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未見心悅者,心自亂
狹小的房間裏,擺著兩張病床,病床之上,一老一少兩女,眼睛緊閉,還在沉沉溺睡中。
屋中隻剩一小女孩,髒兮兮的臉,還有哭腫未消的眼睛一片烏青。她軟塌塌地坐在屋子的長板凳上,昏昏欲睡,卻不願離開。
病床之上的年輕姑娘,悠悠的睜開了眼眸,顧盼世界。
腦子裏閃現出一個問題:我是誰?這是哪?
迷糊了那麽片刻,她記起自己是寧甜茗,至於在哪裏,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暈倒之前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湧來,她突一下,從床榻之上坐起來,驚叫出聲:“嬸兒。”
動作太過於激烈,一下子牽動手臂上的傷口,頓時讓她疼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田心姐姐,你醒啦!”昏昏欲睡的小女孩,也倏忽一下從板凳上站起來,臉上是激動與驚喜的神色。
“香妞,嬸兒呢?”寧甜茗僅剩下滿臉的緊張與焦慮。
“在那兒。”香妞小手指往她的右手邊一指。
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這才看到原來在自己的右手邊還有一張病床,病床之上,嬸兒安靜的躺在上麵,眼睛緊閉,呼吸輕柔而且順暢。
她這才舒了一口氣,心中的不安與焦慮頓時放下了。
對的,她渣爹來了,可他現在在哪?
她的目光滴溜溜的,在屋子裏找了一周,然而除了兩張病床和香妞之外,再也看不到別人。
但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沈老太怎麽樣了,她從床上爬了起來,腦袋還有一些暈眩,因此她扶著床沿,慢慢的挪到了沈老太的身邊:“嬸兒怎麽樣了?”
香妞跑過來想要扶著她,卻發現自己的力量太過於弱小,於是心裏堵堵的。
香妞用稚嫩的嗓音告訴她:“村長給她吃過藥了,說沒事了。現在村長上山采藥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寧甜茗在心裏念叨著。
所以她頓時明白,這裏是村長的家!
寧甜茗又詢問:“沈大爺呢?”
“他也跟著村長一塊兒上山了。”
“好,那就好。”其實她害怕的是,沈大爺被鷹閎他們抓走了。
也不知如今沈家新老住宅那邊,情況如何了?還有,鷹閎回來了沒有?
對了,她爹呢,不管怎麽說,終究算是她身體的爹,作為一個有點良知的人,都不可能對他置之不理的。更何況他這一次前來是為了搭救自己。
“那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叔叔,就是救我們的人?”
“他走了,說是去引開敵人。”
引開敵人?
寧甜茗的心猛然收緊。在她的記憶中,寧錚易是一個不會武藝的文官,在家裏也是文文靜靜的,喜歡研究書本,卻從沒有見過他練習劍法之類的。今日出手搭救,已讓她覺得意外,如今竟說要去迎戰敵人,真的不是雞蛋碰石頭?
說不擔心那是假的。
她往門口看了看,外麵天色尚早,天邊的太陽還未曾落山,烈烈的照射著大地,給人一種悶熱的感覺。
她的眼睛被太陽照射睜得不是很大,有風吹來,卻讓她耳畔的發絲,擋住了視線。
“我得去看看。”她邁開步子往門口走去。
“田心姐姐……”香妞走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田心姐姐身上還有傷呢。
她要去做什麽,她似乎並沒有資格阻攔。她從小就是一個乖巧的女孩,因為太過於乖巧,倒是有些唯唯諾諾了。
“你在這裏照顧嬸兒,”寧甜茗回頭,給她一個溫和的笑,“我去去就回,保證平安歸來!”
……
戰馬停落,滿村驚恐色。
幾鄉民上前,神色凝重,卻又染上些許安心。
“墨將軍,您可來了,今日有歹人進村來了,沈家遭了殃,死了好些人……”
他們生怕惹了事端,都不敢進沈家宅院。
墨燁哲本應溫和的臉,此時僅剩下擔憂與恐懼了。
鷹閎去了沈家,證明他是知田心在那兒的……往下的,他不敢想了,怕馬向前奔去,心被一雙無形的手揪緊,狠狠地捏著,揉著,不得安生。
她可千萬別出事了,朗朗乾坤,清風明月不曾共賞,千山萬水不曾共踏,千言萬語不曾訴說。
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越來越重,似一條麻繩,將他的脖項狠狠地勒住,他隻覺呼吸艱難,心怦怦狂跳不住,似有千軍萬馬在心裏踐踏而過,強烈,緊張、恐懼。
不知是太熱了,還是別的。一串串汗珠在不知不覺間順著額頭淌落,即使清風依然,也消散不了那緊繃的神經。
隨著一寸一寸接近沈家,心亦一寸一寸揪緊,繩索一寸一寸勒緊,緊得幾乎勒痛脖子,無法呼吸。
這種恐懼,恐怕這輩子,是第一次遇到。
走近,但見沈家大門敞開,表麵卻風平浪靜。走進去,舊院之內,橫著三具屍體,屍體徒然在瞳孔裏放大,定神間,才慶幸,均是鷹閎的部下,死不足惜,隻可惜汙濁了這清雅院落。
急急抬步,往屋子裏走,暈頭轉向,不停尋找,卻不曾見到心悅之人,也不曾見到一個沈家之人。
腦袋有些發昏,眼神有些碎亂。她還安好麽?
她不在,不知是福是禍?
不過,不見,總歸是存著希望。
此刻,他便是存在希望的。
他高聲喊人:“田心,田心——”聲音有些抖,抖落一樹枯葉。
除了落葉應和,卻無聲。
再叫,院子空空,依然無人。
退一步,走出院子,去了新宅。
“嬸兒,大爺,田心……”一個一個叫喚,回應他的是一聲一聲絕望。
不安的恐懼,也不是繩索勒脖子了,變成了猛虎,猛虎啃咬著骨肉,卻眼睜睜,趕不走它。
轉身出去,迅疾衝出門兒來。迎麵來一人,素衣皙白臉裝入清亮恐懼的眸,那人步子急急往前衝,是她!
那麵孔,這輩子,見過了,怎能忘!
“田心……”聲音裏,是顫音。
腳步似乎被漿糊黏住,動彈不了。明明那麽希望將她擁入胸懷,明明那麽摟住他,可他動不了。那是一種強烈的絕望之後看到希望,產生的過於喜悅而爆發出了粘稠的力量,粘住了雙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