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來,自拍一個(2)
任驚鴻趕回亞信國際醫院的會議室時,明顯感覺低氣壓籠罩。會議室的大屏幕上,「冠動支架之疑係列二」顯目地出現在一個網頁上。幾個人壓低著聲音,有些不安地議論著。
而夏佑非怒氣騰騰走進來,將會議室里的不安直接引爆。
「啪」地一聲,夏佑非將一張印滿文字A3大小的紙拍在桌上。任驚鴻、冷峰、衛冰、郝小欣等人面面相覷。冷峰拿起紙來細看。
「冠動支架之疑,亞信國際醫院掩蓋真相……這,這是什麼?誰寫的!……哪來的,夏院長?」
夏佑非指指桌上的信封:「沒有地址,沒有寫信人。」
任驚鴻拿起那張A3紙看,臉色越來越凝重。這匿名信里,竟然比網上還更詳細,細節更多。為什麼要寄這樣的匿名信?是一種挑釁,還是敲詐……到底什麼意圖?
冷峰義憤填膺:「這是誹謗!誰敢寫誰認,這次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任驚鴻那種怪異感又升起,不由提醒:「這事不能明著查,事情鬧大了對我們不利。」
夏佑非瞥向冷峰,眼神清冷。
冷峰義正辭嚴:「不查?不查不行啊,這可不是小事情,輕則影響咱醫院的形象,重則夏院長……」
夏佑非一揮手,打斷冷峰的話,「不必替我擔心!我夏佑非做事光明磊落,對得起天地良心。」
「那是,」冷峰淡笑兩聲,「來,夏院長,喝口水,消消氣。」
夏佑非接過杯子,放在一邊,對郝小欣道:「郝醫生,麻煩你們病案室查一下,有沒有這張紙上提到的這名叫武翠芬患者的病案,我要看一看。」
郝小欣快速瞥一眼冷峰,隨即正容看向夏佑非:「好的,院長,下午向您彙報。」
「嗯。」夏佑非又看向任驚鴻。
任驚鴻明白夏佑非的意思,主動道:「院長,網路上的謠言,我來處理,我有經驗。還有,我想約律師談談,這種匿名信,應該怎麼處理。」
「好的,你做事我放心。」夏佑非拍拍任驚鴻的肩,然後看向眾人,「今天在座的都是亞信國際醫院最權威的心血管外科專家,我希望大家對外能謹言慎行。誰要敢在外胡說八道,別怪我不客氣!」
眾人都應是,站起往外走。
冷峰瞥瞥夏佑非的背影,嘴角輕揚。
走在最後的任驚鴻,詫異地看了冷峰一眼。正想說點什麼,卻見衛冰站在門口等他。
「驚鴻——」
任驚鴻點點頭,兩人並肩往辦公室走去。
「驚鴻,媽早早準備了你愛吃的菜,別忘了回家吃飯。」
「哦?可是你也看到,今天這麼忙——」任驚鴻為難。
衛冰稍頓,眼神有些懇求的意味:「媽一直盼著,買了很多好吃的——我不想她生氣,一周一次家庭日聚餐,你還是爭取回來吧。」
很多好吃的——任驚鴻不由想起午餐時的漢堡。安娜,不能再陪你,你應該很願意我多陪陪你媽媽……
驚鴻點點頭,低沉地應了聲「好」。旁邊的衛冰鬆了一口氣。
下午四點,衛冰的母親胡文靜早早便下班了。
她在廚房忙碌著,不時穿梭在廚房與餐廳之間。
她的家非常乾淨,這潔凈中彷彿能透出一股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客廳有一架鋼琴,鋼琴上面放著一張合影,衛冰與安娜一左一右,乖巧甜蜜地倚在胡文靜身邊。
胡文靜五十來歲了,看上去不過四十齣頭,仍然風韻猶存。長期的醫生生涯,又在長寧醫院任院長多年,讓她本就稍顯嚴肅的性格,更加刻板、威嚴。而安娜去世后,她就更少了笑容——雖然她在面上,從來沒有承認安娜真的已經不在。
對於任驚鴻,她知道不能怪他——他是一個好孩子,難得的配得上她優秀女兒的人,當年他們結婚,也是她一力贊成。但是,如果不是他,安娜又怎會……!
這讓她看到任驚鴻就很不爽,想罵他,給他臉色瞧。但是他又好像成了一種寄託,看到他,才有安娜並沒有離開的微妙的錯覺。
胡文靜抹掉掛在眼角的一滴淚水,端著一缽湯出來,放在餐桌中間。餐桌上已擺得滿滿登登。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搭配,點點頭。
接著,她拿出四副碗筷,極為講究地一一擺放好。
一切就緒,她抬頭看看牆上的鐘,已過了7點。這衛冰和驚鴻,怎麼還沒有回來?
