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何謂
戚長容頓了頓,認真的問了他一個問題:“那,您會後悔嗎?”
這一次,君管家沒有半分的猶豫,笑著說道:“無論是從軍,還是入君家,老奴都從沒有後悔過,關於這個問題,無論閣下是問老奴,還是問君家的其餘人,答案都隻有一個。”
“是嗎?”戚長容不置可否,淡淡言道:“既然如此,我便是姓君家的君,我也會如同管家一般,絕不後悔。”
能入君家,是可以吹噓一輩子的榮耀。
君管家早就過了幾十年前幼稚的時期,聽了戚長容的話後,因為不識眼前人的身份,也並未察覺到有任何的不對勁。
是以,輕輕一笑後便徹底的拋之腦後。
現在的年輕人,有太多不務實隻會做夢的了。
在君家最為輝煌的時候,曾有大半個上京公子哥們擠破頭皮都想進來混一個位置的情況,然而這些人俱都沒能堅持下三天。
無論之前話說的有多漂亮,到了關鍵時候,該打退堂鼓時依舊要打退堂鼓。
君管家見的太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很顯然,易容過後的戚長容,在君管家的眼中,就成了‘不務實’的年輕人之一。
想罷,接下來的路程兩人都很安靜。
即使對於君府的路線,戚長容早已熟記於心,但這時候也沒有打破君管家的雅興,靜靜的跟在他的旁邊。
不多時,君管家便帶著戚長容來到了周世仁的院子。
此時,屋內的幾人正在喝酒,淡淡的酒香味順著微風鑽進了戚長容的鼻腔,令她眉頭微微向上一挑,表情略有些奇怪。
見狀,君管家摸了摸鼻頭,有些無奈:“還請公子莫要見怪,周公子的性子一向如此。”
白氏酗酒?
聽起來是個很差的名聲。
君管家有些頭疼,正準備再解釋幾句時,卻見戚長容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我已知周兄就在此院內,管家不必相送。”
“您自個兒進去?”
“嗯。”戚長容點了點頭,再沒有隨口敷衍的心思,應答了一聲後,便推門而入。
隻聽得‘吱呀’一聲,厚重的木板與門框發出極大的摩擦聲,君管家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聽見了門從裏麵被拴上的聲音。
君管家:“……”
這是不是有些不對?作為一個客人,怎麽能如此主動!
最終,君管家隻是搖了搖頭,隨即轉身離開,並不做聲。
是以,他並不知道,此時周世仁的院內是怎樣的雞飛狗跳。
看見一張突然出現在此處的陌生麵孔,正在飲酒的周世仁被嚇的直接跳了起來,指著戚長容略有些說不出話,不知是該先藏人,還是該轟人。
眼看著對方已經看清了君琛的麵容,周世仁懊惱的跺了跺腳,先發製人的質問道:“你是誰?為何要闖入我的院子?!”
“你的院子?”
戚長容換回自己的聲線,似笑非笑的看著神態僵硬的周世仁,往前走了兩步,再若無其事的搶過君琛的酒杯,從容自若的飲了一口,道:“孤怎不知,大將軍何時將這座院子賜予你了?”
此話一出,再一聽這熟悉的調調,周世仁驀然睜大了眼,脫口而出道:“你是長容太子?”
戚長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怎麽,才幾個月不見,周卿就不識得孤了?”
周世仁:“……”
他怎麽識?
不僅聲音變了,容貌變了,就連身形也隱隱的有些變化。
他又不是火眼金睛,又怎能第一時間瞧清她的真麵貌?
想到這兒,周世仁有些憋屈。
然而他並沒能憋屈太久,就見被搶走酒杯的大將軍又重新將酒杯拿了回去,並且將剩餘的酒一飲而盡,而後不鹹不淡的與戚長容道:“喝酒傷身,你少喝些。”
周世仁再一次沉默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剛剛將軍故意轉了一圈,喝酒的位置……
剛好能與東宮太子的唇印相重疊?
心中的狐疑剛升起不久,就聽見旁邊的人朝戚長容拱手行禮,周世仁沒有太多的時間琢磨出所以然,連忙緊跟而上,與沈從安一同道:
“草民見過太子殿下。”
“免了。”戚長容擺了擺手,也不介意酒被搶了回去,神態自如的在君琛旁邊落坐,占了最後一個空位。
聽罷,沈從安與周世仁平淡起身,二人對視一眼,卻是忽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東宮太子還是東宮太子。
雖然剛剛喪母,可除了衣著服飾素淡了許多以外,卻瞧不見麵上有幾分悲傷之意,弄的他們好像說什麽都不合時宜,生怕一不小心在人家的傷口上撒鹽,最後痛苦的還是自己。
沈從安道:“殿下出宮至此,可有外人知曉?”
