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一定是病了!(2)
下午三時,正一劍道館。
兩道白色身影斗在一處,一招一式,有聲有色,時而雷霆萬鈞,劍氣如虹,時而和風細雨,輕靈精準。兩道身影都高大挺拔,一白影銳如雪山,一白影沉如大海。
場下圍了不少人,讚歎聲此起彼伏。
「還真是花樣擊劍的動作範本啊。」
「同是擊劍,人家動作怎麼這麼優雅帥氣?」
「這個你是學不來的,你有人家身材好嗎……」
只聽「叮」的一聲,一個擊一個擋,一個白色身影單腿跪地,脫下面罩,氣喘吁吁。而另一位也順勢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面罩還沒脫就道:
「痛快!」
場下眾人見兩人停下了,鼓了鼓掌,遺憾散開。
已脫下面罩的任驚鴻忍不住笑了,這傢伙進步還真快啊,現在自己不用全力根本沒法對抗。
驚鴻的笑容裡帶著明顯的寵溺:「招招見狠,逼得我根本沒地方退了。怎麼,約我就為了炫技嗎?」
另一人自然就是夏時雨了。他脫下面罩,甩甩額前汗濕的短髮,正待回話,心裡卻不期然想起某個人的某句話。
「我家驚鴻才不會認識你這種人!」
夏時雨不由將面罩一扔,仰面躺在地板上,面罩「骨碌」地滾在一邊。
任驚鴻走到場邊,拿起一瓶水擰開,遞給夏時雨,同時伸出一隻手,一把扯起夏時雨:「快起來。」
夏時雨一躍而起,就著礦泉水瓶,猛灌了一口。
任驚鴻也喝了口水,見夏時雨難得的悶不哼聲,隨意瞥他一眼:「我不會是哪兒惹著你了吧?平時你可沒這麼拼。」
「你就當我發瘋吧。」夏時雨悶聲道。
任驚鴻訝異:「心情不好?」
兩人說著走下場,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沒有。」夏時雨仍然是悶聲悶氣的口吻。
任驚鴻不由好笑。這傢伙還是那種孩子脾氣,七情六慾都寫在臉上,一眼就可以看出。想著那晚慶功宴,夏院長因為張醫生的一番話后就一直鬱鬱寡歡,估計又訓了夏時雨吧?今天夏時雨一臉不爽,難保就和這有關。這父子倆……任驚鴻想起自己早逝的父親,不由脫口道:
「時雨,你知道我心裡有多羨慕你嗎?」
夏時雨被一口水嗆道:「咳,咳咳……羨慕我?咳咳……我能讓你羨慕?」
任驚鴻不由笑著搖頭,會有這麼驚訝嗎?幫他拍著背順氣:「嗯,羨慕你有個好父親。」
夏時雨聞言不由頹然:「別開玩笑了,你喜歡你拿去好啦。」
任驚鴻失笑:「我倒是想,可是你爸能答應嗎?」
「能!在他嘴裡你就是天底下最優秀的人,我聽他說過一百次了,你是我的榜樣,榜樣你知道嗎?」
夏時雨說完,蹺著二郎腿,靠在椅背上,仰頭看向屋頂——咦,這屋頂這麼高,平時都沒注意到。一盞盞射燈裝在屋頂,如果是在夜晚,應該像星辰吧。什麼時候約朵小鹿來打一場,就晚上來……
任驚鴻拍拍夏時雨的肩,打斷他的浮想聯翩:
「我是個參照物,不是榜樣,其實在你爸心裡你才是最優秀的。你們之間需要溝通,畢竟是父子,你多體諒他一些。你也是醫生,知道他工作很辛苦……」
夏時雨回過神來,這些話任驚鴻以前也說過,他不以為然地擺擺手:「辛苦也是為了他自己,他心裡沒有家也沒有我,以前就是這樣,我早就不在意了。」
任驚鴻嚴肅起來:「時雨,這是你心中的結,始終是要解開的。」
「是死結,拿什麼解?」夏時雨攤攤手。
見夏時雨態度頑固,任驚鴻暗自搖頭。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為今之計,只有朝夕相處,才更有可能「破冰」。於是他道:「我建議你搬回去,跟你爸一起住,這樣彼此也有個照應。」
「搬回去?」夏時雨怪叫起來,「不如殺了我!我現在過得很好啊,也有人照顧。」
「有人照顧你?」任驚鴻強調著那個「人」字,「米哆只是個機器。」
夏時雨挑眉一笑,雙手展開,平放在兩側的椅背上,他的眉眼不自覺地柔和起來:「不,除了米哆,還有一位……說來你也認識,她是你學生……」
「我的學生?」任驚鴻好奇了。
「朵小鹿,哦,鹿小朵。」夏時雨覺得在任驚鴻面前提起鹿小朵,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是一直藏起來的寶貝,今天終於拿給人看了。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新奇。
「她?」
