著嘴,望著他,良久才說了句,「坐!」


  薛楚的嘴角微不可察的向上牽了牽,他在她旁邊坐下來,兩個人的神情有些相似,都是那般寂寥又悠遠的樣子,悠悠的目光彷彿能穿透漫漫的又孤獨的歲月。


  溫暖突然說,「我想問你個問題。如果,你從小就是個孤兒,在你最需要父母親疼愛的時候沒有人能給予你半點施捨,然而突然有一天,你的親生父母又找到了你,你會怎麼做?是相認,還是……讓他們哪涼快哪呆著去?」


  薛楚側頭看著她,她的目光很堅定,不像是再開玩笑。


  他沉吟片刻,「我也不知道。」


  在感情上,薛楚和溫暖一樣,都是小學生。


  他們倆,一個從小無父無母,一個早年喪母父親又對自己很疏遠。


  所以,溫暖這個問題薛楚無從回答。


  「那你明天能和我一起去嗎?」溫暖又問道,眼神狀似祈求。


  「去哪裡?」


  「陪我……去見他們。」


  夕陽無限好,花園裡染上一層凄艷的荼蘼之色,薛楚沉默良久,末了淡淡的「嗯」了一聲。


  溫暖曾無數次對著鏡子然後在心裡偷偷的勾畫母親的樣子,然而她從來沒想過,那個女人會長得如此美麗,就像是盛開的海棠,是如此的驚艷!


  她第一眼看到傅海棠的時候,不禁有些啞然,更難以相信,面前坐著的這個美麗的女人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傅海棠始終面帶微笑,眼神溫柔又殷切,她開口叫她暖暖,想拉她的手,卻被她躲過了。


  她坐下來,眼神冰冷而又有些惶恐,她和傅海棠沒有一點相似之處。她怎麼可能是她的女兒?

  她開口第一句竟然是,「你究竟是誰?」


  傅海棠上揚的嘴角有些顫抖,波光瀲灧的眸子里瀰漫著一層水霧。


  她是這個反應傅海棠早就料到了,只是,當事情真正發生,她還是覺得有些難受。


  傅海棠捉住溫暖的手,冰涼的觸感令她心悸。


  「暖暖,對不起……我知道讓你現在就接受我很困難,但是,我真的是你的媽媽!」


  昨天的時候,溫暖還在糾結該以什麼心情去面對自己的生身父母。她甚至有想過他們當初之所以不要她,很可能是因為物質條件不允許。


  此時,她不感動,不開心,有的只是憤怒與委屈。


  傅海棠活的很好,她穿的光鮮亮麗,保養得像是二十幾歲的小姑娘……她有足夠好的物質條件來養一個孩子,可她偏偏當初拋棄了她。


  傅海棠有些哽咽,眼眶紅紅的。


  溫暖則冷冰冰的像是一尊雕塑。


  薛楚不發一言。


  氣氛有些冷凝和尷尬。


  「咳……」一直沒說話的律師終於發了聲,他作勢清咳一聲,然後對溫暖說,「溫小姐,我是明正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張想,昨天我給您打過電話。傅女士是您的親生母親這件事我們已經做過深入調查不會有錯,如果您還是不相信,您可以去醫院再做一次DNA鑒定。至於當年的事,傅女士想私下裡單獨講給您聽。我今天要和您說的是,您的親生父親,蕭泊天先生在半年前去世了,去世之前他立下遺囑,他名下百分之五十的財產都會留給他失散多年的女兒,也就是你。另外的百分之五十,他的兩位太太傅海棠女士和李莉女士各得百分之十,兒子蕭盛全得百分之二十,最後的百分之十捐給了一家慈善機構。」


  溫暖仔細的聽律師一字一句的說完。


  只是,她從不知道什麼蕭泊天,這個字眼對她來說太陌生。而且她需要的也不是什麼滔天的財勢,而是家的溫馨,父母的疼愛。


  所以,她也不想繼承什麼狗屁遺產。


  溫暖低頭,復又抬頭,吸著鼻子努力將眼眶裡的眼淚憋回去。


  她笑著,「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走了。」


  所有人都沒想到溫暖最後會是這個反應,她霍然起身,頭也不回的快速離開。


  背後是傅海棠和張律師的喊聲,然而她覺得很刺耳,緊緊地捂住耳朵,腳上的步子也越來越大。


  到了外面之後,眼淚再也禁不住的淙淙的往外流。


  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明明很有錢,明明早早就能把她找回去,為什麼偏偏是現在,現在才想起來認她這個女兒?

  事情絕不會是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難過,疑惑,傷心,委屈……所有情感都糾結在了一處,溫暖感覺自己的腦袋和心臟隨時都可能會爆炸。


  她站在馬路邊,哭得很大聲,彎著腰將臉埋在雙手之中。


  陡然,她覺得肩上一重。下一瞬,她就被拽進了一個溫熱的懷裡。


  那熟悉的氣味,讓她稍稍心安了些。她反手抱著他,將臉埋在他的懷裡,鼻涕眼淚一起流,哭聲攪的他的心都快碎了。


  「別哭,有我在。」第一次,他這樣安慰她。


  她愣愣的抬起頭,淚眼模糊的看著他英俊的面孔,他卻一把將她的頭再次按進他的懷裡,悠悠的說了句,「傻瓜,哭得醜死了。」


  回去的時候,是老馬開的車,溫暖一直靠在薛楚的肩上,眼淚止不住的流。


  薛楚已經由最開始的心疼變成了心煩,他的腳底下扔的到處都是她擦過鼻涕眼淚的衛生紙,這對一個有潔癖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極大的心理折磨。可是,他卻沒說她半個不是。


  他只是微微蹙著眉頭,臉色有些陰沉,但是一條胳膊還環著她的腰,另一條時不時的往前伸幫她取衛生紙。


  回到薛家之後,溫暖對他說,「我想讓你幫我個忙。」


  「你說。」


  「幫我調查一下那個叫傅海棠的女人,以及蕭泊天。」


  薛楚垂眸凝著她,指腹在她紅腫的下眼眶處來回摩挲,「好!」


  三天之後,調查結果就到了溫暖的手上。


  蕭泊天,是海外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長,名下產業眾多,身價過百億。


  他一共有兩個妻子,法定妻子叫李莉,是個財閥的女兒,人送外號黑蜘蛛,做事手段陰毒,為人尖酸刻薄,和顧泊天有個兒子叫蕭盛全。


  蕭泊天的另外一個妻子便是傅海棠,說是妻子,其實並沒有走法律程序,通俗點說就是放在檯面上的二奶。她和蕭泊天早年生了一個女兒,但是在一個外出中在機場被弄丟,後來傅海棠又領養了一個兒子……


  「領養了一個兒子?可笑……」溫暖看著手中的資料,眼眶不禁又紅了,「兒子?為什麼領養的偏偏是兒子?如果她愛我,想找個精神寄託,難道不應該領養個女兒嗎?」


  薛楚沉吟著道,「資料暫時就只有這些,這二十年當中發生的事情絕不是三兩頁紙就能涵蓋的。如果你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恐怕還得先回到蕭家才行。」


  溫暖悠悠的嘆了口氣,說,「那裡恐怕是個大泥潭,我如果真的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


  「或許事情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複雜,你放心,無論有什麼事我都會幫你的。」


  溫暖疲憊的點點頭。


  突然,她目光一滯,抬頭,疑惑的看向薛楚,就像是她才認識了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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