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花表小姐8
白蓮花表姐8
陸老夫人一步一步往回走,目光定在慘白著臉的陸媽媽臉上。
陸媽媽冷汗不受控製地往下淌,她隱隱約約猜到點什麽,卻不分明,更不敢往深處想,隻恨不得自己是聾子,剛剛什麽話都沒聽到。
陸媽媽膝蓋一軟,砰的一聲跪倒在地。
“秀月,你跟了我多少年了?”陸老夫人撚著佛珠。
噤若寒蟬的陸媽媽顫聲道:“回老夫人,奴婢伺候您四十三年了。”她八歲進院子伺候,這一轉眼就四十三年了。
陸老夫人點點頭:“這麽久了。”
“老夫人,奴婢對您的忠心,日月可表地可鑒。”陸媽媽嗓子眼發幹發澀,嚇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陸老夫人生拉硬拽了下嘴角:“我信你。”
陸媽媽忙不迭磕頭表忠心。
陸老夫人定定看著她,看得陸媽媽冷汗如瀑全身發僵,徒然生出一股被毒蛇盯住的骨寒毛豎之感。
“你下去吧。”
陸媽媽如蒙大赦,爬了兩下才爬起來,不敢落荒而逃,用盡全身的力氣撐著雙腿用盡量平穩的腳步退下。
陸老夫人枯坐半響,去了隔壁的佛堂,跪在蒲團上:“雁如,真的是你嗎?娘知道對不起你,對不起嘉毓,可娘實在是沒辦法了,你原諒娘,娘全都是為了陸家,娘也是逼不得已。你放心,娘絕不會放過柏氏這個毒婦。你安心去吧,莫要留戀人世間。下輩子,娘給你們娘兒倆贖罪。”
陸老夫人潸然淚下,絮絮叨叨懺著悔,末了虔誠地對著菩薩磕了三個頭:“菩薩保佑我兒早登極樂。”
磕完頭,陸老夫人敲著木魚念往生咒。
在咚咚木魚聲中,陸老夫人神情逐漸安靜平和。
柏氏內心卻是久久無法平靜。
那一,她親眼看著陸雁如被陸茂典按在湖裏活活淹死,看著陸雁如在痛苦中停止掙紮,成為一具漂浮的屍體。
也是她,從明遠的廝白墨處得知明遠和晉陽郡主互生情愫。她想除去顏嘉毓這塊攔路石,但是她沒有萬全之策也不敢出手,所以求助陸茂典。陸茂典果然答應了,這個男人,連從一塊兒長大的親妹妹都下得了手,何況一個外甥女。若二房那幾個子成器,陸茂典也許不會冒險,明遠雖是他的骨肉卻永遠隻能是長房嫡子。但是誰讓他那幾個兒子都是酒囊飯袋,陸茂典隻能寄希望於明遠。
所以陸雁如來找她索命了,抓著一張符咒的柏氏大睜著眼睛凝視燭火,突然道:“讓明遠娶了嘉毓,你這樣陸雁如會不會放過我們,又不是我們殺的她,嘉毓也不是我們害的。”
不等柏媽媽回答,柏氏兩隻眼睛裏湧出無盡的恐懼:“秀娥,大爺會不會來找我?”
躺在地鋪上的柏媽媽心頭一震:“夫人你別胡話了。”
柏氏整個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恐懼籠罩了她整張臉,她冷汗淋漓地搖了搖頭,語無倫次:“他憑什麽來找我,他又不是我害死的。他是自己犯了病,不關我的事兒,我隻是沒給他拿藥,他要告訴老爺子老夫人,我怎麽敢給他拿藥。他是病死的,不關我的事。”
柏媽媽隻覺一陣又一陣的涼意,前赴後繼穿過鋪蓋蜂擁而至。那一她進去時,大爺已經咽氣了,夫人驚恐欲絕地躲在角落裏。
後來才知道大爺無意中看到了夫人身上的痕跡,暴跳如雷,要找老太爺他們,幸好犯了病當場就去了。
“夫人,您別想了,都過去了。”柏媽媽受不住地上陰寒爬了起來,安撫地拍著柏氏的背。
柏氏目光顛亂,重重一搖頭:“不行,我的明遠是要娶郡主的,他以後要出人頭地,一力挑起陸氏重擔。”話鋒一變,她看著柏媽媽的眼睛問:”這世上真有鬼嗎?”