「嗯。」夏時雨自己不知道,此時他的臉上笑容有多明亮,「奇葩是奇葩了點,相處起來倒也自然,有趣。比和牛魔王在一起自在多了。」
任驚鴻過了最初的訝異,打量著夏時雨笑眉笑眼的樣子,有一些怪異滑過。他頓了下,不去理會心中的這絲異樣,看看時雨,覺得倒也不錯。
「你們住在一起?」
「想什麼呢,我有那麼隨便嗎?她只是在照顧我的起居,是我請的保姆!」夏時雨驚跳起來。
任驚鴻看著反應極大的夏時雨,挑挑眉:「保姆?」
「對啊,不然呢?」
任驚鴻用拳壓著唇輕咳一聲,笑笑道:「你說她的時候臉上笑容有多大你知道嗎?」
彷彿被人揭破了什麼,夏時雨一時結巴起來:「……有,有嗎?哥,你不會以為她是我新入手的女朋友吧?難道你覺著她那麼好,竟然能配得上我?」
任驚鴻捶了他一拳:「她是我學生,在我眼裡當然是好的,不過你這麼英俊瀟洒風流倜儻……」
頓了頓,任驚鴻將「倒有些讓我不放心」這句話咽了回去。夏時雨卻認為是任驚鴻純粹在表揚他,哈哈樂道:「驚鴻哥,你什麼時候也會說假話了?」
說著,故作曖昧地撫上任驚鴻結實的左胸口:「我摸著你的良心說,我到現在還沒正式交過一個女朋友,一個都沒有,單著呢,與你一樣。」
任驚鴻沉默了。
空氣頓時凝滯。
夏時雨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哥……對不起,哥,我不該說這些,你最近還好嗎?」
好嗎?任驚鴻很久沒去想這個問題了。每天上班,值班,一有空隙就去跑步,每周過來擊劍一次……他的生活,除了醫學,沒有更多要去想的。
見任驚鴻不語,夏時雨不由想起三年前的任驚鴻,他在美國,看到他形容枯槁,行屍走肉的樣子,簡直無法相信,這是他溫暖儒雅的驚鴻哥。他陪著他,度過那段難熬的時光。此後,他們都不再談及那場車禍,而驚鴻,也似乎慢慢好了起來。只是如今看來,傷口似乎癒合,但不知裡面是否有化膿……
夏時雨嘆一口氣,神氣複雜:「哥,自從安娜姐走後,你就變了個人,以前那個溫暖愛笑的你好像也跟安娜姐一起走了。三年了,這三年,你從來不提她,就好像她沒有存在過,可你心裡根本忘不了她。她走了,可你還活著,她在天上一定也希望你是快樂的。」
「我知道……」任驚鴻喃喃道。
「那就趕緊活過來,別搞得自己像個絕緣體一樣。朝鮮冷麵你知道不?就你現在這個樣子,真有女孩子喜歡你,那也是在往冰山上撞。」
任驚鴻見夏時雨說得誇張,冷著的一張臉也裂開笑紋:「就你了解。」
夏時雨見任驚鴻總算有了笑意,鬆了口氣,更加誇張地表演起來:「那當然嘍,我可是這個世界上最最關心你的人……」
任驚鴻聽著夏時雨的「表白」,微笑起來,他拿起旁邊的面罩,開始戴,邊戴邊揶揄道:「關心我就多來找我,每次都是在擊劍場才能見到你。」
「我這還不是怕你牛魔王附體么,」夏時雨辯解道,也重新整理劍道服,戴上手套、面罩,「來,今天陪你個夠!」
正待上場,放在椅凳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哥,你電話。」
夏時雨將手機遞給任驚鴻,隨意瞄了一眼,上面顯示來電竟然是「鹿小朵」,他的心不由一沉。
任驚鴻沖夏時雨笑笑,道了聲「真巧」,接起電話:
「鹿小朵,有什麼事?我正和夏時雨擊劍……對,我和他是朋友……哦,上回的方案是時雨在幫你?難怪思路那麼清晰,還以為是張教授在指點你……時雨是名好醫生,別看平時他總是漫不經心,但其實是個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好的,宋爺爺的病情有反覆,我知道了,晚上我會注意,你下班吧。」
在任驚鴻與鹿小朵通話期間,夏時雨一直皺眉,惡作劇地搗亂,不斷催促任驚鴻快點。
任驚鴻放下電話,看著眼前有點焦躁的夏時雨,暗想,不知道夏時雨自己知不知道,他對鹿小朵,已經有些特別?
「快來!」夏時雨上場,再次催促。
任驚鴻利索的戴上面罩。
場上,兩人舉劍於眉間互相敬禮致意,隨即劍鋒直指對方,進攻、反攻、防守、還擊,一招一式均張弛有力,霸氣十足,又帥氣逼人。
場下不知什麼時候又圍上了一圈人,男人看招式,女人流口水。
一對情侶突然吵了起來。男生扯著女朋友走,「快走——」
「再看看嘛。」
男生氣呼呼離開,而女生盯著台上,猶自不知。
台上兩人斗得正酣,渾然不知因為他們導致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