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花表小姐23
白蓮花表姐
“老程啊老程,你怎麽能幹出這麽不體麵的事,青白日的,我真是錯看你了。”魏英韶疾首蹙額,喋喋不休地批判:“你喜歡顏姑娘,我能理解,可是你哪能這麽唐突,會驚擾佳人的。”
程晏想堵上他這張喋喋不休的臭嘴,他理解個屁。程晏摸了摸鼻尖,努力回憶著之前那一瞬間聞到的藥香味,第一次對自己的嗅覺產生了懷疑。他想再去確認一遍,但是顯然不管是身邊終於抓到他一個辮子而激動不已的魏英韶,還是黑著臉一臉不滿走出來的公孫大人都不會允許他再踏入那個屋子半步。
站在門口的公孫老大人氣得胡子一翹一翹,枉他以為程王爺是個好的,覺得之前那些乖戾的名聲都是以訛傳訛。現下看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當著老頭子的麵都敢輕薄顏姑娘,私底下還不定如何胡鬧,簡直令人發指。
眼見著程晏眼睛還盯著屋裏看,公孫老大人氣得馬上關上房門,走下台階,停在程晏麵前。
公孫老大人肅聲譴責:“王爺,你豈能如此冒犯顏姑娘,實在是有辱斯文。”
“對對對,簡直斯文掃地!”魏英韶一臉的深惡痛絕。
程晏鬱悶個半死,卻又不能我覺得顏姑娘身上的味道十分熟悉,想再聞一聞,隻能低頭默默忍受這一老一少的責備。
屋內,麵帶羞窘氣憤的阿漁聽著外麵隱隱約約的動靜,眼底閃過深思之色。
桃柳覷她一眼,想責怪王爺兩句,又不敢,真是沒想到,王爺竟然是這樣一個人,居然趁機占便宜,臭不要臉。
“姑娘,”桃柳馬上改了口:“縣主,您喝口溫水。”壓壓驚。她站在邊上都被王爺的動作嚇了一跳,更別當事人了。
阿漁勉強扯了扯嘴角,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水,腦中盡是程晏,他在聞自己身上的味。阿漁嗅了嗅,嗅到了一股長年累月吃藥浸潤出的藥香,臉色微微變了。
因為這股藥香,他認出了自己?之前兩次接觸,距離都頗近,尤其是第一次,理論上有這個可能。
可也就是理論上,實際上誰鼻子這麽靈敏,狗鼻子不成。
阿漁心念電轉,沒必要大驚怪反倒露出破綻。氣味一道本就玄之又玄,更多是憑感覺來斷定。且前前後後隔了三個多月,想來程晏也不敢肯定。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味也有相近,她可是柔弱不能自理的深閨女子。
程晏的確不敢肯定,所以糾結萬分。好不容易擺脫了看色狼一樣看他的公孫老大人,又打發了看熱鬧的魏英韶。
程晏回宮向皇帝複命,一字沒提自己的懷疑。一旦皇帝知道自己懷疑顏嘉毓和那位神醫有關,正為了六皇子的病煩悶不已的皇帝,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倘若是自己弄錯了還罷,身正不怕查。若是自己沒有弄錯,這事就鬧大了。
離開皇宮,程晏回到平陽公主府。成年後,他便不再宿在宮裏,在武德王府和平陽公主府之間來回住。
程晏把自己關在書房,從頭到尾細細整理思緒。
假如自己沒有記錯那個味道,顏嘉毓就是那個麵具姑娘,那麽問題來了:
顏嘉毓一個養在深閨的病弱女子,從何處得來這麽多珍貴的藥方子?
她第一次來配藥的那張藥方恰好能解她身上的毒,還特意喬裝改扮來醫館配藥,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被陸家人下了毒?對於陸家背地裏那些事,她真的全然無知?
她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藥方送到醫館,她自己送的,還是另有幫手?那個幫手又是誰?
還有,程晏一直都沒告訴其他人,送藥方的麵具姑娘和七夕在巷子裏跟他動手的麵具姑娘是同一個人。前後隻隔了八記憶猶新,那在醫館,他確定了又確定,絕不會弄錯。
那姑娘身手敏捷,沒有十幾年的積累絕沒有這般嫻熟的打鬥技巧,她還會改變聲音步伐模仿男子,顏嘉毓從何處學來這些本事?
程晏盯著案上的白玉蓮花筆洗,眸色漸漸加深。她既然有如此本事,八月安王府那場桂花宴,她真的一無所覺?六皇子和晉陽郡主最後成了事,是意外,還是人為?還有六皇子的病,跟她有沒有關係?
