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死戰
眼角餘光瞧見他終於吃了晚膳,周世仁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幸虧這位主兒心中有大局,沒在這種時候鑽牛角尖,否則他還真不知該如何應付。
這時,君琛放下粥碗,抬眸朝四周看了一眼,片刻後沒有找到想找的人,便開口問道:“從安去哪兒了?”
“明日攻城,那家夥正與先鋒軍待在一塊兒,說是要傳授他們經驗。”
周世仁抱著碗,舒服的喝了一大口粥再咬了一口被泡軟的幹糧餅,漫不經心的答道:“那家夥自個兒親自上戰場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真不知他想傳授身經百戰的先鋒軍什麽經驗,別誤了人家才好。”
“他有分寸。”君琛淡淡的應了一句,起身往先鋒軍所在的營地趕去。
身後席地而坐的周世仁茫然的看著:“將軍去幹嘛?”
“傳授攻城經驗。”
此話一出,周世仁徹底的坐不住了,連話也來不及說,連忙幾大口吃完東西,再把碗放在一邊半點也不含糊的跟了上去。
沈從安本職謀士,他的經驗聽一聽當笑話便可絕不能實踐。
但將軍可不一般,將軍的經驗是在上了無數次戰場後累計下來的,幾乎每一個字都帶著滲人的鮮血,可謂是金玉良言。
不可不聽。
……
翌日,辰時。
用完早膳之後,君門之將氣場全開,一步一步的便遠處高聳的仿佛堅不可摧的城牆趕去。
君琛坐在投石車上,直至城牆進入可投擲的範圍內,才在城牆相隔不遠處之地停了下來。
他眯了眯眸子,冷眼瞧城上的騷動。
自從龐廬戰死,這涼國的軍部,就也在根部喪失了支撐的能力。
眼前這些人之所以還能堅守陣地,隻是因為在他們的身後,守護的是國家也是家人。
但……
他們的防守,薄的像是一張紙似的,隨時隨地都能被徹底的捅破。
君琛原本不想用這麽粗糲的手段。
然而眼下的他,當真是半刻都耽擱不得。
想罷,君琛垂下眸來,在義州將士們的謾罵中緩緩抬起手來。
身後幾架投石車立刻做出準備姿態,將一壇又一壇的火油放置投石器中。
見他如此做派,義州將領不知想到了什麽,麵色驀然大變,忙高聲命令:“弓箭手準備!務必不能讓他們投石車中的東西投入城中——”
他的吩咐到底是慢了。
在話落的瞬間,幾架投石車幾乎同時動作,數壇火油砸在城牆上,落入城牆後。
‘嘭’的數聲,油壇碎裂的聲音不絕於耳。
刺鼻的油腥味傳入鼻腔,義州將領很快便猜到了對麵的攻城之法,在目測遠處大軍與城牆的距離後,撐著眼前的石柱哈哈大笑,無盡嘲諷:
“君琛,你當不會以為,你軍中的弓箭手個個都臂力無窮,能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將火星子送入我這義州城中吧?”
投石車到底和人的臂力不同,投石車能投出這麽遠的距離,但弓箭卻不一定能有這麽遠的射程。
若想將火星子扔入義州城,他們必將更近一步,隻要他們敢再往前踏近,城上的弓箭必將將他們射成馬蜂窩。
義州將領心中說不出的激動,然思及前麵幾場敗仗,接連丟了幾個城池的慘烈教訓,終是沒敢將話說的太圓滿。
令人意外的是,在投擲火油之後,遠處的君門再無任何異動。
即便如此,義州將領仍舊不敢放鬆心神,緊張的注視著遠方半分不敢錯眼。
實在是在君門吃了太多的虧,以至於如今的他們與驚弓之鳥並無區別,一旦對方有任何動作,他們必將緊繃著神經,準備迎來一場又一場的惡戰。
良久,雙方遠遠對峙。
烈日之下,義州之兵額上滑下一滴冷汗,朝身旁的將領問道:“將軍,明明已兵臨城下,可君門依舊按兵不動,他們在等什麽?”
等什麽?
義州將領也猜不準。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君琛在等什麽了。
九月的風依舊帶著燥意。
隨著烈風迎麵襲來,看著無數帶著火焰的箭矢隨風而現,義州將領的瞳孔忽然縮成針尖像,嘶吼著命令道:“都爬下!快躲開!他在等風,他要借風攻城!”
