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半年
“王爺要早些習慣。”
容穆勾唇,聲音很輕:“畢竟從交易達成的那一刻開始,直到王爺的生命結束,這等諷刺會一直伴隨著王爺進棺材。”
若是旁人聽到這話,定然會生出冒犯之意,而後火冒三丈非要討個說法。
換做從前的陳三思,他不僅會如此做,他還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甚至當場找出個棺材將容穆裝棺下葬,以此澆滅心中的怒火。
幾年前的陳三思,是鮮活的,至少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真實的。
現在的陳三思,獨獨剩下一具軀殼,以及支持著軀殼撐下去的執念。
一具軀殼,不會因為三言兩語而動怒。
麵對容穆的冒犯,他隻是輕輕一笑,扯著蒼白的唇角有一笑:“你說得對,我是應該要盡快習慣。”
“隻不過,我很想看看,當知道我活著回來時,我的那位好皇兄臉色有多難看。”
“王爺不必著急,隻要王爺願意,以後就有的是機會讓他跪在你麵前哭泣求饒。”
說罷,容穆移開眼神,麵無表情的隨陳三思在王府眾人驚訝的注視,以及後知後覺慌亂的行禮中往裏麵走。
忠王府,炸了。
皇宮,也炸了。
陳三思的回歸就如一顆深海炸彈,其爆炸的威力足以殃及數百米之內的海麵。
當聽到這個消息後,現任陳皇發瘋似的砸了禦書房中幾個半人高的花瓶,像是受了委屈的孩童一般坐在台階上久久不語。
殿中的狼藉讓人不敢直視。
在沉凝的氣氛中,禦醫小心翼翼的清理陳皇嵌入掌心中的瓷片,等到半尺寬的瓷片終於被拿出來時,不待禦醫作出反應,陳皇忽而緊捏著瓷片,冰冷殘暴的狠狠往禦醫麵上一滑。
在慘叫聲響起時,再抬起腳用力地向眼前人的膝蓋處踢去。
霎時間,殿中似響起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鮮血,疼痛。
注視著眼前人連叫也叫不出來時,陳皇沉溺於其中,幾法無可自拔。
片刻後,有人從殿外趕來。
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痛的翻滾的禦醫時,微皺著眉頭向旁邊站著的宮人們吩咐:“沒瞧見陛下的手還傷著嗎?還不快將這個以下犯上的賊子拖出去,再換另一個禦醫前來為陛下包紮傷口?”
“謹遵國師吩咐,奴才們這就去。”
此話一出,宮人們自然不敢再裝聾作啞,連滾帶爬的把人拖了下去,又連忙重新召太醫院的人來。
來人正是陳國的國師。
何其可笑,繼位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就多出了這麽一個不倫不類的國師。
而這位國師在皇宮中還相當的受尊崇。
然,陳皇不這麽認為,他還將這笑話奉若神明。
當看見這人的時候,他就像又有了主心骨。
國師緩緩的朝陳皇行了個禮:“臣見過陛下。”
“國師免禮。”
不顧手上的傷口,陳皇儀態全無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迫不及待的想尋求解答:“國師,你不是算過,此次陳三思必死無疑嗎?他為何會回來?為何會全須全尾的回來!?”
說到最後,陳皇語氣急躁,眼眸中的焦躁之意再也掩飾不住,在原地不停的轉圈踏步,瞧起來更像是個瘋子。
見眼前的人宛若瘋子,幾乎到了喪失理智的地步,國師微微一笑,安撫他道:“陛下不必如此,您要相信臣,臣既然說了忠王不可能安然無恙的返回,那他就必定不可能安然無恙地回來,倘若陛下不相信,可派太醫院的禦醫前去忠王府瞧瞧。”
“是嗎?”陳皇目露恍然,一時有些不確定。
見狀,國師立即點了點頭,加重語氣道:“是的,陛下可立即派禦醫前去。”
聽到這話,陳皇不再猶豫,當真立刻下了命令,以‘關心’為理由,將太醫院的禦醫派遣到了忠王府。
消息傳入王府後,坐在藤椅上閉目養神的陳三思冷冷一笑:“看來我的這位好皇兄,他是要不打自招了啊。”
聞言,容穆瞥了他一眼,無視他依舊蒼白的臉色,慢悠悠的問道:“王爺要接受還是要拒絕?”
“為何要拒絕?”
