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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此情可待——焱斐天番外(7)

  「天玄啊……呵呵呵,天玄,如今令我自嘆不如的除了那些凡人便是你了。你這樣的狠絕,才是修羅所有的秉性,你我應該換換身份才是,你當修羅,我當上神。」曾經他認為天玄被天帝以卑劣手段打壓是可憐,而現在,卻覺得他可悲。「想來,你我認識三千載終究只換得你的猜忌,那被你刺穿一劍的秋涼都不如我悲慘了。」提到秋涼時,天玄雙唇緊抿,焱斐天曉得,對於帶給秋涼的傷害,他永世不可彌補,「欺尨悖逆行事,我自會處置,到得今日此時,你我情義已絕,再不相干,曾經你所說登上帝位的許諾,我也不在乎了,你願意給誰便給誰罷。」說完便轉身而去。三千餘載的友情,不過是天玄利用的工具,雖然事已至此,但焱斐天卻還是不願再計較,天玄利用是天玄的事,而他把天玄當做朋友是他自己的事,自此之後,再不相干……


  天玄聽了他一番話,才明白事情非他所想那般,他此生負了秋涼,此刻又負了唯一視他為友的焱斐天。當他想再與焱斐天說清時,他已經走了,地上只留下斑斑血跡。


  焱斐天回到天虞殿,拭凈嘴角血漬,天玄招招都打在腹部,此刻內臟攪動,隱忍著疼痛勉強支撐。方才回來的路上,已見許多天人神獸往四方天際去了,沒猜錯的話,滅世這一環中,最強的一次創擊將至。而天玄也會藉此機會整頓天界,將不服他者趕盡殺絕,以固他的地位。當真是場三界逃難,凡間清洗死傷無數,天界又能好到哪裡去?一樣是不該留的要被殺。


  走到殿外扶欄而望,這裡一天都未過完,凡間卻已轉眼幾年。焱斐天捂著腹部猛咳了幾下,又有血從嘴角溢出。如此下去可不是辦法,從懷中拿出最後一瓶歸陽露,打開才要喝下,想到暝殊又將蓋子蓋上,妥善的放回懷裡。回到內殿將所有靈丹天露吃盡飲盡,卻只稍稍緩解疼痛,終究是比不上歸陽露的功效,也難怪,誰讓他是被天玄打傷的,若是其他傷勢,吃了這麼多丹丸便也痊癒了。


  腹部疼痛時隱時現,感覺自己又要咳血,便繃緊全身努力壓制著,終是被壓了下去。緩了緩氣息,突然想到自己在尋古店周圍布下的結界,恐怕難以抵擋災禍的破壞力,來時那些天人的表情,分明帶著恐懼不安,他們已向四方天際去了,卻還是這般擔心受怕,可想而知到時會是怎樣一番情形。


  現下時間緊迫,不容他多想,直接向尋古店去了。在天上遠遠便看見那附近籠著一股暗紫色的凶煞之氣,當即知曉是欺尨在那裡。戾氣衝天,欺尨是要對暝殊不利。


  焱斐天趕去時欺尨一掌便要劈向暝殊,那丫頭背後血肉模糊,顯是被欺尨弄傷,只坐在地上緊閉雙眼等死,幸好焱斐天手快將她移開。周圍霧氣濃重,有風迴旋卻吹不散,是欺尨乾的好事。屠龍一事本就惹得焱斐天心中不快,而今欺尨又想來殺暝殊,更是可惡至極,如此看來,豢養多年的大鵬翅膀硬了,想要造反。


  「有我在你身邊還不夠么……她有什麼?!讓你這樣在意?」本在心中升起的殺意,因為欺尨的這句話而消失殆盡。


  欺尨到底是如何看待他的,主人與寵物的身份,再清楚不過,但他卻將這樣的身份搞混了。就算他可幻化人形,可終究是個獸類,與焱斐天是不同的。焱斐天忽然覺得對不起他,當初應該再養一隻雌性大鵬才是,如此也好做伴,不至於弄成今天這樣。


  不知焱斐天是真不懂欺尨的心思,還是假裝不懂,這不是給他找個雌性同類就可解決的問題。


  「你只是我的寵物,這樣的身份,你自己很清楚。」焱斐天聽到自己這樣說,他心裡本不想說這樣的話,但卻必須說。


  有些感情,不該是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這樣的情形下表達出來的,註定結局是個悲劇。


  後來發生的事情,焱斐天都是在混沌狀態下進行的。說了什麼話,記不清;做了什麼事,記不清。只記得周圍在震動,那些遠處的高樓大廈瞬間傾塌,飛石鋼筋到處崩落;只記得自己似是被欺尨重創,本以為自己便這樣敗下來,卻不知哪裡飛來的冰凌劍相助,分散欺尨注意,讓自己有機可乘。


