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一隅之地
出了皇帝寢宮,外麵等了許久,等到膽戰心驚的姬方連忙小跑著迎了上去,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戚長容,見她麵容如常,並無大礙,才緩緩吐出一口憋悶在胸腔多時的濁氣。
走在步攆旁,清冷的月光灑在宮道上,姬方手上提著一盞燈籠,後怕不已:“殿下可真是嚇死我了,您今夜確實衝動了,得虧陛下沒有計較您深夜闖宮的罪名,否則今日哪能有那麽簡單。”
直到現在,姬方都沒弄清楚戚長容突然闖皇帝寢宮的緣由。
就在這時,懶得再聽他碎碎念的戚長容轉了轉手腕上許久沒有碰過的檀珠,淡淡的道:“明日一早,會有內務府裏的人來東宮張羅孫嬤嬤的入葬禮,你安排東宮眾人輪流前去哭喪。”
姬方不明所以,茫然問道:“宮婢的入葬禮什麽時候由內務府負責了?”
“孫嬤嬤的葬禮規格會按後妃‘嬪’製,入太後陵。”
姬方:“……”
此話一出,就算他再怎麽愚蠢,也能猜到自家殿下為何會在半夜突然闖陛下的寢宮,原來是為了讓孫嬤嬤能體麵的出喪。
一個宮婢能以’嬪’製發喪,當真是頂頂的榮耀。
姬方正色道:“是,奴會安排下去的。”
回到東宮,夜色更為濃鬱了幾分。
戚長容沒有去後殿,她回到了自己的寢宮,毫無睡意的躺在床榻上,睜眼等著天亮。
白色的小瓷瓶被打開,淡淡的薄荷味縈繞在鼻尖,終於稍稍緩解了戚長容太陽穴處的疼痛。
卯時,內務府派人前來裝棺,隨即吩咐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內侍將棺槨抬至皇宮內另一處閑置的宮殿,以宮妃禮製行喪。
待到東宮重新安靜下來,忙碌的一整夜的侍夏轉身,正準備去複命,卻剛好碰見從寢宮內出來的戚長容。
見到這人眼下的痕跡,侍夏微微一愣:“殿下一夜未睡?”
“睡不著。”戚長容抬手喚來姬方,吩咐道:“派人去向父皇告假,就說孤頭疼請休一日,再準備馬車,孤要出宮。”
姬方:“……”
侍夏:“……”
兩人無可奈何的對視了一眼。
一邊說頭疼休息,一邊說要出宮,大概率是會友。
簡直是明目張膽的欺君啊。
車軲轆聲壓於青石路,在金鑾殿朝會初始時,戚長容已坐在馬車上,駛出了巍然皇城。
大軍早已開拔離開,君琛正在收拾行囊,當得知他要隨軍出征時,周世仁與沈從安自薦陪行,可惜君琛並未第一時間答應。
就在他們略微急躁,不知該如何說服他時,君琛卻忽然鬆了口:“你們想去也行,,隻不過我隻能帶一人去,自己商量吧。”
此話一出,原本就算不上兄弟情深的二人立即吵嚷了起來,掙了個麵紅耳赤,也沒能說服對方。
君琛樂的看戲,倚在門邊慢條斯理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唇角扯出不甚明顯的弧度,忽然輕笑一聲。
“又不是什麽好事,你們爭什麽?”
聽聞此話,周世仁立即道:“將軍有所不知,畢竟在這上京城裏的都是些大家閨秀,你要是想讓我們二人娶妻生子,身上沒點軍功可是不成的。”
現在的某些人家,簡直心比天高。
何況,既然是嫁女,誰不想讓自己的閨女嫁一個能夠托付終生的好男兒?
可最重要的是……
周世仁有些頭疼,他看上的是一個有夫之婦,並且這個‘夫’的地位還很高,他要是想得償所願,須得有足夠的籌碼,唯有立的功越多,才有能與之談判的資格。
君琛挑了挑眉頭,意味深長的看著周世仁:“看來,你已經有心儀之人了啊。”
“沒有!”因心虛的緣故,周世仁否認的很快:“我就是提前做打算,正所謂有備無患,不是嗎?”
“你說得對。”君琛並不逼他,懶洋洋的道:“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周世仁來不及鬆口氣,又聽見無良的將軍道:“就怕,準備來準備去,結果卻被人中間截胡了,這才是最糟心的,不是嗎?”
周世仁:“……”
不得不承認,意外因素著實有許多。
要是東宮太子一時興起,與侍夏有了孩子怎麽辦?
如今東宮太子也已有二十一了,到了該當爹的年紀了。
想到這兒,周世仁不由得一陣揪心。
一刻鍾後,門房領著東宮太子進了棲梧院。
見到她來,君琛微有些愣怔:“殿下怎麽忽然來了?”