陳三思嗤笑一聲,語氣中又多了幾分涼意:“他不就是想確定我命不久矣嗎?既然他想,那我就給他這個機會,我倒要看看,當得知我隻有半年的壽命時,我的那位皇兄會做出什麽事來。”
“有可能他會放你一馬,不再針對於你?”容穆半眯著眼猜測。
但實際上他也不太確定。
畢竟,從得到的那些消息中判斷,這位陳國新皇似乎已經快被陳國的新一任國師忽悠的找不著北了。
聞言,陳三思嗬嗬一笑:“你想多了,你不知道他有多瘋狂,哪怕我注定明天就會死,他也會在今夜提前要了我的命。”
“這人從小到大都是瘋子。”
容穆下意識問:“既然他瘋,為何坐上皇位的會是他?”
“因為知道他是瘋子的隻有我一個人。”
隨著話音落地,陳三思逐漸收回了冷笑,抿了抿唇繼續道:“他是瘋子,我是傻子,傻子栽在瘋子手上是真的不冤。”
“但,現在的他依舊是瘋子,而我已經不是傻子,日後誰栽在誰的手裏還說不一定呢。”
說完這句話以後,陳三思不再耽擱,從藤椅上站了起來,悠悠然然的理了理衣袍,寡淡的目光望向院子外麵:“走吧,禦醫也快到了吧,可不能讓禦醫久等。”
容穆‘嗯’了聲,半天也不猶豫地戳穿陳三思的真實想法:“王爺應該是迫不及待想給人家挖坑了吧”
陳三思挑了挑眉:“不行嗎?”
反問過後,他眼角浮現一抹邪氣的笑容:“他都想要我的命了,我給他挖幾個坑有問題嗎?”
“沒問題。”容穆真心實意的道:“王爺高興就好,左右也隻有半年的時間了。”
陳三思眯了眯眼,語氣不善:“看來,長容太子的手下不怎麽會說話啊。”
“不,殿下教導,麵對同盟者,要說實話。”
“既然是實話,好不好聽又有什麽要緊的?”
陳三思:“……”
要不是最近發生的事情令他疲憊不已,說不定還真就被這麽簡單的兩句話逗笑了。
是啊,左右也隻有半年的時間了,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這一次,他會不計後果,也再沒有人能攔得住他。
二人往外走去。
他們到前院了後又稍稍的坐了一會兒,宮裏的禦醫便提著醫藥箱風塵仆仆的千來,再拜見過後,陳三四看見禦醫的額上似乎還掛著一滴汗珠。
仿佛是一路上被催趕著來的。
至於是誰在催,不難想。
陳三思垂下眸子,壓下眸中洶湧澎湃的情緒。
等他再掀開眼眸時,眼中早已恢複一片平淡。
容穆突然聽到旁邊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他立即隨著聲音看過去,就見到陳三思以手作拳捂在嘴邊,緊緊的皺著眉頭,做出一副仿佛能把肺咳出來的模樣。
容穆:“……”
他記得很清楚,那毒藥隻會讓人身體的疼痛日漸加重,而不會導致咳嗽。
禦醫被這咳嗽聲嚇了一大跳,再一看陳三思蒼白如紙的臉色,更是顫抖著嘴皮子,差點連話都說不利索。
頓了片刻後,禦醫才小心翼翼的道:“忠王爺,今日是該請平安脈的時候了,王爺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是有些不舒服。”
陳三思淡淡的道:“此次出行,不小心被江湖中人傷到了。”
聞言,禦醫猜不透他話中的真假,隻好按照規矩行事,正兒八經的給陳三思請了個平安脈。
隻不過這把脈用的時間著實較長。
直到最後禦醫的眉頭皺的仿佛能夾死蚊子似的,連搭在陳三思脈上的手指也不自覺地開始顫抖時,眾人才察覺到了此次的平安脈似乎不一般。
然而很快,禦醫就壓下了心底的驚懼,故作無事的收回了手:“王爺的肺氣有些不足,這些日子該待在王府靜養,待會兒微臣便開一張溫補的藥方子,王爺喝上半個月就好了。”
聽到這話,再一看禦醫下意識垂著頭的模樣,陳三思眼中的溫度一點一點的涼了下去。
他的那位皇兄,作事可真是滴水不漏,竟然連禦醫都提前囑咐好了。
他相信,就衝著禦醫之前的那一副表現,自己體內的毒就已被把了出來。
“是嗎?”陳三思慢吞吞的收回了手,把長袖拉過手腕。
“是啊。”禦醫忍著心中驚詫,麵上擺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盡量平靜的囑咐道:“這不是什麽大問題,就是很麻煩罷了。”
“那就勞煩禦醫開藥方子了。”
半個時辰後,藥方到了容穆的手中。
他細細的看了一眼,不甚在意的道:“確實是一張溫補的方子,不過對於王爺而言,依舊毫無作用。”
若是身子弱,確實可以補。
可若是中了毒,再怎麽補都沒用。
聽出容穆的言外之意後,陳三思悶悶一笑,一手撫著眉心,一手從眼尾劃過,頗有些自嘲的道:“看來我這毒,真是解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