畢竟,君琛與戚長容回來的消息隻有極少數人知曉,為了掩人耳目,他們從未在任何人麵前提起過這二人。
然而這時候戚長容的突然而至,無異於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以東宮太子謹慎的姿態,若沒有人知曉也就罷了,若是被人知道了……
隻怕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想到這兒,沈從安有些頭疼,他實在不想再繼續收拾爛攤子了,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把自個兒賠進去,怎麽都不劃算。
見沈從安滿臉的沉重之色,戚長容倒是不以為意,反倒問他道:“以沈卿的眼力,能瞧出隱藏在這副皮囊之下的是誰嗎?”
從離宮到現在,她用的一直都是人皮麵具。
隻要貼在臉上,就會變成另一種模樣,哪怕是父皇站在眼前也不一定能認出她,更別說是別人了。
沈從安聽出了戚長容的言外之意。
見狀,周世仁問道道:“太子殿下突然而至,不知是因為什麽事?”
“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想你們將軍了而已。”
周世仁:“……”
沈從安:“……”
莫名其妙的,他們從這句話裏聽出了濃重的曖昧。
然而,他們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見他們仿佛被雷劈了後的驚愕模樣,戚長容笑的寡淡,慢悠悠的繼續道:“孤,想與你們將軍說話了。”
此話一出,霎時,周世仁與沈從安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幸虧不是他們猜測的那樣。
兩人對視一眼,放下心中的憂慮之後,同時出聲道:“既然殿下有話想與將軍說,那們就先行告退了。”
聞言,戚長容頷首,漫不經心的目送他們離去。
待他們一走,她麵上的輕鬆之色就緩緩消失,變為一股說不出來的凝重。
見狀,沉默半響的君琛伸手將人拉進了自己的懷裏,任由她枕在自己的膝蓋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摸著她的長發:“在想什麽?”
戚長容打了個哈欠,不緊不慢的道:“想的事情有點多,不知將軍問的是哪一件?”
“你最在意的那一件。”
戚長容仰眸直視他。
君琛清楚的看見她眼底彌漫著一股水光。
一時間,眼中的疼惜之色蔓延而至,連聲音都輕柔了許多:“你在難過?”
這是毋庸置疑的。
無論戚長容麵上看起來有多老成,實際上他也隻是個十六七歲的孩子罷了。
在麵對至親之人逝世的消息時,心底總會生出幾抹恐慌與不可置信。
君琛抬起手,布滿了薄繭的手指從戚長容眉眼上劃過:“殿下,這件事怪不到你,別因為此事而鑽牛角尖。”
最終,戚長容隻是將腦袋埋在君琛胸前,聲音裏帶著濃濃的疲憊:“孤隻是有些累了,想好好的睡一覺。”
她的要求很簡單。
可無論是宿在東宮,還是在興慶宮停留。
這兩日她都沒能真正的合上眼過。
不得不說,琴妃是個很合格的宮妃,也在盡力想做一個合格的母親。
這十多年來,因各種顧忌,她們的關係並不怎麽親近,甚至或許還能說是有幾分疏遠,比不上尋常母女之間的情誼。
但戚長容知道她是一個好母親。
卻沒想到能好到這種程度。
能為了她,為了十三,舍棄掉自己的一條命。
上輩子母妃是因為禍國之災自裁於興慶宮,用一根白綾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這一輩子,卻是為了隱藏她的秘密,給十三賠罪,而耗費了一切。
同樣是以一根白綾。
很巧的是,戚長容專門問過宮人琴妃上吊的地方。
與上輩子分毫不差,竟然是在同一根房梁上吊死的。
“睡吧。”
君琛並不打擾她,有一搭沒一搭的梳理著她的長發,令她睡的更加舒服。
時辰過的很難。
即使在最令人心安的地方,在兩個時辰後,戚長容仍舊從夢中被驚醒。
外麵天已黑。
而她正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仰躺在君琛的懷裏。
且瞧君琛的樣子,在她沉睡的這兩個時辰之間,竟是一動也未動,一直保持同一個姿勢。
察覺這一點後,戚長容徹底的清醒了,驀然睜開眼緩緩地坐了起來,抬手按了按微微有些抽疼的額角。
“孤睡了多久?”
聞言,君琛抬頭看了看天,若無其事的動了動被枕的麻木的胳膊:“兩個時辰。”
戚長容苦笑一聲,隻覺得額角仍舊脹得發疼,一邊按一邊道:“將軍為何不叫醒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