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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回下置銜燭龍,梟雄也怕母大蟲

  北京這樣的大都會,周五晚上九十點鐘,正是人們夜歸家中的時候,從內城有烏泱泱的人湧向外城,阜成門附近這樣熱鬧的大街,是很難找到沒有人的地塊兒的。可是眼下,這條街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籠了濃濃的霧氣,本該在附近下了班或者吃完飯打算回家行人過客,一時間都像是被什麼東西吞噬掉了一樣。


  別說行人,過往車輛也沒有。


  那霧氣聚成一團一團,擠擠挨挨,好像是有意識地圍在聚攏在一起,隨著晚風微動,像是一圈兒圍著篝火起舞的鬼影子。


  那圈兒里簇擁著三個人。


  站在最前面,彎著身子打量那些團霧的男人,身高有一米九多,麥色皮膚,一雙眼尾上挑的丹鳳眼,一身威壓之氣,但這種威壓被他溫和的表情巧妙地藏匿起來,形成了一種很矛盾的魅力。


  另一個模樣英俊挺拔,看著和那個麥色皮膚的男子年紀相仿,正大大咧咧地拿著一個紅柳串的羊肉串,吃了一半,看著眼前這些霧氣,嘿嘿地笑:「冬哥兒啊,你們辦事兒,還挺能整景兒啊!」


  那個被稱為冬哥兒的,是三個人之中看著最年輕的,容貌俊俏,眉目溫柔美好,可卻是一臉的冰霜,鎖著眉頭,沒有搭腔,他只是抬起頭來,看著沒有星月的霧色天空,那烏雲之中有一條很長的尾巴搖來擺去,這些大街上詭異的霧氣,就是這條尾巴搖來擺去,將烏雲甩到地上形成的。


  許久,這個年輕人才開口:「炎黃,姬發,這裂口是從半空之中劃過來的,比葡萄園那個更大。」


  姬發拿著他半根羊肉串指著半空:「我怎麼沒看見?」


  炎黃順著姬髮指著的方向,眯眼許久,才嘆了一口氣:「現在還沒有打開,但絕對不會等很久。上一次借著天啟大爆炸的時空動蕩打開了,引起那麼多的事端,連太子都死了。這一次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敗,都會帶來更大的問題。」


  「比起這個,我更擔心,這次與上次一樣,還是聲東擊西。」姬發啃著羊肉串說,「上次我們判斷錯誤,白折了我六弟一條胳膊,通身法力。而且上次那個,儘管我們都不記得了,但我肯定,一定有一個我家的兄弟姐妹填了進去。你想想,老大,老三,老八的齒序都空著呢。」


  「……我只是覺得這一次那個蕭瑟和廢太歲來勢洶洶,極可能是和控制者們有所勾結,到時候就怕你們都填進去,也不夠用了。」炎黃的語氣里,難得地帶了幾分傷感情緒。


  「在這之後很久的未來都還存在,所以一定能夠解決。」冬哥兒淡淡地開口,「只是不知道這一次,需要多少性命填進去。」


  「這個你大可放心,現在,我們有燭龍,大不了我們剩下的六個都填進去,也不會再有那樣的洪水重洗大地。」姬發吃完了羊肉串,將紅柳順手丟在地上。


  冬哥兒垂下眼睛。


  「喂,可不要亂丟垃圾啊。」炎黃說。


  「有什麼關係,反正,你我現在看見的,不過是一層畫皮。」姬發聳肩。


  三個人說著,離開了這條從半空劃開空間裂到大地的罅隙,他們三個人都沒有發現,不遠處的衚衕里,有個一襲紅衣的少年走了出來,他的一側衣袖裡空空如也,竟然是缺了一條手臂的,他面色凝重地看著那道被遮掩著的罅隙,露出決然的表情。


  「現在是一層畫皮蓋著,所以普通人還沒發現。」青婀猛灌了一大杯水,「大黃打算找草薙朝顏問問,草薙家在空間法術啊結界啊這邊還有點心得,只是草薙朝顏不知道哪兒去了,酒吞也說好幾天沒見了。」


  「酒吞說話不靠譜,你再問問別人。」蔓藍又給青婀續了一杯水。


  姐妹兩人閑聊著,青婀順手把點心盒子推給老元:「這是我婆婆做的,據說養元氣很好,你倒是吃點兒啊。」


  「啊呸,哦,我不是說這個點心,我是說,我就不知道我老爸怎麼想的,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把我趕出來!還把我擱在這兒養肥!我小堂哥已經死了一個月了!到現在還沒有抓到那個純溪!他能瞑目嗎!」老元一副炸毛的樣子,自從上次在青婀家裡去了半條命,又遭遇元家下台,年族觀風使慘死之類的事情以後,他的脾氣就暴躁起來,除了蔓藍還能頂他兩句,別人只能順毛摸。


  這回老元回族裡是想干點兒事兒的,可惜他老爸非常不道德,大手一揮,又把老元給趕回來了。


  這一下炸了窩,前任世子不幹了,整天都在炸子兒,活脫脫一副要擼胳膊捲袖子赤手空拳就弄死那四手怪和迅猛昭的樣子。


  青婀胡亂安慰了老元兩句,就把蔓藍拉到一邊,悄悄問:「元夢澤偷偷在追蹤純溪,這事兒阿姐知道嗎?」


  「應該知道吧。他們倆還有房東大人在房東大人的房間里說事兒呢。你要是覺得不放心,你給阿姐發個簡訊?」蔓藍出了個主意。


  「也好。」青婀低頭拿著手機按了一陣子,「我也不太知道,純溪怎麼這麼油滑,就算是現在成魔了,也不過是個暴虐的八尾妖狐,這麼大能耐,我有點不信。這簡直就是未卜先知。這哪裡還是妖狐,這簡直就是母老虎成了精。」


