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回少者不哭,且聽風聲送戰鼓
「老周也出去了?」
「朱師傅兩口子也……」
「這麼說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倆以及華練姐和……房東大人。」
「沒錯。」
「我們能做什麼?」
「我們在這裡,就是做了什麼的。」
「華練姐唱什麼呢?」
「一首俄語歌。」
「聽上去,不是什麼吉利的意思。」
「嗯。陰霾的天空在頭上奏響喪鐘,薄薄的晨霧瀰漫眼前的道路,我們想要相信,一切早已結束,可是我身旁躺著受傷的戰友,堅持住,兄弟,一定微笑活下去我祝福你將會有幸福的人生。」
「……次奧。」
「歌詞的確很不幸。」
「天黑了,讓華練姐出來吃點東西吧。」今昭終於是不能忍受著漫長悲傷的沉默和無所事事,起身對陳清平說。
「我來吧。」陳清平也跟著起身。
「我們一起,我想做點什麼事情。」今昭說。
滋滋拉拉的聲音從牆裡傳出來,伴隨著家常的煎帶魚蔥炒蛋的味道。這條衚衕他來過,來過很多次。聽她說起,平靜的語氣裡帶著血腥的恨意。
他有很多次,都想乾脆殺了這裡面所有的人算了,可她總是說,時機不到,她的身體還很成問題。
現在時機終於到了。
他摸了摸肚子上的傷口,那傷口還在往外滲血。
這多虧了那飯店裡面的某個人。
沒想到區區年族無用世子,竟然也能和酒吞童子那樣的大妖魔一樣,給他造成傷害。
他要立刻行動,然後儘快回去。
不能給別人進去那片森林的可趁之機。
他舉起那黑影之手,劃破了他面前的空氣。
破口處,露出一片奇異的叢林景象來,那是絕對不可能在這個熱鬧的衚衕里發現的奇迹。
「幺蛾子進去了!」青婀猛地抬起頭,她一瞬間調動所有在那附近的幺蛾子,猛衝進去,然後她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快!快派人!不,這裡面的生物太多了……太多恐龍了……要帶著大範圍殺傷武器去!」
說著,青婀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開始按照幺蛾子看見的東西,草草勾勒,標註,寫上文字。她努力讓幺蛾子們散開,以便看見更多東西。
大概是這一瞬間屬於漏洞,青婀還沒來記得全部散開幺蛾子,那圖像就斷了。她試著驅使幺蛾子,但非但不能驅使,聯繫也中斷了。
「這麼看來,年族世子一行人,是他們故意放進去的。」大理寺的純少卿分析,「而沒有邀請函的,也只能借著偶爾的漏洞進去。」
「放年族進去,大概是為了搜集最多的時間能量,維持那個什麼鬼玩意吧。」燕三郎抱著一沓的文件,「這些我都掃描完了,你們可以查了,關於煉光陰的記錄都在這裡,這玩意可太厲害了,什麼東西都能變,只要有能量就行。」
純少卿看了看眉飛色舞的燕三郎,露出一個惡狠狠的威脅眼神。
燕三郎看見氣色不太好的黃家兩口子,立刻閉了嘴。
今昭一邊看著燒水煮荷包蛋的鍋,一邊高速運轉自己的腦袋,強迫自己去思考一些特別複雜又形而上的東西。比方說,迅猛昭自己一手製造的命運之輪,她發誓,有朝一日她見到迅猛昭,她一定要把這個事兒告訴迅猛昭。
告訴這個女人,曾經做了什麼,一手鍛造了自己的悲劇。
再告訴她,正因為她和蕭瑟沉不住氣,只會亂殺,所以才會在這個時代里暴露自己。
陳清平從來都不是威脅,真正令歲時十二族感到威脅,決定關閉平行宇宙的,是雀舌。
是迅猛昭和雀舌聯手,給了雀舌這個機會。
是迅猛昭推下去陳清平,讓陳清平來到主宇宙建立了清平館,而清平館轟飛了雀舌,讓雀舌落在了迅猛昭的眼前。
同樣地,要不是迅猛昭想要滅了沈彌的口,那個Joyce就不會被發現,而要不是蕭瑟想要殺掉自己的親媽,蕭瑟就是杜唐,就是那各種案件的兇手,蕭瑟也不會暴露。最後,如果不是他們殺掉了文龍那樣無辜美好的生物就為了攢點兒能量啟動煉光陰,八荒界也不會氣炸了肺,傾盡全力去追捕他們。
如果是今昭自己。
她不止一次想過,如果是她自己,經歷了那麼多的苦難,遇見了那個時候,對一切充滿希望和溫暖的陳清平,一定會感激蒼天痛哭流涕,一定會幸福得要死去。
那個時候的陳清平,熱愛美食和生活,就和其它無數的開拓者一樣,拋棄了廁紙一樣的控制者人生,投入到一個又一個全新的生活里去。
那時候的陳清平,是絕不會傷害迅猛昭和她的平行宇宙的。
開拓者們與他們不同,他們沒有感情,沒有哲學和思考,他們的存在高高在上,強大而簡單,他們追求一個美好的世界,那不過是一種「良禽擇木而棲」,而不是佔據。
所以所有的開拓者都沒有回來。
但是唯獨這一個,被心愛之人殺害。