她有那麽多神奇的藥方,未必沒有幾張藥方能造成這些後果。
她既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藥方送來,神不知鬼不覺的下藥也不會難。
顏嘉毓是有動機的,但是所有人都覺得她柔弱無害,所以沒有一個人懷疑過她,一個自身都難保的人,如何能去害別人。
倘若她就是那個麵具姑娘,那麽她便不再人畜無害。相反,她或者她和她背後的人深不可測。
程晏眉梢猛地跳了跳,就是因為六皇子的病,他們才會懷疑上安王妃,進而查到陸家的醜聞。如果這一切都是算計,一陣陰寒從腳底板躥上來,程晏瞳孔縮了縮。若他所思皆真,何等心機才能將事情算得如此極致。
程晏搖了搖頭,越想越覺得自己弄錯了。一個體弱多病的大家閨秀,一步走八步邁,被丫鬟婆子簇擁著長大,她還生活在陸茂典等人的監視下,哪來的機會和門路學這些江湖技巧。這些本事可不是一日兩日能自學會的,非十年苦練不綴之功絕學不成。
然而,心裏那股淡淡的怪異之感卻揮之不去。程晏召來自己的心腹,並非皇城司人員,命他去尋顏嘉毓貼身伺候的丫鬟。前一陣處理陸家宅院時,他記得魏英韶還問過顏嘉毓,要不要把她貼身的幾個丫鬟帶來服侍她。她不想見與陸家有關的人,遂她的那幾個丫鬟如其他人一般,被發還賣身契,現下還不知去何處謀了生路。
程晏食指摩了摩中指,萬一他懷疑的被證實都是真的,他要不要稟告陛下?
程晏陷入深深的糾結之中。陸家這些人罪有應得。安王妃也是咎由自取。六皇子和晉陽郡主亂了倫理,中間可能被有心人推波助瀾,可他們二人若無害人之心設下如此陰毒的局,絕不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就是六皇子那病,程晏嘖了一聲。傷害最深的是晉陽郡主,這種事,總是女子最吃虧的。而六皇子因為是‘被丫鬟下了催情香才身不由己’,這樁醜聞對他造成的傷害微乎其微,六皇子最大的懲罰是被送到軍營磨練。
倘若有人想要這般設計他的姐妹,程晏眼神冷下來,不管對方成沒成功,他必要對方付出慘烈的代價。
如是一想,程晏頭疼地捏了捏眉心。便真是顏嘉毓所為,這些人裏沒一個是無辜的,都在往死裏逼她,他們落得如此都可算得上自作自受。
一旦告訴皇帝,陛下未必會輕饒她,六皇子再不爭氣,也是親生兒子。不告訴的話,他又覺得對不住陛下。
程晏閉上眼睛,頭疼得揉了揉額。一切都還隻是他的猜測,且待他們查訪回來再。
……
午後溫暖的陽光穿過窗戶灑進來,一隻貓兒跳到窗台上,喵喵地叫。
桃柳見怪不怪,這一個月,衙門裏的貓都喜歡往這個院子跑,她們還笑著,這貓兒和人一樣,都喜歡美人兒。
一想再過幾,美人兒姑娘就要搬走了,桃柳這心裏也跟著空了一塊似的。
連同聖旨一起下來的除了三名宮人外,還有一座位於京郊的溫泉莊子。現下正在打掃,待收拾好,阿漁便會搬進去,日後隔上一日,還會有一名禦醫過來。
做到這一步,皇帝仁至義盡了。可一旦對方懷疑自己害得他兒子不舉成了個廢人,保管立馬翻臉。
阿漁閉目躺在床上,萬萬沒想到會遇上一個狗鼻子,這個狗鼻子還這麽多疑,憑著隔了幾個月才聞到的味兒就疑上了她,還毫不猶豫地開始調查。到底是皇城司那種地方混的,不好糊弄。
真憑實據,他絕對找不到。頂多在疊翠疊綠處知道,七夕和中元這兩,她們喝醉了。
她離開酒樓時帶著麵具,且有意避人耳目低調離開。那兩都是節日,酒樓人來人往,店二忙得後腳跟打後腦勺,又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就算看見她離開也未必還記得。
就算寸到底,他也隻能確認有人中途離開過酒樓,是誰離開,離開去做什麽?她就不信他們還能找到她換裝出去辦事的證據,下藥的事他們更加沒有證據,除非他們能讓貓兒話。隻是,皇家人要是鐵了心不講證據隻講懷疑就定她的罪,也不是沒可能。這點她無法控製,真到那一步,大不了魚死網破。
阿漁琢磨著應對之法,漸漸安心。
她能安心,程晏越想越不安,這一樁事沉甸甸的壓在他心上。理智上來,顏嘉毓絕不可能是那個麵具姑娘,味有相似,肯定是他長久以來的偏見讓他的判斷產生了誤差。可他的嗅覺從到大就沒錯過。
派去找下人的手下至今還沒進展,程晏卻有些坐不住了,這幾日他滿腦子這樁官司。他實在不願意相信人畜無害到讓人憐惜的顏嘉毓隻是看起來無害而已,實則把所有人都耍的團團轉。他好不容易認識到自己的偏見的確是偏見,要是這回被證實他看走了眼。程晏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法再用公平合理又積極的態度看待這一類柔弱可憐的女子。
實在是教訓太過慘痛!