話落,風中的灼燒之感越發明顯,頃刻之間,帶著火焰的箭矢便落到了城上,城下的火油堆中。
有幾個運氣過差的不止身上濺了火油,還被遠方的箭矢一箭穿身。
整個人立即燃燒了起來,更是在痛苦的慘叫聲中連累了身旁的兵將。
霎時間,烈火升騰而起。
君琛的眼眸深處,倒映著義州城火紅的一片。
見到這一幕,隨軍而行的沈從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感受著從耳旁劃過的風,眼中明顯帶有幾分溫柔之意。
“這場風,夠大。”
火隨風而起,箭雖風而至。
九月的天本就幹燥,一場隨風而起的火,足以徹底焚燒眼前的銅牆鐵壁。
聽聞此話,君琛走下投石車,回到了陣前。
他動了動脖頸,隻聽得‘哢嚓’幾聲,他已握緊了自己的武器——一支紅纓槍。
“準備迎敵。”
此話一出,護衛在旁的親衛立即將此話傳達軍中。
一時間,軍中氛圍更為冷凝。
在火油的相助,義州城中的大火幾乎無法撲滅。
在絕境中,沒有誰會想著等死,城中之人必將想盡一切辦法謀求一條生路。
餘下的,便是殊死一搏。
因為,怕他們什麽都不做,以實木做成的城門也會很快被燃燒殆盡。
最終,走向絕路。
很快,當明白這場火是撲不滅的以後,涼軍不再執著於滅火,在無窮無盡的慘叫聲中,他們憤怒的衝出火海,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或多或少的燒痕,不懼生死的衝向遠處他們最大的敵人。
滿目猩紅的義州城的將領衝在第一位。
霎時間,君琛勒緊韁繩,淩厲的直視前方。
隨即他前方雙腿一夾馬腹,在一陣陣的嘶吼聲中疾馳而去。
交戰的瞬間,離開迎麵而來的彎刀,手中的紅纓槍捅進義州城將領的府中,將其掛在槍尖上生生的舉了起來。
腥熱的鮮血砸在泛著冷光的盔甲上,槍尖上的將領不甘心的抽搐幾番,從高處栽落在地,終是帶著無盡的仇恨死去,成為無數馬蹄下的冤魂。
此一回合,晉軍氣勢大振。
真正的修羅場,就此拉開序幕。
或死在敵軍手中,或死在馬蹄之下,或被自己人誤傷……
戰場從來都是慘烈的,不會對任何一人手下留情,鮮血與殘肢四飛,遠處的火光已蔓延成衝天的一片,每個人都像沉溺在火海中,眼看著火星子即將落在衣袍上將自己吞噬殆盡,便不懼一切的想要為自己謀求一條生路。
掙紮、慘叫、刀劍刺入血肉中的‘璞’‘叱’聲。
所謂的地獄,也不過如此。
雙方像是不知疲倦似的的,死戰持續了一個白天。
在後防被破,退無可退之時,涼軍終於一改之前四處逃竄的作風,英勇無畏的出城迎敵。
當大戰結束,義州城中的火勢也漸小,最終徹底熄滅。
夜幕不可抗拒的襲來,空氣中仍舊殘留著熾熱之意,紅纓槍不知何時斷裂,君琛換上一把長劍,行走在戰場上,每當路過一具涼軍屍體時,便會再麵無表情的補上一劍。
在鮮血中侵泡多時,他的長靴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又濺上去的血水很快與之前染上的融為一體。
直至行入義州城門時,他的胳膊仿佛有千斤之重,手背上的青筋仍在,卻讓人以為幾乎再也抬不起來。
留了部分將士收拾戰局,君琛侵去城中,血色殺意未褪的眸子從街角劃直巷尾,當目光觸及到眼前的房屋焦炭時,他眼中無任何情緒。
搜索完畢的左前鋒小跑著前來回稟,沙啞的聲音裏帶著還未收回的殺氣。
“將軍,城中百姓或早已被疏散,並未發現太多的百姓焦屍。”
君琛眯了眯眼,望向很遠處,看起來並未損壞多少的屋宅。
“那是怎麽回事?”
在如此龐大火勢的吞噬之下,這城裏不該剩下任何完好無損的建築才是。
聽聞此話,左前鋒又道:“屬下已親自前去探查過,義州城中盤踞著一條河流,幾乎將整座城池一分為二,隔著這條河,火勢並未能蔓延到河的那一邊。”
此話一出,君琛眼中厲色漸退。
良久,他道:“盡快整軍查城,一個時辰後,命軍中千夫長前來回報軍中之損。”
左前鋒立即拱手,神情嚴肅:“是!”
話落,晉軍再次四散。
君琛手握晉國軍旗,走到被大火燒的裂口,似乎還殘留著燙人溫度的城牆,麵不改色的將旗幟插了上去。
原來的軍旗早已被大火燒成灰燼。
義州城的城主府在河的另外一邊,沒有被大火波及,唯有府中的狼藉,散落在地的各種物件、慌不擇路的腳印,證明了這裏的人在逃竄之時有多慌亂狼狽。
這時,收拾完殘餘戰場的沈從安滿麵疲憊的從外走來:“城中糧草已被燒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