「你和她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會把問題和責任,歸咎於別人身上。」陳清平思考了一下,用很客觀的語氣說,「而你喜歡自責,雖然這份自責十分鐘加兩個包子也就過去了。但是她曾經說過,為什麼她要去那種地方,為什麼她要當太歲,為什麼她的父母那個晚上不在家害她出了車禍……這些為什麼其實都已經發生,質問並沒有用。」
「這個性格特徵會有用嗎?」今昭問。
「也許吧。也許她會很小心,不會親自出現,更不會髒了自己的手。」陳清平說道。
「我和她本質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基因和性格,是不是我要是落到那種境地也會……」今昭看著陳清平。
「你不會,因為你從來沒有得到過幸福,所以格外珍惜。而她正與你相反。」陳清平的語氣轉為黯淡,「她一直都很幸福,直到那場車禍。」
「可是很多事情過去以後遇見了你她也很幸福啊!」今昭反駁。
「……水開了。」陳清平淺淺一笑,揉了揉今昭的頭髮。
「等等……」今昭抬起頭,看著窗外,「你不覺得天好像黑得快了一點嗎?」
陳清平也順著今昭的視線望著窗外。
窗外的天黑沉至極,連半點兒星光月色也無,不同於星空慣有的藏藍色,是一片純粹的黑。這種黑,今昭覺得有點熟悉。
這是那個蕭瑟,四隻手的蕭瑟,手臂的那種黑。
「我出去看看,你不要走開。」陳清平拍了拍今昭的肩膀,走了出去。
今昭想了想,拿起一把菜刀,也跟了出去。
外面是一片可以預見的濃黑,清平館里雖然還亮著,但想當然,那是清平館自己的調光功能起的作用。
「我們被好大好大的梟光的皮給封起來了么么噠。」華練的語氣和Siri一樣,「還記得我之前去六合穿過的煞衣嗎?就那玩意。」
「會怎麼樣呢?」陳清平問。
「我們出不去,外面進不來。」華練雙手一攤,「而且這個東西,如果給充電的話,會越擴越大的。我先把這玩意也給罩起來,然後再說,實在不行就掉在那個恐龍森林上面砸了丫的。反正我本來也想砸死丫的。」
「可你會暴露你已經恢復九幽實力的事實。」陳輝卿皺起眉頭。
華練舔了舔嘴唇:「那你有什麼辦法?」
陳輝卿抬起頭看著濃黑的天幕,歪著頭思忖:「他們不讓我們插手,是害怕真的引起高次元的戰爭?還是害怕別的?如果是害怕我們,我們離開可以嗎?」
華練看著那開始有點微微泛著紅色光芒的濃黑天幕:「最好快點決定,因為它開始膨脹了。」
陳輝卿看了看華練:「讓透卿來吧。至少他所在的地方,別人進不來,他也出不去。」
昆崙山中牡丹花圃內,正在修剪牡丹枝葉的西王母抬起頭看了看門口的人:「真是稀客。」
百花谷里,領著許多修行的花仙的梅花仙子看著蔓藍,凝重點頭:「好的,我們現在就開始採摘,一定會儘快給你。」
奧地利與德國交界的古堡里,垂老的族長看著老宋,呼出一口沉重的氣息:「明白了,那個通道只會開啟一分鐘,你和你的朋友,最好快一點。而你也要記住,宋家因為你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你將一生為家族效忠,不得離去。」
里行使的辦公室里,神荼懶洋洋地靠著椅子背,眼神帶著幾分花哨掃著鬼王姬的身條兒:「好了,事情都安排妥當了,我可以抽身好多天,你一句話,咱們就立刻出發,管它什麼妖魔鬼怪,都將斬於馬下!」
酒店的咖啡樓層里,阿緹爾芙的眼眸里閃爍著淚光望著利白薩,嘴唇顫抖:「這原本不關你的事。這原本不需要你……求求你不要去……」
大理寺的會議室中,青婀和黃少卿、燕三郎、純少卿四個人整理完所有的資料,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彼此對視:「既然都準備好了,就出發吧。」
站在竹橋上,以桂花落水,接喋游魚的衛玠轉過頭,看著快步前來的紅衣男子:「朱雀,什麼事情這麼急?」
那紅衣男子露出百年一見的焦急來,在衛玠面前說了幾句話。
衛玠動了動眉頭,垂下眼睛說了一句:「知道了,這事兒我們管不了。」
紅衣朱雀還要說什麼,卻還是什麼也沒有說,轉身離開。
衛玠依舊在餵魚,只是眉目之中流露出幾分不舍:「終究,還是要離開的么……」
北新橋附近薄霧之中的古樸宅邸里,身上的繃帶還沒拆掉的燕虹突然梗著脖子指著窗外一片天喊他的兒子燕螭:「臭小子!你快出去看看!那一片是怎麼回事!怎麼黑乎乎的!怎麼跟那年天啟小老兒在位的時候一樣?!那是什麼鬼玩意?」
一陣琴聲傳來,鏗鏘有力,彷彿是一首催戰曲,聽得身子骨不怎麼好的燕家父子差點吐血。
燕螭一臉的吃驚:「是天音族的《兵臨城下》!」
燕虹捂著嘴生怕嘔出來,吱吱從牙縫裡往外擠著音:「大概是宮韻白那小子,想要以力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