胡文靜正皺眉之際,門鈴響了起來。胡文靜臉部柔和下來,隨即又綳了起來。她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過去,打開門。
門口果然站著這兩人,金童玉女一般。胡文靜心中一跳,臉不由綳得更緊。
「真是夠忙的,這麼晚。」
「媽——」任驚鴻看著板著臉的岳母,一時不知怎麼解釋。
衛冰已撒嬌地拉著胡文靜的手,「媽,醫院裡有重要的事嘛。」說著,招呼任驚鴻進來。
任驚鴻微笑著將手裡的禮物交給胡文靜,胡文靜並不接,衛冰忙接過,笑眯眯地挽著胡文靜。胡文靜白她一眼。
「好了啦,媽,我餓壞了。」一貫知性的衛冰,這一年多來,在母親面前,恨不得綵衣娛親,扮痴撒賴幾乎成了常態。
「直接洗手吃飯。」胡文靜緩和下來。
衛冰掃一眼餐桌,與往常一樣,桌上擺放著四個人的碗筷。她的心微沉,然而面上卻是一派歡喜,示意任驚鴻入座。
三人圍桌吃飯,並沒有言語,只聽筷子在盤子上不時叮叮碰著,氣氛有些壓抑。
「來,這是媽媽研究的新菜,叫跳舞的茄子,你嘗嘗。」衛冰打破沉默,搛了一塊茄子給驚鴻。
任驚鴻沖衛冰微笑致謝。
胡文靜瞥一眼兩人,不安的感覺又出現,她皺眉道:「學醫的還這麼不講衛生,夾來夾去,壞習慣!」
衛冰與任驚鴻對視一眼,笑著聳聳肩。
任驚鴻微咳一聲,恭敬地看向胡文靜:「媽,最近您身體怎麼樣?」
「老樣子。」胡文靜神情冷淡。
任驚鴻:「……」
衛冰都替驚鴻覺得尷尬。這每周一次聚餐,與任驚鴻而言是一種折磨吧。可是,衛冰能說什麼呢?她深切地明白,媽媽失去安娜的痛有多深。正如她,經常夜不能寐……
她的夜不能寐,除了對安娜深深的哀思,還有——心虛吧?是不是姐姐她,察知了她的心事,用另一種方式,來成全她嗎?
這種思念的傷口,因為夾雜著愧疚、傷痛,所以更加難以痊癒。
胡文靜並不看對面二人的尷尬表情,她嘗了一口糖醋排骨,點點頭。
「味道不錯,驚鴻,給安娜留一點,她就喜歡酸甜味的。」
任驚鴻伸向糖醋排骨的筷子頓住。
衛冰看著驚鴻微微顫動的手,難受萬分。她急忙按住胡文靜想要將糖醋排骨分一半的手。
「媽,我給安娜留了。難得大家愛吃,您別這樣……」
胡文靜分菜的手頓住,隨後,她緩緩收回手,低頭扒拉一口飯,慢慢咀嚼著咽下,然後拿起餐布,擦擦嘴角。
「聽說,你們醫院最近有人鬧事。」
見母親轉移了話題,衛冰大鬆了一口氣,急忙接話:「媽,您是說網上謠傳的事吧?」
「嗯。」胡文靜咽下一口飯,方慢條斯理地回答。
「媽,真是躺著中槍,明明是家屬不肯簽字手術,耽誤了患者病情……」衛冰放下筷子,有些氣憤。
胡文靜看她一眼,淡淡地道:「你怎麼知道,是你手術的嗎?」
「當然不是我……」
「那關你什麼事?人家避之不及,你倒好!」胡文靜放下湯勺,瞪了衛冰一眼。
「媽,事關亞信心內科與夏院長,我和衛冰都避不開。」任驚鴻認真地看向胡文靜。
胡文靜面上沒有波瀾,只是冷聲道:「避不開也得避!夏佑非那麼好?值得你們為他赴湯蹈火?」
見兩人都低頭不說話,胡文靜放緩語氣,盯著衛冰。
「冰冰你說,打算什麼時候來長寧?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可不能任性!」
衛冰又想插科打諢混過,不料胡文靜盯著她,並不理她那一套。衛冰只得小聲地道:「……驚鴻什麼時候走,我什麼時候走。」
胡文靜看看面前兩人,「好,那你們商量一下。長寧雖小,但畢竟是在我的羽翼下,跟著我,總好過在亞信受牽連。」
任驚鴻皺眉,正欲張口,衛冰在桌子底下扯了扯他示意別反駁。任驚鴻只得悶悶地喝湯。
胡文靜只當沒看到兩人的小動作,站起來:「我話說到了,你們自己考慮吧!」
衛冰陪著任驚鴻慢慢走在小區的路上,歉疚地不時看看他。
「驚鴻,你原諒下我媽媽,她——」
「是我不好。衛冰,我明白,她只是心裡痛,這種痛,如果沒有出口,會讓人瘋狂——」
任驚鴻仰頭看向夜空。這夜,竟然意外的藍——墨藍,幾顆城市罕見的星星點綴其間。
衛冰看著任驚鴻,天上的星光好像倒映進了他的眼眸,竟然有些璀璨。有沒有那麼一天,他們的距離不再這麼遙遠?
衛冰一時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