柏媽媽胸前掛了一張符籙,屋子角落裏也貼滿符籙,她既是相信卻又有那麽點不信。這世上枉死的人多了,可真沒聽過有幾個人被鬼尋仇害死的,真要這樣,那得死多少人。如這深宅大院裏,死的不明不白的下人姨娘多的去了,那些主子不都活的好好的。
可若沒有鬼,那些水草和水跡又何從解釋,假如真有一個人有這麽大本事,似乎比鬼尋仇更嚇人。
“會不會是有人在裝神弄鬼?”柏氏嗓音不穩,反而更怕了。倘若真有那麽一個人,對方是不是知道了八年前那樁事,所以故意來嚇她,如是一想,柏氏如墜冰窖:“秀娥,你明去找忠全家,問問二老爺那有沒有異狀?還有我要和他見一麵。”
是鬼請高僧,是人,那就讓陸茂典出手。無論是人是鬼,她都不怕,她不怕!
柏媽媽猶豫了下,算算,二老爺和夫人也有七年沒私下會麵了,夫人保養得再好,歲數到底擺在那,哪比的上那些年輕姑娘鮮嫩誘人,這男人哪個不喜歡青蔥嬌嫩的。
柏媽媽張了張嘴,見柏氏那驚恐萬狀的模樣,想著二老爺安慰兩句比自己兩百句都管用,遂應是。
這一晚,柏氏和柏媽媽都沒睡著,駭人的水草和水跡也沒再出現。
……
陸茂典沒有答應和柏氏碰麵,見麵就意味著風險,他不想冒險,聽忠全家的了經過之後,他眉心緊緊皺起來。他不是無知婦人,不信什麽神鬼,隻信裝神弄鬼。
最有動機的就是顏嘉毓,可這個外甥女病弱無依,身邊都是自己的眼線,一舉一動盡在掌握之中,絕對不會有這樣莫測的本事。
是三房?陸茂典眯了眯眼,柏氏嚇得方寸大亂,都想和他見麵了,也許對方就等著自己和柏氏碰麵。叔嫂密會,哪怕什麽都不做,渾身是嘴也不清楚。不僅自己身敗名裂,還能抹黑明遠的血統,三房可不就能順理成章地上位。
陸茂典細細叮囑忠全家的一番,讓她轉告柏氏,又讓她令宋奶娘嚴密監視顏嘉毓,心駛得萬年船。同時,安排人手緊盯三房。
柏氏坐在黃花梨雲紋鏡台前,端詳著鏡中憔悴的容顏,果真是老了,眼角的細紋再好的脂粉都遮不住。
“二老爺讓您勿要杯弓蛇影,反叫人起了疑心。這世上哪有鬼怪,不過是有人在裝神弄鬼罷了,對方隻敢耍這些花招,可見沒有真憑實據,所以這個時候,更要保持鎮定。二老爺還讓我們仔細查查院子裏的人,肯定有內鬼……”低聲轉述忠全家的話的柏媽媽察覺到柏氏的心不在焉,止住了聲音。
“若是以前,我一我見他,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來,現在三催四請也沒用了。”柏氏嘲諷地掀了掀嘴角。當初他們最要好的時候,他恨不得把自己拴在褲腰帶上。有一回還膽大包地趁著大爺吃了藥昏睡著,就在邊上與她歡好,嚇得她魂飛魄散。
柏媽媽滯了滯:“這檔口見麵,沒準正中了別人下懷。”
柏氏嗤了一聲:“以前他倒不怕被人發現了,那會兒老爺子和大爺都還在,也沒見他不敢來找我。”
柏媽媽看出柏氏情緒不對,畢竟兩兩夜沒合眼了,又是擔驚受怕的,想找男人依靠一二,卻被無情拒絕,難免有怨氣。
想起二老爺對夫人這些年的冷淡,柏媽媽也不是沒怨氣的。當年可是二老爺先引誘她家夫人的。