  「噓,四方神的白虎兄妹聽見了,會弄死你的。我也覺得,不過怎麼說呢,這種事兒。」蔓藍雙手一攤,「你懂的。」


  兩個人嘀嘀咕咕,倒是完全沒發覺,老元光著腳下地,偷偷跟過來聽,聽到元夢澤追蹤純溪,臉色一青,轉頭就走了。


  「證據確鑿,這個大雷,可以丟出來了。」元夢澤點頭。


  「你這回是立了大功,元家以後就看你了。」華練咧嘴笑。


  元夢澤搖頭苦笑:「窩裡反捅出來的窟窿,人命填的功勞,有什麼可喜可賀的。」


  「至少你可以保證,你不會這樣。」陳輝卿語氣淡然。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呢?」元夢澤看著陳輝卿。


  「因為我們幫了你,你要是也這樣,我們怎麼幫的你,就怎麼薅下來你。」陳輝卿的回答還是很淡然。


  元夢澤又苦笑了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陳輝卿突然騰地起身,然後又猛地坐下,剛才淡然無波的表情,突然流露出一絲痛苦。


  華練看了看陳輝卿,對元夢澤歉意一笑:「最近時間波動很大。」


  元夢澤瞭然,起身告辭:「我大概摸到了門路,你們放心,我不會輕易出手的,我也打不過她。」


  華練笑得更親切可人,一語雙關:「我知道你打不過她,我覺得我也夠嗆哪。」


  送走了元夢澤,今昭端了一碗參湯,探頭探腦:「房東大人要暈倒了?」


  「沒。」華練看了看坐在電腦前表情有點呆的陳輝卿,「大概是,不,一定是有什麼我不知道他卻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你們不是,你不是……」今昭不敢說出來「你的法力已經恢復」這句話,只能比比劃划。


  至於「你們不是」這句話,太歲一直覺得,全盛時期的華練和陳輝卿的級別是一樣一樣的啊。


  「不,我比起他來,還是要差一些的。」華練倒是很快領悟的太歲的語意,「如果說他是一條褲子的話,我還只是一條褲腿,連褲襠都沒有哦。」


  「……好了喝了參湯我走了再見。」今昭把湯碗放下,掉頭就走。


  華練看了看那碗參湯,嗯,這是清平館的固定慣例參湯,不管是當年的今昭還是朱師傅還是老元什麼的,但凡體質虛弱的,都喝過這玩意。


  她端起湯來,一口悶了。


  比起陳清平,她覺得她倒是需要這種滋補養氣的東西來定定神,以平復她想要提刀砍人的燥氣。她雖然不能像陳輝卿一樣,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也能感覺到,有事情發生。


  「有個最大的關閉了,有個燭龍填進去了。」陳輝卿言簡意賅,「是你六哥,斷胳膊那個。」


  「……嗯。」華練沉默片刻,才開口說,「可是我們都知道,最大的那個,只是聲東擊西。現在看著最大的,其實不是最大的。」華練頹然坐在椅子上,她的預感成真,真的有燭龍,去填了一個罅隙,那個阜成門附近,最大的一個罅隙。


  沒想到是斷了手的六哥。


  自從明朝那個以後,姬發就警告其餘的燭龍,沒有他的允許,任何燭龍不可以擅自行動,哪怕是華練想要在先秦時期給太歲做點兒練習,都需要先和姬發打過招呼才能動作,才趕緊進去先秦時期那種驚險詭譎的副本。


  所以,這一次,用自己去關閉那個罅隙的,一定是一個不聽話的傢伙。


  一張清瘦的少年的臉,出現在華練的腦海里。


  那少年喜歡穿紅衣,因為紅色會映得他沒有血色的容顏,看著氣色好一些。而他之所以會身體孱弱,面色慘白,是因為在明朝那個時候,他判斷錯誤,以為天啟大爆炸不過是個時空里的bug。因為這個錯誤,他失去了一條手臂,也失去了一個同族。


  可是令人諷刺的是,這一次,他又判斷錯誤,因為阜成門那個,並非是最大最要命的,而這一次,他失去的是自己。


  一襲紅衣,投入黑暗無邊的時空裂縫裡,永遠在自己世界被消失放逐。


  華練轉頭撲到了陳輝卿的懷裡,緊緊抱住他的後背,抓皺了他的襯衫。


  陳輝卿拍了拍她的脊背,像是拍一隻狗。


  華練立刻就笑出聲來:「算了,安慰人什麼的,你還是不太擅長,還不如躺平呢。」


  陳輝卿沒說什麼,只是突然張口在華練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一瞬間鮮血如注。


  今昭砰地把門關上:「我什麼都沒看見!」


  一個獨特的符號出現在了華練的手心。


  華練一愣,這符號和番天印很像,但絕對不是番天印。


  陳輝卿放開她,繼續坐到電腦前去查看他的系統,許久,久得華練以為他不會解釋了,才聽到她說:「你不會有那樣的結局。我會找到你。」


  華練笑笑沒說話,她答應過陳輝卿,如果要騙他,不如不說。


  的確,她不是燭龍,不是註定要填補這個世界可怕裂縫的命運,但是,也許,什麼事情,都逃不過一個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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