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棄子
四月二十八日,興慶宮。
琴妃於梳妝鏡前,發現了一封沒有署名的密信。
密信中的內容很簡單,無異於是對她各種各樣的警告,以及最後一日的‘要命’通知。
同樣的信,琴妃每日都能在此處看見一封。
她已經習慣了。
所以此時瞧見密信外通紅的印尼,她不僅沒有半分的驚慌,甚至還習以為常的將之拿起,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讀閱了一遍。
末了,她嗤笑一聲,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嚴嚴實實地遮擋了眼底的情緒。
“同一種花樣玩了五天,你們倒還不覺得膩味。”
五天的信件,五天的威脅,時時刻刻的惶恐不安。
幾天的折磨下來,琴妃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下的青黑濃鬱更是到需要用厚厚的脂粉才能勉強遮蓋住。
她的體力與精神已經繃到了極致。
再用不了多久,就會徹徹底底的被擊垮。
說完這句話以後,琴妃平靜的如一潭死水般,動作緩慢地將密信收攏到梳妝台下的匣子中。
裏麵已經放了四封,這是第五封。
把信放進去,再輕輕的將匣子合攏藏到梳妝台的角落。
片刻後,琴妃掀開眼眸,靜靜的望著銅鏡中雙眼無神,且略顯頹廢的自己。
不知過去了多久,她唇角忽而向上微微一勾,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該做的,我都已經做了。”
聽不出情緒的歎息聲從她的唇角溢出。
良久,琴妃拿出紅色的唇紙,動作優雅地放在唇間微微一抿。
也許是琴妃的毫無反應徹底激怒了在暗中盯著她的人,到傍晚時分,在宮殿內除了她以外空無一人時,一個身穿太監服的男人忽而出現在殿中的角落中。
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見到他,琴妃沒有任何驚訝:“你主子讓你來,是想對本宮說什麽?”
“娘娘當中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麵色陰沉的太監冷笑道:“為了隱藏東宮太子可有可無的一個小秘密,要搭上自己女兒的一條性命,值不值得?”
“本宮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琴妃仍舊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眸色淡淡:“這話該本宮問你,為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秘密就搭上你的一條性命,對於你主子而言,又值不值得?”
小太監陰沉沉的笑了笑:“娘娘這話可就折煞奴才了,奴才隻是深宮中毫無存在感的太監罷了,哪裏能值得主子們一句‘不值得’。”
“看來,你已經知道接下來等著你的是什麽了。”
“不過一死罷了。”小太監聳了聳肩,並不因此句話中的威脅而動搖:“一條狗命,活與不活並無區別。”
“隻是琴妃娘娘,您日後當真不會因此事而每日活在懊惱與悔恨當中?”
見琴妃毫無反應,小太監繼續道:“因為娘娘您的選擇,十三公主必將淒慘無比的死去,在她死去之前,奴才的主子一定會讓公主殿下嚐到什麽是人間極惡,從天堂墜入地獄……此等滋味非常人能言明。”
“娘娘放心,奴才的主子可不是什麽好人,就算死也不一定能讓十三公主死得痛快,今日放在您梳妝台前的是一封密信,明日說不定就是一根被切下來的手指,後日或許是一隻手掌……”
“要是娘娘仍舊不動搖,大後日,應當就是公主殿下的頭顱了。”說到這兒,小太監無視琴妃越來越蒼白的臉色,搖頭‘嘖’道:“接下來的每一天,十三公主都將活在無邊無際的恐懼之中,奴才的主人會讓她到死都記得,是養她的母妃害了她,是娘娘您放棄了她。”
琴妃下意識握緊了雙拳,粉嫩的雙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印,鮮紅的鮮血從傷口中溢了出來,使她的唇角更添一抹豔色。
即便如此,小太監還是沒有任何的收斂。
甚至看著這位常年身居高位的後宮娘娘受威脅,他心底生出了一股病態的滿足。
隻可惜,窮盡這一輩子,他也隻有這麽一次耍威風的機會。
琴妃冷冷的望著眼前的人,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似的:“你說完了嗎?”
“該說的,奴才都說了。”
“能用奴才這條狗命換取十三公主的性命、換取娘娘與太子殿下日後幾十年的不安寧,值。”
琴妃麵無表情,隨手取下發間的簪子扔到小太監麵前。
隻聽得‘叮當’一聲。
緊接著,她抬起手來拉響了床榻讓的長鈴。
細繩晃動的瞬間一陣刺耳的鈴鐺聲在耳旁炸開。
不多時,外麵便湧進了一群人來。
琴妃指著跪在麵前的小太監,冷聲說道:“此人偷盜陛下賞賜給本宮的寶石簪子,快快將他拖出去,堵住嘴亂棍打死!”
