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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章:婚期

  九月初八,立妃聖旨下。


  在滿朝文武嗚呼哀哉的哀嚎痛哭中,晉安皇立了一名名喚樓月的草原女子為太子正妃,與此同時竟賜下極大的恩典,讓樓月暫住於皇家園林,待到大婚之日,從園林迎親。


  且經欽天監正鄭綸明之手,定婚期為明年三月。


  此等恩典,自晉國成立以來,史上從未有過。


  一時間,朝野中的異聲更甚更勝。


  見他們如此做派,晉安皇恨鐵不成鋼,在朝會上意有所指的揚聲道:“若是你們的女兒能夠再優秀些,何愁太子可瞧不上?”


  此話一出,戚長容與君琛對視一笑,而後抿唇一笑,神態坦然自若,並不因此而窘迫澀然。


  經過晉安皇這麽一說,百官們都沉默了稍許。


  而後,晉安皇眯了眯眼,又冷聲道:“陳諱何在?”


  被點了名的陳諱戰戰兢兢的從隊伍裏出來:“臣在。”


  “陳諱縱容親子吃喝嫖賭,欠下大債傷人性命,又暗行包庇德行有失,朕聽之震驚,思及你往日之功,特摘了你的烏紗帽,貶為庶民,你可有何異言?”


  ‘噗通’一聲,陳諱呆呆的跪在地上,匍匐在地,不由哭出聲來:“臣……有罪。”


  心生厭煩的晉安皇擺了擺手,得此命令,內侍立即上前摘了陳諱的烏紗帽。


  “你罪在包庇,雖可免牢獄之災,可你親子暗害人命,天理昭昭,罪責難逃。”


  晉安皇神色威嚴,不怒自威:“葉卿,此事便交由你負責,依律法行事,必要給無辜受害者一個交代。”


  葉泉出列,垂首應下:“臣領命!”


  一個普通朝會,發生了兩件不普通的事。


  太子立妻。


  陳諱罷官。


  後者雖官職不大,可到底也在朝堂中沉浮了幾十年,是經過幾次清洗後好不容易留下的老臣。


  可如今那點家事兒,卻輕而易舉地便被陛下翻了個底兒朝天。


  誰家沒那麽幾件晦氣事?


  被光明掩蓋了的黑暗被安靜壓在地底,但不代表不存在。


  霎時間,可謂是人心惶惶。


  連帶著都不敢去關注東宮太子即將娶的妻有何特殊之處了。


  早朝散去。


  趁著人流疏散時,君琛走在最後,與戚長容閑話幾句,順手塞了個白色瓷瓶給她。


  戚長容接過小瓶子,拿在手中把玩了一會,抬眸看向他:“這是什麽東西?”


  “薄荷油,醒神的。”


  君琛仔細想了想,為了讓自己的舉動看起來不那麽奇怪,頗會心疼的盯著戚長容的眼睛,解釋道:“你眼下一片青黑,想來昨夜並未休息好,回宮後先睡一覺,要是實在難受,就用薄荷油。”


  聽到這話,戚長容已時而不知該說什麽,她忍不住抿唇輕輕地笑出聲來。


  望著君琛的眼神,就像在看著什麽寶藏似的。


  半響,戚長容玩味的問道:“將軍,依常理行事,孤若是睡眠不佳,你難道不該送些安神促眠的物什?”


  送醒神的,這是想讓她從天黑熬到天亮的意思啊。

  此話一出,君琛肯定的道:“你不是睡不著,而是不想睡。”


  “以前不確定,可現在,大抵是能確定的。”


  說完這句話,君琛知道自己攔不住她,又隔著一道厚重的宮牆,更是插不上手,隻能口頭上囑咐:“少熬夜。”


  聞言,見他如此認真,戚長容便也將瓷瓶收了起來,鄭重其實的點了點頭:“孤盡量。”


  得到保證,君琛心滿意足的離開。


  也許是得到了禮物的緣故,戚長容今日興致不錯,她從朝會大殿走回了東宮,中間或有耽擱,竟整整用了一個時辰。


  入東宮後,戚長容脫下鞋襪,任由侍夏揉搓按摩。


  侍夏皺著眉頭:“殿下雖不在意美醜,可到底該顧及顧及的,從前殿慢行而來,還是步攆更為靠譜。”


  見她一張小嘴劈裏啪啦的說著,沒個停歇的時候,像個嘮叨的老太太,戚長容虛心聽講,卻毫不放在心上,同時保證下次還能犯。


  到最後,侍夏說累了,到底不再多言。


  莫名的沉默縈繞在兩人間。


  安靜許久,侍夏咬了咬牙,終是說道:“殿下。”


  戚長容‘嗯’了一聲,漫不經心。


  “孫嬤嬤病重。”瞬間,侍夏感覺到手下的小腿肌肉緊繃,依舊沉悶道:“今兒早殿下離開後就請了太醫,孫嬤嬤的時日,怕是無多了。”


  她知道,對於殿下而言,孫嬤嬤無異於是一個特殊的存在,若不將此事告訴殿下,等日後殿下反應過來,隻怕整座東宮的人都難逃其責。


  侍夏明白,所以理解,所以告知。


  戚長容收回腿,一邊穿鞋襪,一邊皺著眉頭厲聲問:“從曇城回來時不是好好的嗎?為何突然病重?”