  當一切漸漸明了時,欺尨心口已被自己豁穿出一個洞,透過這個洞可以看到對面的房屋在倒塌。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痛,他畢竟跟了自己很多年,盡心儘力,唯命是從,如今卻是自己親手了結了他的性命。腹部的抽痛讓他清醒,大鵬死後會由海中重生,到得那時便不要再遇到他這樣的主上才好。


  與欺尨久戰之後,神識越發恍惚,加之先前被天玄打傷,現在不過靠著一些根基維持暫時的清醒。


  欺尨猶自站在那裡,而焱斐天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轉身向暝殊走去,到她身邊時才發現,她已經看不見了。無神的雙眼四處搜尋沒有落點,她本就壽日無多,卻因為欺尨的傷害將她更進一步推向衰亡。看著她逐漸蔓延死氣的臉,心中猛然抽痛,她快要死了,即使沒有今日大災,她這般油盡燈枯的樣子,也不過將將撐到黎明。


  身後傳來羽毛崩散的聲音,他知道欺尨走了,耳朵在細細的聽著羽起羽落的清淺聲,手卻穩穩貼在暝殊背後的傷口上。給她一些力量,再慢慢癒合傷口,這還不夠,要保她的命還要……歸陽露。從懷中拿出最後一瓶,打開不由分說給她灌下去。見她臉色好轉,眼神復明,知道有轉機,但還是不夠,她這麼虛弱,早前給她的那瓶歸陽露顯然沒有喝,不知是不是給了土地。焱斐天知道那段時間正是欺尨四處屠龍的時候,以欺尨的性子,若是這麼憎恨暝殊,那見到與暝殊有關聯的,必定也是恨屋及烏打傷土地,從而使得暝殊將那瓶歸陽露給了土地公。不論那瓶歸陽露給誰喝了,總歸她是沒喝。若她聽話服用,再加上剛才那瓶,便可完好無事的。可現在,一瓶歸陽露也只能讓她多活百來年。


  擋掉四處飛來的石塊,不得已撐起一個結界,之前布在尋古店周圍的結界再也無法抵擋災力,果然在天地面前,不論人神都無法與之抗衡。焱斐天有些微喘,低頭看著被自己護在懷中的暝殊,從前過往飛速在腦海中穿梭。原來有些情愫不知從何時生出,但卻根深蒂固到自己都未想過的程度,天上一日地上十年,如此頻繁往來於修羅界與凡間到底還是為了她,一切不過皆在彈指剎那間定局。


  如果能保得她性命,自己也算死而無憾。逝去不過是另一種開始,也許在無盡的輪迴中,還能再與她相遇。帶著這樣的念想,焱斐天抱緊她,嘴角露出釋然淺笑,一如初見般美好,只可惜她未看到。


  貼在她背上的手,越發熱了,焱斐天只覺自己身上的力量正漸而消失,藉助著那隻手,流向她身體里。視線有些模糊,「你與秋涼是不一樣的,在以後的日子裡,你會過得比她好,只要學會忘記該忘記的,那些不好的記憶沒有必要留著。」如果她能忘了他,那是再好不過。


  不遠處有塊樓層中迸出的鋼條向這邊飛來,而焱斐天再沒有力氣去支撐結界,亦沒有力氣去抵擋,身體里的力量已大多流向暝殊,自己只留了最後一絲一毫,留著與她道別。


  焱斐天俯首在她耳邊輕道:「我壽命本為三劫,如今一劫都未過完,卻要命終於此,想必是我殺戮太多、壞事做盡,耗盡福報所造。此世界正處於坏劫,待天界滅世過後千百年,真正大難……恐將至。」三劫對於他來說很久很久,但或許是因為太久了,讓他忘了時間對他的影響,忘了何為珍惜,忘了即使身為非天,若做太多惡事,也終究是要有報應的,壽命長久卻提早死亡已有先例。


  「天界的所謂滅世,不過是表面清洗,而最後之大難,便是自里到外,毀得乾乾淨淨。」焱斐天說話的聲音慢慢變小。


  那塊飛來的鋼筋帶著極大的貫力沖向這裡,焱斐天抱緊暝殊,將她轉向裡面。那塊鋼筋砸在他身上時,沒有覺得多痛,只是腦中一片空白。一根折斷的鋼條從他後背斜插jin去,貫穿整個身體。手卻依舊緊抱著她,從未鬆開。


  凡間曾有人寫過一首詩,當中一句焱斐天記得尤為深刻: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在神識湮滅之前,焱斐天突然想到這句詩,聽到自己斷斷續續的聲音:「……不知以後……可否再遇見你……到時……變了模樣……還能否認出……是我……」墨綠眼眸漸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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