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身份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姬方不再停留,行了一禮後迅速退去——禦前大總管還在等他的回複。
……
是夜。
戚孜環換上一身素服,守在公主府內蔣尤的靈柩前,怔怔的望著眼前突然多出來的骨灰罐,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知道十裏外的亂葬崗在今夜會被焚毀,那些人將會被挫骨揚灰,所有人骨灰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連死都不能安生。
可她沒有任何作為。
憑著心底濃鬱的仇恨,她選擇性的忽視了蔣尤的遺言。
一是以她的能力,她根本做不到將蔣伯文的屍體帶回。
二是他不想讓蔣伯文髒了蔣尤的輪回路。
那樣好的一個少年因緣巧合的成為了她的夫君,他們本可以過得很幸福,可這一切最後卻毀於他的親生父親手裏,她怎麽咽的下這口氣?
蔣賊毀了多少人的一輩子?
已經數不清了。
見戚孜環怔怔的望著骨灰壇並不言語,羅一安安靜靜的站在她的身後,本想張口說些什麽,就聽得戚孜環忽然發問。
“太子哥哥回來了?”
“……是。”
羅一猶豫半響,想到明日太子殿下歸來的消息就會傳遍上京,便也不再隱瞞:“太子殿下於今日下午歸京。”
此話說的半真半假。
既然晉安皇不願意讓太子與蔣賊一案扯上關係,他這個做屬下的,自然也不會隨便言語。
戚孜環穿著白色的喪服,跪在冰冷的地上,素白色的腰帶圈起盈盈一握的纖腰,顯得此時的她更加柔弱可欺。
聞言,她勉強的勾了勾唇角,輕聲而道:“回來就好,我一直都相信太子哥哥不會出事。”
更不會死在蔣賊的手裏。
上天對她還是仁慈的,至少沒讓她同時失去兩個最親最愛的人。
見她目光已經從骨灰壇上移開,一副不冷不淡不為所動的模樣,羅一頓了頓後道:“這是蔣賊的骨灰。”
“我知道。”戚孜環麵色淡淡,言語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這骨灰,屬下是奉太子殿下之命送來的。”
戚孜環掀開眼皮,漠然的瞧著羅一。
後者思及東宮太子的吩咐,繼續道:“昨夜公主與駙馬的對話殿下已然知曉,殿下的原話是——禍不及有功親屬,既然是十二駙馬的願望,若有可能,總要如他所願一次。”
戚孜環的神情終於有所動搖。
她想起來了。
蔣尤生平第一願是想入軍營,上戰場舉刀殺敵寇。
蔣尤不想娶性情驕縱的公主為妻,最後卻不得不娶了她——皇室最刁蠻的公主,徹底斷了自己入軍營的可能。
仔細想來,這一生,蔣尤所想的似乎都沒有實現過。
所有事情都事與願違。
而他們都沒有掙紮的餘地。
“殿下還說了,骨灰既已送來,該怎麽處置權看公主的心情。”
“我知曉了。”戚孜環閉了閉眼,遮住眼底彌漫的痛苦,心下已有了決斷。
等她再睜開眼時,那濃厚的痛苦之色已消失殆盡。
“替我謝謝太子哥哥,告訴她,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是。”
羅一拱手,轉身消失在靈堂。
待人走後,靈堂內又隻剩下一活人一死棺。
今夜,戚孜環沒有讓任何人來打擾。
她眸光平靜的望著棺槨,不知過去了多久,終是輕笑出聲。
“駙馬,抱歉,我心裏終歸有所不平,無法滿足你的遺願。”
“公公——看在駙馬的麵上,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喚您,您既然早已放棄了駙馬,就不要再髒了他的輪回路。”
“我會讓您入土為安,可此生你二人既已死生不複相見,來世,也莫要再投胎到一家了。”
就在定案前幾日,因著沈氏狀告的緣故,順著種種跡象往下查,再厲刑逼供巴托,蔣伯文為何會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出手的原因也就此浮出水麵——
當年在東南之地時,年少氣盛的蔣尤追擊涼國的六皇子,以致使涼國六皇子拓跋盛斷腿。
為了讓涼皇消氣,蔣伯文選擇斷了蔣尤的腿。
或,還有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
停靈六日,六日後。
蔣尤的棺槨在距離上京十五裏外的離山腳下入葬。
因其身份尷尬,並未有幾人前來送葬。
至於蔣伯文的骨灰,擇被戚孜環派人送到了百裏外的荒山上入土為安。
就如她所說,這兩人便是死了,也再不要相見。
蔣尤入葬的第二日,九月二十二,便是戚孜環的生辰。
她無意過生辰,可奈何宮中的蓮姬並不安分。
自從琴妃死後,因著小皇子的緣故,蓮姬在後宮中可謂是一人獨大。
可還沒等她高興幾天,蔣伯文又倒台了。
作為蔣伯文曾經的盟友,蓮姬很是惶恐不安了一段時日,生怕那些事牽扯到她的身上。
所幸,沒有人將這些事情與一個深宮的妃子聯係到一起。
蓮姬得以保一時的安寧。
可她的靠山她的同盟已經沒有了,如今她唯一能依靠的,隻有皇帝與她的兒子。
偏偏,小皇子的身份又是她心頭的一根刺,是致使她日夜惶恐不安的源頭。
她能抓住的東西已經不多了。
是以,便想著借這次戚孜環生辰,搏一搏晉安皇的憐惜。
但很可惜,任由她使盡渾身解數,晉安皇還是沒有踏進她的寢宮半步。
足以容納四人的飯桌上,母女二人相對而坐。
一人麵無表情,一人焦躁不已。
見戚孜環還有心情夾菜吃,蓮姬氣的直接將筷子扔到桌上,不滿的斥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如今都走到這步田地了,你還不知道想想該怎麽讓你父皇疼惜於你。”
戚孜環淡淡的道:“作為蔣賊的兒媳婦,父皇厭憎我是理所應當的事,我何必再去做那些無用功?”