越過眾多的包裹,當著其餘幾人的麵,戚長容直接與君琛道:“將軍,孤有一句話要與你說。”
恰在這時,終於下定決心要找死的周世仁咬了咬牙,也拱手道:“太子殿下,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聞聲,戚長容回頭看了他一眼,眸中情緒寡淡,好似並不將他放入眼中。
周世仁被嚇了一跳,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差點被腰斬。
所幸戚長容並未多說什麽,隻道:“周卿有何話,待會兒再言。”
話落,君琛給了周世仁一個安撫的眼神,便不再多說什麽。
二人往書房走去。
一進書房,君琛便將門關上,轉身扶著戚長容坐在書案後,心疼的撫了撫她眼下的青黑。
“怎麽又熬夜了?這太損你身為太子的威嚴了。”
“還好。”戚長容頓了頓,道:“多虧將軍的禮物,孤現在還很精神。”
君琛長歎一聲,頗為懊惱:“你說得對,我不該送你薄荷膏,我該送你催眠香。”
“不必。”戚長容搖了搖頭,眉宇間的疲態露了出來。
不待君琛問為什麽,她又緩緩問道:“將軍打算什麽時候啟程?”
“依殿下的意思,我此行須得保密,便暫定夜中上路。”
戚長容鬆了口氣,伸出手向君琛要抱:“孤困了。”
她的意思十分明顯。
她是特地來睡覺的。
既然君琛不急著走,那一切待她睡醒後再談。
聞此一言,君琛往窗外看了看,明白她的意思後將人打橫抱了起來,放在窗下的長榻上。
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哄人入睡。
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徹夜未曾合眼的戚長容終於緩緩的沉入了夢鄉。
她神經已緊繃了一夜,唯有在一個能百分百放心的地方,才能得到舒緩。
於她而言,君琛就是最好的催眠藥。
勝卻百種藥材。
望著她的睡顏,君琛心中有憂。
他看出了她的難過,卻不知道宮中發生了什麽。
此時此刻,君琛不由得有些懊惱,當初他應該在宮中安排些人手,不說別的,至少能在關鍵時候派上用場,不至於讓他像眼下這般兩眼一抹黑。
連她難過的原因都找不著。
君琛伸手,無意識的在戚長容臉上輕輕摩擦,指腹間傳來的柔嫩溫熱感,讓他幾乎失神。
這一覺,從卯時睡到巳時。
戚長容睜開眼時,鼻尖還縈繞著熟悉的氣味,在安全的環境下,她放任了自己的脆弱,眼中的茫然未曾褪去。
不過,也隻有短短的瞬間。
當她徹底清醒,所謂的脆弱也徹底消失。
見她醒來,君琛垂下眸子,隨手遞上一杯熱水,一邊研究陳國兵力布防圖,一邊頭也不抬的說道:“醒了?你睡了兩個半時辰,先喝些水潤潤嗓子。”
戚長容抬手接過,抿了一口,待候間舒服些許後,才從小榻上起身,站在窗邊淺淺的吸了口新鮮空氣。
一覺睡醒,心底倒是舒坦了許多。
行至君琛身邊,她還未開口,人就被扯到了他的懷中,他下巴抵著她的肩膀,像在撒嬌一般:“別動,讓我抱抱。”
戚長容當真不動了。
半響,她的目光落到陳國的兵力布防圖上,圖紙上畫的很是詳細,旁邊還標了注解,每個城池的布防陣營清晰可見。
戚長容隨手指了一處:“此座城防守很薄弱,可以先從這個地方打開一個口子,占領三關,分割陳國南北,使南淪陷,而後順南而上,攻入陳國皇都。”
“殿下眼神不錯。”君琛眯著眼,靠在她的肩頭上淺淺笑開:“這確實是最簡易的一種打法,可以考慮。”
話雖如此說,可他也沒鬆口要從這一處進攻。
戚長容並未強求,她知道這人在戰場上自有一套打法,以他老練的經驗,自然能琢磨出最適合的戰略。
如此,兩人便不再多言。
過了小半個時辰,君琛才眨了眨酸痛的眼眶,將困在懷中的戚長容鬆開,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將布防圖收了起來。
他看向戚長容:“餓了嗎?管家想必已準備好了可口吃食。”
“嗯。”
戚長容頷首,兩人一道走出去。
書房外,周世仁正蹲在角落中畫圈圈。
聽到身後門打開的聲音,才急忙站起身來,露出一種類似於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了的激動,扔掉手中的小木棍恨不得衝上去給君琛一個熊抱。
“將軍,殿下,你們可總算是出來了。”
君琛看了他一眼,麵色淡淡:“我們在商議布防圖的事,你有事兒嗎?”
“有!”
周世仁狠狠的點了點頭,目光不自覺地飄向戚長容,緊張到手心冒汗,心跳驟然加快。
察覺他的視線,戚長容憶起之前的事情,終於恍然大悟,極好說話的道:“周卿有何想說的,盡管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