  侍夏不敢耽擱,為其穿另一隻鞋:“回來時便有些不好,孫嬤嬤說是累了,不許奴張揚。”


  誰曾想病情越發的嚴重,直到今日實在拖不住,孫嬤嬤那邊才透了口風出來。


  請了太醫,卻是毫無辦法。


  “糊塗!”戚長容輕斥,而後風風火火的往東宮後殿行去。


  穩重的長容太子,當得知這位老人病重的消息後,腳步有些微的淩亂。


  孫氏的住處很簡陋,是東宮最偏僻最安靜的一座小殿,除非戚長容召見,平常不會有人前來打擾。


  行至門前,戚長容停下腳步,理了理衣裳直至無半分紕漏才推門往裏而去。


  屋內光線很是昏暗,淡黃色的床簾後,床榻上的人靜悄悄的躺著,時不時發出一聲微不可聽的咳嗽,便再無半分動靜。


  見到這一幕,戚長容緩步走去,撩開床簾看著床榻上的人。


  孫嬤嬤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了。


  可她聽到了熟悉的腳步,便知曉來人是誰:“殿下怎麽來了?”


  孫嬤嬤的聲線在發顫,也沒了往日的健康。


  不過短短的九天,人竟然瘦了一大圈,已經虛弱的不成這樣。


  下意識的,戚長容握住床榻上枯瘦的手,放輕了聲音:“嬤嬤屋中怎麽一個伺候的丫頭也沒有?是不是她們伺候不周道?嬤嬤放心,孤這就治她們的罪,換一批更機靈的過來。”

  “孤已經讓姬方帶著孤的口諭去請太醫院院正了,嬤嬤不必擔憂,您一定能長命百歲。”


  像是走到了人生的盡頭,閱盡千帆後隻剩下平靜,孫嬤嬤溫溫的笑著,並不懼怕即將到來的死亡,直等戚長容說完了後,她才慢慢的開了口。


  “丫頭們伺候的很周道,可老奴喜靜,不想榻前有太多的人,就將她們打發到外邊兒去了。”


  簡單的話語,孫嬤嬤卻回答的氣若遊絲,時不時的停下來喘上一口氣,仿佛下一刻就提不上氣似的,令人膽戰心驚。


  戚長容垂著眼眸,無人能勘測她眼中的情緒,唯有握著孫嬤嬤的手,力氣大到使孫嬤嬤布滿老年斑的皮膚發白。


  即便如此,她也沒打斷榻上人的話。


  手上的力道也緩緩放鬆,最後保持在平和之處。


  “……老奴的身子老奴清楚,恐是藥石無用了,殿下不必為此廢神,老而不死是為賊,生而為人,終有一死,此乃天命,老奴早已看開了,殿下無須強求。”


  “其實,老奴很高興,因為老奴並沒有感到痛苦,隻是身體日漸衰弱,略使不上勁兒罷了。”


  “老奴活過了太後,活過了琴妃娘娘,或過了宮中大多數人,看著殿下長大成人,替她們二位完成了最大的心願,此乃上天的恩賜,這一輩子已是足矣。”


  “老奴心懷坦然,便知死亡並不可怕。”


  知曉她是在交代後事,戚長容下頜繃的很緊,麵色漸漸發白:“嬤嬤……”


  “殿下不必多言,也無須安慰與心痛,老奴這一輩子已很是圓滿。”


  話落,孫氏眉眼中很是平和。


  回顧過去一生,她並無任何遺憾之處。


  隻是……


  “有一件事,還望殿下施恩。”


  “嬤嬤請說。”


  “老奴去後,請殿下將老奴葬在太後陵邊,太後生前,老奴伺候了太後娘娘一輩子,死後,也當如此。”


  戚長容輕聲應下:“好,孤答應嬤嬤。”


  很快,太醫院院正被姬方拉著小跑而來。


  孫嬤嬤並未拒絕他的診治。


  然而過了半響,在東宮太子嚇人的目光下,院正還是硬著頭皮搖了搖頭。


  雖未多言,可意思再為明確不過。


  相較戚長容的震驚,孫嬤嬤半分不驚訝,模糊的視線看了過去,溫聲安撫:“殿下心安,請回吧,老奴總歸還能活上幾日。”


  戚長容渾渾噩噩的回了東宮。


  為了安心,她將侍夏留了下來。


  屋中,太醫與姬方皆已離開。


  待人都離開後,孫嬤嬤看著侍夏的方向,幽幽的歎了口氣:“你不該告訴殿下的,總歸也就是這幾日的事,你何必讓她懷著擔憂與懼怕,心驚膽戰?”


  “嬤嬤,我……”侍夏頓了頓,麵對榻上衰弱的老人,扯出一個難看的笑:“殿下不會喜歡被您瞞著。”


  “就如您所說的,其實,死亡並不可怕,不是嗎?我相信殿下。”


  孫嬤嬤搖了搖頭:“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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