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瓷碎,身份殊
北淩大陸,錦元年春。
安寧王府,兩孩子鬼鬼祟祟走進後祠堂。
“當啷”一聲脆響,驚得鳥雀四竄,也驚動了獨自在綠草如茵的院子外發呆的一少女。
少女身材消瘦,樣貌十六歲上下,身穿一件粗布麻料破夾襖,夾襖內是一件褪色羅裙,是安寧王府的嫡長女,大郡主寧甜茗。
這雖說是郡主,看上去卻像是街邊的乞丐,衣服破爛,皮膚黝黑,發質毛躁,瘦骨嶙峋。
她抬了抬眸,無光的瞳孔裏,是呆滯與愚笨之色。
從石板上跳下來,她笨拙地走向祠堂的方向。躲在祠堂的紅漆大門之後,看到屋子裏蹲著一男一女。
女孩大概13歲,男孩約莫11歲,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妹。
他們慌亂地清理著地上的青瓷碎片,眼神驚恐之餘,還不停往外看。
很不巧,寧甜茗藏身並不高明,瞬間被發覺。
蹲在地上的兩人倏忽站起來,對視一眼,形成默契。
寧甜雲一個箭步衝出來,逮著寧甜茗,把她往裏拽。
寧甜茗半推半就進來,呆滯地衝著他們傻笑。
“姐姐,你來得正巧。”寧梵興拍了拍手掌之上的灰塵,狡黠的眼睛直盯著比自己高出很多個個頭的姐姐,毫無敬重之色。
外麵有腳步聲靠近,大概是有人來了。
“姐姐,”寧甜雲急急瞧一眼寧甜茗,“你是我們的姐姐,自當護著弟妹,對不對?”
寧甜茗傻乎乎點頭,依然憨厚地笑著。
“那待會兒,若是有人問起這青瓷瓶是如何碎的,你便當承認是你打碎的。”
寧甜茗低頭看著地上的碎片,笨拙地搖搖頭,“可它不是……”
寧甜雲眉毛一擰,摁住她的手,語氣尖銳,眼神帶著威脅,“不,它就是你打碎的,你必須承認,否則我和弟弟將會挨棒條!”
“棒條……”寧甜茗笨拙地念著這兩字。突然間,無神的瞳孔爬滿慌亂,她猛地推開寧甜雲,踉蹌的倒向了牆角。
很不巧的是,寧甜雲被推開之際,慌亂間,亦把寧梵興撞倒了,更不巧的是,寧梵興那小身板,直接倒下,一手撐在了一塊鋒利的碎瓷片上。
瓷片入肉,痛感襲來,鮮血橫流。寧梵興哇哇直叫。
寧甜雲慌亂,還來不及起身。屋外來人,纖腰盈盈,步步生蓮。正是寧甜雲和寧梵興的生母柳小婉——婉王妃,當今寧王府的主母。
“哎呀,我的青瓷瓶!”柳小婉跨進門,一眼看到一地的碎片,便驚呼出聲。
這青瓷瓶是她的心肝寶貝。每天她要命人細細擦幾遍。
先前放在房中,她總覺得不安心,怕兩調皮蛋會磕著碰著,打碎,便轉移來這祠堂,供著燒香。
不曾想,如今還是碎了,這心在滴血呢。
隨後,再往裏一瞧,看到寧梵興滿手鮮血,嚇壞了她。
“興兒,你這是怎麽啦?”一箭步衝過去,抓起寧梵興的手一看,柳小婉滿腦子暈,急急叫人,“來人啊,來人啊。”
走來兩小丫頭,都是柳小婉貼身丫鬟。瞧見這般模樣,也是慌亂,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愣著做什麽,快去請大夫。”柳小婉推了小桃一把,她方回過神來,急急走了。
另外一小丫頭小花忙拿出帕子,給小王爺包紮上傷口,隨後扶著他坐在一旁的石板凳上,安慰他。
喘口氣的功夫,柳小婉回頭瞧寧甜雲和寧甜茗。
“是姐姐,姐姐打碎了瓶子,叫我和弟弟瞧見了,她便推了我和弟弟!”寧甜雲嚶嚶哭起來,淚水一滴一滴掉,哭得傷心。
寧甜茗恐慌蜷縮在牆角,身子瑟瑟發抖。
她雖愚笨,可卻明白接下來少不了挨一頓子揍。
柳小婉站起來,目光直直地盯著她,慢慢走來。
走至她身旁,她忽然俯身,迅疾拽上她的耳朵,直直把她拉起來,反手就是兩掌子扇下去,一左一右,手法嫻熟。
寧甜茗那黝黑的皮膚上,當即就現出了兩個清晰的手掌印。
柳小婉氣得身體微微發抖,衝著門外喊:“來人,把我的棒條取來。”
“娘,不是我……”挨了掌子的寧甜茗哇一聲哭了,雙手舉起來,護著臉。
寧甜雲惡狠狠道:“就是你,我都親眼瞧見了。”
寧梵興在一旁哭訴:“姐姐,你承認吧,承認了我娘才不會重罰你。”
棒條取來,柳小婉揮著棒條就要往寧甜茗身上打。她揮了揮棒條,調整提握的姿勢,棒條在她的手中呼呼作響,單單是聽著,就怪嚇人了。
“娘,別打。”寧甜雲猛然衝過來,護住了寧甜茗,“別打姐姐。”
“你走開,我打她是為了她好,這性子,惹事生非,日後若是嫁不出去,害的是她自己。”柳小婉瞪圓了眼睛,手裏的棒條依然緊緊握著。
“娘,別打姐姐,姐姐知道錯了的。”寧甜雲的語氣變成了哀求。雙手摟住寧甜茗,死活不讓開。
柳小婉越發來氣,“雲兒,你讓開,不能每次都護著她,慣著她,這遲早會出亂子。”
“娘,你就放過姐姐這一次吧,我保證以後看好姐姐,不讓她犯錯了。”隨後,寧甜雲眼珠子一轉,道,“如果娘不解恨,不如叫她去思悔堂麵壁。”
正好大夫來到,有外人在不好發作,柳小婉一扔棒條,瞪著她道:“既然你妹妹替你求情,今日暫且饒你,棍棒可免,思悔難逃,你且速速去思悔堂跪著麵壁一個時辰,不得偷懶取巧,好好想想自己到底錯在哪,日後該如何改。”
寧甜茗蠕動著嘴唇,黝黑的臉上,一閃而過的是委屈,但隨即消失。
逆來順受慣了,她不哭不鬧,默默走掉,前去受罰。
柳小婉用下巴示意小桃:“你跟著她去,別叫她偷懶取巧了,這孩子性子倔,愛撒謊。”
“是,王妃。”小桃應諾前去。
大夫替寧梵興包紮傷口。
柳小婉一麵心疼自家兒子,一麵惋惜青瓷瓶。
待打發走一雙兒女,柳小婉蹲在地上看著滿地的碎片,心如刀割,隨後一片一片地,她開始撿拾碎瓷片。
“王妃,當心啊,讓奴婢來。”小花跪在柳小婉身側,準備幫忙拾撿瓷片。
柳小婉推開她,出聲阻止道:“別碰,我自己來便好。”
這瓶子,她是碰都不願叫人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