聽聞此話,興慶宮的宮人大驚。
作為後宮的主子,琴妃的脾氣可謂是頂頂好的,除了不長眼的蓮姬前來惹了兩次以外,就再沒有見過這位主子生怒。
而今,琴妃一開口就是要人的性命,不得不讓他們遲疑。
見沒有人行動,琴妃怒道:“怎麽?在興慶宮內,本宮還做不了主了嗎?!”
聞言,得知琴妃動了真怒,眾人皆驚。
興慶宮大太監連忙跪地領命。
“奴遵命。”
隨即,來了兩個身強體壯的內侍,連拖帶拽的把寢宮裏的另一個人拖走。
那人並未求饒,似乎知道求饒也無用,一聲不吭的被人拖了下去。
不多時,仗刑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
一下又一下的,沒一仗都在肉上打實了,時不時傳進來的悶哼聲,足以嚇的人魂飛魄散。
然而即便如此,也沒見從前心軟至極的琴妃有半分憐憫之心。
她坐在貴妃榻上,優哉遊哉的聽著外麵的聲音。
直到半個時辰後,外麵再無半點聲息時,興慶宮大太監躬身進來,低聲回稟:“娘娘,人已經咽氣了。”
“死了?”琴妃微閉著眸子,單手撐著額角,幽幽的問道:“確定了嗎?”
“是。”大太監垂著眼眸,睫毛不自覺的顫了顫,心中的恐懼如流水一般,怎麽也止不住。
他從來沒想過。
一向仁慈的娘娘,竟然也會如此的狠心,眼也不眨的看著一條生命的消失。
曾經,他以為侍奉的是一位慈和的主子。
如今看來,卻是他想多了。
皇宮中的女人,就沒有真正慈悲的主。
真正心軟的主,肯定熬不到如今的地步。
“既然死了,就拖到亂葬崗去,不要留在皇宮裏礙了貴人多眼,記得扔遠一些。”
此話一出,興慶宮的人隻覺得個個都毛骨悚然。
曾經性子軟和的人,突然這麽狠了一回,才是最嚇人的。
想是如此想,可在深宮中待了多年,眾人早就練就了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即使心中翻天倒海,麵上也不會有任何的反應。
於是,大太監如言將人帶了下去。
待他們走以後,琴妃疲憊的歎了口氣,麵上的輕鬆之意散去,隻留下令人心驚的厭煩。
片刻後,琴妃道:“本宮乏了,你們下去吧。”
“是。”
“是。”
內殿的人全部退下。
琴妃一人坐在貴妃榻上,皺著眉頭不言不語。
不知過去了多久,她終於有了動作。
走到內殿的書案前,垂著眼眸掩袖磨墨。
隨著水墨圈一圈圈的蕩漾著,琴妃的眼眶也越來越紅。
最終,她壓下心裏所有的情緒,於書案後翻出嶄新的信紙,在上麵落下一個又一個娟秀的字體。
……
太師府。
得知興慶宮中死了一個人的消息後,蔣伯文的臉色異常的難看。
巴托緊聲道:“沒想到琴妃居然如此硬氣,竟然真的連女兒的命都不要了,就為了守住東宮太子的一個秘密?”
蔣伯文深吸了口氣,臉色越來越難看:“如此說來,東宮太子的秘密一定很重要,或許對於晉國皇室而言,有可能致使其獲滅頂之災。”
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什麽琴妃寧願舍去自己的女兒,也一定要緊閉嘴巴,什麽都不說了。
可惜,無論蔣伯文怎麽想,也想不出戚長容有什麽秘密值得琴妃如此不顧一切的維護。
想罷,巴托便問:“大人可否知曉其中內情?”
“不知。”蔣伯文搖了搖頭,謹慎道:“在我的記憶中,太子一直很本分,從來沒有什麽出格之事。”
是以,對於所謂的秘密,蔣伯文根本不知。
甚至於,他開始懷疑,所謂的秘密到底存不存在。
可若是不存在,琴妃為何要拚上戚自若的性命,而不將此事鬧的人盡皆知?
唯一的解釋是,一旦此事鬧大,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窺探東宮太子,使其所有的秘密無所遁形。
正是因為如此,上京才會像此時此刻這般平靜,一點關於公主失蹤的消息都沒有傳出來。
怎麽都說不通。
而又似乎怎麽都能說得通。
蔣伯文凝眸不語。
見狀,巴托沉思半響,又問:“既然琴妃拒不合作,十三公主該如何處置?”
那樣的皇室貴女,被他們囚禁了半個月之久,人早就被折磨的不像樣了。
其實就連巴托也沒有想過,有一天十三公主,真的會成為皇室的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