“你是蔣賊的兒媳婦,可你也是你父皇的親生女兒啊,隻要你跑到他麵前去哭一哭,你父皇豈會不心軟?”
晉安皇不願意見她,蓮姬實在無計可施,隻能寄希望於戚孜環的身上:“屆時你再把你父皇往蓮池宮帶一帶,有母妃在,你還怕自個兒失寵嗎?”
“母妃到底是怕我失寵,還是怕您自己與小皇子失寵?”
“你……”
蓮姬氣急,拍了拍桌子一臉怒色的朝身旁人斥道:“還不都給本宮滾下去!”
宮人們惶恐離去。
外殿內,隻剩下母女二人。
這時,蓮姬竭盡全力壓下心底的怒意,解釋道:“無論是你是母妃還是你弟弟,咱們都是一家人,隻要你弟弟能在陛下麵前露露臉,你還怕自個兒得不到好處?”
“好處?”戚孜環嘲諷一笑,終於弄明白了蓮姬的意思:“原來您是想讓我去為了小皇子爭寵。”
“什麽小皇子小皇子,他是我的親兒子,你的親弟弟。”
“親兒子?”戚孜環緊緊握著玉箸,緊繃的下頜中隱藏了極大的怒意:“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您的親女兒,我的丈夫昨日才下葬,今日你就要求我為了一個我並不喜歡的弟弟去爭寵?!”
“母妃,你於心何忍?!”
聽到這話,蓮姬麵色一僵,因心虛而導致眸光閃爍個不停。
就在戚孜環以為她在反思自己的過錯時,就聽著蓮姬不怎麽在意的繼續道:“你年紀還小,又是皇室公主,以後不會愁嫁,何必再把心神浪費在一個死人身上?你與其在這兒傷春悲秋,不如想辦法為自己,為你弟弟謀一個好前程。”
“母妃!!”
戚孜環失望無比。
她不由得開始懷疑,在母妃眼裏,自己到底是什麽?
一段婚姻,真的能這麽快忘記嗎?
見戚孜環固執的模樣,蓮姬正準備在說些什麽,就聽得內殿寢宮傳來一陣隱約的哭聲。
蓮姬麵上立即浮現焦急的神情,道:“我去看看你弟弟,你好好想想自己該做什麽。”
“你要記得,隻有我們三個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你弟弟好了你才能好。”
說完以後,蓮姬不再耽擱,匆忙地朝內殿而去。
待她轉身,卻沒有發現戚孜環麵上的神情越來越失望。
失望之中還隱隱隱藏了一絲厭惡。
是厭惡小皇子,也是厭惡此時此刻的自己。
對於她而言,有些事情絕對不能讓步。
戚孜環深吸了口氣,起身也朝著內殿而去。
越過兩道門檻,在她正準備進入第三道門時,就聽到了夾雜在哭聲之中的,裏麵壓低的談論聲。
“娘娘,這孩子有些發熱,是不是要……”
此話一出,蓮姬著急不已:“發熱?既然小皇子生病了,那你還不快點去請太醫!”
“娘娘……”
蓮姬的心腹宮女低聲道:“蔣太師已經倒台了,您還留著這個孩子做什麽?”
聽到這話,戚孜環的腳步頓止。
她怎麽也想不明白,是否留著這個孩子和蔣賊有什麽關係?
聞言,蓮姬厲聲道:“收起你不該有的想法,你給我記住,這孩子是皇室血脈,是皇子殿下。”
話音剛落,心腹宮女就著急了起來。
“可他分明不是啊,這原本就是您與蔣太師之間的計策,可如今蔣太師已死,東宮太子又回來了,再留下這個孩子,若日後孩子的身份暴露,隻怕會導致無窮無盡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