她家夫人國色香,卻因為家道中落,隻能嫁給體弱多病的大老爺。大老爺那身子骨一看就不是長壽之相,陸氏這樣的門第也絕不會允許女子改嫁。若是夫人運氣好,能在大老爺去世前生下一兒半女,後半生起碼還有個指望,不然,還不活得像一潭死水。可進門三年,夫人半點孕訊也無,茫然無措下就著了二老爺的道。
沒兩次,夫人就懷上了。彼時她想勸夫人收手,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可夫人動了情,哪裏抽得了身,就這麽偷偷摸摸地往來了好些年,直到色衰愛弛,徹底沒了聯係。幸好有公子和姑娘在,夫人後半生有依。
柏氏撫上眉眼:“他五月裏新得的那歌姬,眉眼看著有些像我,不過比我可年輕多了,彷佛才十五歲,真是花骨朵一樣的好年華。”
柏媽媽舌尖漫上一層苦意。
“我倒是真希望有鬼,”柏氏眼神一寸一寸陰冷下來:“夜半索了他的狗命。”
年輕那會兒,恨不得給她當狗,見她老了,容貌衰敗了,就把她當狗屎。
柏媽媽心下一凜,不知道什麽才好。
……
阿漁抱著貓坐在窗邊,為顏嘉毓這個可憐的姑娘感到齒冷心寒。
她最敬愛的外祖母對她所經曆的一切心知肚明,卻裝聾作啞,眼睜睜看著她去死。莫隔了一層的外孫女,便是親女兒顏陸氏,她分明已經相信顏陸氏的死和柏氏有關,卻為了利益再一次選擇置之不理。
在陸老夫人眼裏,女兒外孫女在陸府利益麵前,都是可以隨意犧牲的,無論她們多麽的無辜可憐。
可笑的是,陸老夫人還在菩薩麵前煞有介事地懺悔,卻又繼續縱容柏氏害顏嘉毓,是不是覺得將來殺了柏氏,便對得起這對無辜枉死的母女了。
這自欺欺人的功夫,不愧是陸家人。
還有更可笑的,她權衡利弊之後保下來的好兒媳婦柏氏,就像她現在看著顏嘉毓去死而不作為一樣,眼睜睜看著她獨子病發身亡。還是被柏氏和她的好庶子通奸氣死的。
陸大老爺體弱多病,也不知道陸明遠和陸若靈到底是長房還是二房的種?若陸明遠是二房的兒子,那可就精彩了。
與其陸老夫人維護的是陸家的利益,不如是陸明遠的利益。
為了陸明遠所謂的前程,殺女之仇可以忍,外孫女被害也能放任。
倘若陸明遠不是她親孫子呢?
她所有的犧牲和隱忍都成了大的笑話。
蠅營狗苟到頭來,卻是替殺了她所有血脈的仇人辛苦。
觀陸茂典甘願為陸明遠的前程毒害顏嘉毓,再觀他一直以來對陸明遠和陸若靈兄妹的盡心盡力,十有八九這兩人真是他的子女。
那就再好不過了,倒要看看知道真相那一刻陸老夫人的臉會變成什麽樣?
阿漁嘴角的弧度一點點擴大。這一家人,自私自利,唯利是圖,叔嫂通奸,殺人滅口,背信棄義,貪慕虛榮,謀財害命……簡直罄竹難書,理難容。
人人鬼鬼已然一清二楚,收拾了晉陽郡主和六皇子,她就和陸家人連本帶利地算一算顏嘉毓母女倆的賬。
他們不是又要名又要利嗎?她偏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揭開他們披在外麵的人皮,讓他們的真麵目徹底暴露在光化日下。
這家人合該被牢牢釘在恥辱柱上,身敗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