思來想去,程晏又去了大理寺,他得再聞一聞。程晏不是空手上門的,他帶了幾件禮物,以賠罪之名。
“老程!”魏英韶顛顛跑過來。
程晏眼皮跳了跳,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魏英韶曠工,這子最近特別勤快,每都乖乖在衙門坐著,知道這子跟自己耗上了,他避不開隻能送上門。
魏英韶露出一口大白牙,一幅就知道你肯定還會來的得意。
程晏糟心透了。
“算你機靈,知道找公孫大人不在的時候來,不然老大人非得跑過來盯著你。”魏英韶嘿嘿一笑。
一想公孫大人看賊一樣的神情,程晏嘴角抽了抽。
魏英韶善解人意地提醒:“這兩日,顏姑娘,啊不對,是嘉義縣主,精神略好了些,中午能到院子裏曬曬太陽。”斜他一眼:“今你規矩點啊,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程晏沒解釋,也解釋不清,魏英韶認定了他心懷不軌,就是他自己也沒法解釋那的行為。
餘光瞥到幾個麵具,魏英韶納悶:“我見過送胭脂水粉珠寶首飾的,還真沒見過送麵具,這不年不節的,要麵具幹嘛。”
程晏笑了笑:“送給嘉義縣主把玩。”若真的是她,看到這些熟悉的麵具興許會露出些破綻。
魏英韶憐憫地看著他,彷佛在看一個不爭氣的倒黴孩子,歎了一口氣:“回頭我好好教教你怎麽討好姑娘。”
程晏懶得搭理他,免得他更來勁。
沒人理,魏英韶這個話癆也能自自話,恨鐵不成鋼的叨叨兩句,轉而道:“昨,陸家那群不要臉的找上來,搬出陸家老夫人,陸老夫人要見嘉義縣主。”
程晏擰眉:“打發走便是。”
魏英韶:“打發走一次容易,就怕他們沒完沒了地找,陸家老夫人總歸是縣主的嫡親外祖母,眼下老太太又這麽慘,難免又要下無不是之長輩。”
程晏瞥他一眼:“你魏公子還收拾不了這幾個人。”
魏英韶瞪回去:“你傻啊,我這是給你製造機會,你替縣主收拾了這些人,不就能去賣好了。”
程晏:“……我謝謝你了。”
“咱倆誰跟誰啊!”魏英韶語重心長:“老程啊,縣主這身子骨,哎,你這條路可不好走,得做好心理準備。”若是一般人得勸程晏及時收手,以免將來傷心。但魏英韶那就不是一般人,在他看來,求不到長地久,曾經擁有過也能聊做安慰,總比經年之後遺憾的好。
於顏姑娘而言,她幼而喪父喪母,親人如豺狼虎豹,未婚夫無情無義,這十六年過的實在是太苦了。若能得一良人真心實意地照顧嗬護,這一輩子總不至於苦到了頭。
程晏腳步一頓,顏嘉毓的身體狀況整個太醫院的禦醫都束手無策,她現在就是在熬日子,能熬上幾個月還是幾年,端看老爺憐不憐憫。
心中那杆秤不由偏向另一頭,是自己多疑了吧。
院子裏,阿漁正躺在軟榻上曬太陽,整個人陷在柔軟蓬鬆的狐裘裏,隻露出半張雪白雪白的臉,雙唇泛白不見血色,從頭到腳透出一股柔弱,彷佛一觸即碎的瓷人。
程晏心中那杆秤偏的更厲害了。
“縣主坐著,不必多禮。”在阿漁準備起身時,程晏連忙道,聲音都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幾度。
阿漁輕聲道:“那便失禮了。”
望著虛弱不堪的阿漁,程晏心頭湧出一陣愧疚,卻還是忍不住試探之心,不解開這個疑團,他寢食難安。
“那一日唐突了縣主,我這次是專程來賠罪的。”程晏麵皮微微發熱:“這些玩意兒,送與縣主把玩,還請縣主收下。”
放在最上麵的是一張麵具,是七夕那那位麵具姑娘戴著的那一張。那一,他和魏英韶都露了正臉。
程晏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的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不過這抹不自然在見到他那一刻就出現了,想必是那自己唐突了她的緣故。
阿漁看了一眼那些姑娘家的玩意,對突兀的麵具多看了一眼,抿了抿唇,聲音透著些許尷尬:“王爺言重了。”
反應正常,程晏沒來由地鬆了一口氣,也有點尷尬地笑了笑,硬著頭皮無視要接過禮物的丫鬟,徑直上前幾步,不著痕跡地聞了聞。
坐在靠椅上的阿漁像是本能地往後靠了靠,似乎對程晏的靠近心有餘悸。
魏英韶暗罵一聲白教了,上前想把程晏往後拉幾步,靠這麽近幹嘛,沒想到老程是這麽猴急一個人。
程晏紋絲不動,仔細辨別著鼻尖氣味,像,又不太像?思緒錯亂了一瞬,程晏凝目,應該是不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