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得陪我受著
有生以來第一次親眼目睹火化,雖說是把人關進了熔爐,但是我的心幾乎緊緊揪成了一團,腦子裡無法不去想他被燒成灰的那個感受,他的靈魂會不會很疼?
庄年華像是一顆沉默挺拔的樹,面對著熔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神色肅穆陰沉。
而站在他身邊的我頭暈目眩,覺得搖搖欲墜。
我試著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庄年華,你讓我出去好嗎,我受不……了了。」
我話說一半,他轉過身定定看我一眼,然後伸手把我拉進了他懷裡。
「不行小媽,你得陪我受著,受不了也得受著。」
他音色壓抑,手臂越收越緊,勒的我骨頭都疼。
換在平時我可能能感受到他那麼一絲絲的脆弱,不過我現在也是脆弱的要命,陪伴我多年的比親人更親的老莊在裡面燃燒,發出刺鼻的味道,我怕,我難過,我想哭。
所以我只接收到了我必須呆在這裡的命令,認命的閉上了眼睛,眼淚順著合在一起的睫毛往下流。
「庄年華,我知道我沒資格,可我還是恨你。」
我算是說了一句實話。
他卻抱我抱的更緊,在我幾乎要窒息的時候才稍微鬆開了點。
「我也恨你,而且有資格。」
他的嘴巴真是一點都不饒人。
於是在這高溫又封閉的房間里,兩個人相互憎恨的人,卻以契合的姿態緊緊的貼合在一起。
我想人生真是玄幻。
6.
我們再出來的時候,流過淚的眼睛被風吹的生疼,我終於明白了庄年華為什麼要戴眼鏡。
他剛剛抱著我的時候也哭了,我抽抽噎噎不能自已,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頸上,眼淚落在了我的皮膚。
他哭了,在只有我看到的地方。
我心裡一時凝重的無法言說,我悲傷又自責,庄年華因為我和父親冷戰了三年,他本來就因為成長過程中缺失了母性關懷而顯得堅硬冷凝,現在老莊這樣沒了,對他來說,受到的打擊不比我小。
可出來以後,他懷抱著骨灰盒,我抱著遺照旁邊我們兩個人的眼睛卻都已經幹了。
這下我們不僅衣服是同款的,連表情也是。
我們去了墓地。
其他人早就領到了花,在墓邊等著,天色陰沉的可怕。
我看了一眼統一的黑色服裝的人們,黑壓壓的佔滿了整個空地,無人缺席。
我們來的遲,人群分成兩路,給我們留下一個可以並排行走的過道。
我經過最末的時候看到了秋楚楚,她那麼怨毒的剜了我一眼,然後挽緊了我父親的手臂。
神父念完聖經,請庄年華致悼詞。風吹的我們衣角翩躚,我用力壓了一下帽子。
「感謝各位贈家父一場相送,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們不會再大半,三十五天,四十九天,周年祭,這些日子不會再邀請大家。同樣,我對我父親的死因表示十分懷疑,畢竟家父為人,在場各位皆知。而我在回家奔喪的路上,也遭遇了襲擊。這更加佐證了家父之死並不單純。」
庄年華說的這些我都清楚,所以我並不吃驚,反而有空去觀察場中眾人的臉色。
大多數人都是吃驚的,然而吃驚過後,卻紛紛把目光投向了我。
這其中包括林澤蕭。
我心一沉。
是啊,這樣說來,我反而成了最大嫌疑人,如果庄年華和老莊都沒了,最終受益的只有我,畢竟莊家是一個結構單一併沒有什麼亂七八糟旁系親戚的豪門。
我作為名正言順的會繼承全部遺產,除了會上一筆巨額稅款之外,沒有任何損失。
我的腦子像是被風吹清醒了,這會兒才對庄年華路上遇襲的事情品出個味兒來。
不是庄年華陰暗,但凡是個人,第一個懷疑的都是我。
我不敢去看林澤蕭溫潤清澈的眼睛,立馬撇過頭,看向了庄年華。
庄年華也向我看過來,這一眼殺氣騰騰,彷彿藏著千軍萬馬。
像是應和我孤立無援無從辯白的心情,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雨,大雨傾盆,淋的每個人都措手不及。
「這種季節竟然都下雨,看來家父死的的確冤屈。」
庄年華站在上面,挺拔的像棵大樹。
「想來父親沒有沉冤得雪之日,是不期望這麼多人送他的,各位先行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