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回正是天外好風景,盜墓時節恰逢君
一輪血橙色大星掛在海平面,一片金色沙丘在無數璀璨星光下波瀾起伏,又彷彿不是沙丘,而是一片金粉濃膩成乳的神秘海洋,那波瀾流轉,折射出奇妙的光影變幻,而腳下的孤島,是如此突兀地佇立其中。冰漬地貌一樣的孤島懸崖分開金粉之海,那些金粉緩緩流過,水滴不能沾染那水晶般剔透的懸崖毫分。
金粉之海與水晶之島,儘管迎面相遇,卻彼此毫無關係,擦肩而過,不停地擦肩,一個波瀾不停,一個巍然不動。
這樣的畫面一直不停,永不停息,襯著海平面那頭血橙色的巨大的恆星,和夜空之中無數過分璀璨的星星,有一種十分魔魅的美感。
更魔魅的是,當今昭回過頭,卻發現,金粉之海在島嶼之後重新匯聚,繼續以那種溫文爾雅的速度,流向了天際。
沒錯,這金粉之海,是向上流的,望不到盡頭,但的的確確是向著天邊極遠之處流淌。
什麼引力定律之類在這裡彷彿一點用也沒有,明明是金粉沙丘卻如同海洋一樣,明明是海中孤島卻水晶般透明,明明是該奔流向下的海水卻流向了天邊。
今昭坐了下來,看著自己在水晶孤島上的倒影。
算了,反正只是一個夢而已。
大概是因為,唔,吃了奇怪的東西。
天氣越來越熱了,熱得陳輝卿都買了星冰粽當點心吃。
陳清平看著陳輝卿放在冰箱里的星爸爸家的冰粽,對房東的口味深深絕望。恰好朱橚來吃飯的時候,帶來一些玉族土產的食材,其中有一種稻米一樣的穀物,通體透明,放在玻璃罐子里,幾乎和玻璃罐子融為一體。這種比大米略大一圈兒,晶瑩剔透的穀物叫做玉屑。
朱橚說這種穀物產量不高,味道也只是尋常,但勝在顏值爆表,磨成粉可以做成各種透明的點心,完全不需要加熱蒸煮,只要磨成粉,加了水,然後搓成糰子,等個幾分鐘就可以吃了。
這麼有趣的食材,陳清平立刻想到了應該用來拯救一下陳輝卿的審美水平。
今昭幫著陳清平把玉屑磨成了玉粉,加了泉水做成麵糰兒,陳清平隨意做了幾個口味的果泥餡料,打碎的草莓泥加入水晶麵糰做渲染,切一半的草莓連蒂放在最中央點綴,切成小丁兒的獼猴桃和口味出眾的芒果泥混合出柳綠鵝黃的清新色彩。眾人就著下午茶就把這些漂亮的琉璃擺件兒一樣的玉屑點心給吃了。
果然如朱橚所言,味道只是有點冰涼的清甜,裡面的餡料,也是正常的水果味道,加了砂糖的果泥酸酸甜甜,外面的冰皮兒入口清涼,談不上至美珍味,但還是不錯的。更何況,這種點心擁有奇高的顏值。
擺在青瓷盤子里,幾乎透明的外皮,像是水晶一樣在午後陽光里折射出七色光,裡面的餡料彷彿是被冰凍在水晶之中的,尤其是幾款做了渲染漸變的獼猴桃芒果等口味,更是琉璃一樣漂亮動人。用鹽漬櫻花做的則落英繽紛,聖誕雪球一樣,凝結成了一個小小世界。
就連吃慣了玉屑的朱橚都覺得很漂亮,拿了手機猛拍。
吃完以後朱橚突然想起來什麼似地提醒:「對了,你們還好,但是歲時十二族要是吃了,可能會做點兒怪夢,那種時間線混亂的,或者跨越時空的。不過沒有關係,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今昭就是聽信了這句話,才沒心沒肺地看完劇就去睡覺的。
結果就是夢見了這樣奇幻的場景,雖然沒有什麼危險,但是今昭卻有一種悲傷的直覺。
就好像,她聽見有人在悲傷地哭泣。
夢裡的場景分毫未變。
今昭從站著到坐下,從坐下到站起,已經來來回回換了好幾個姿勢,還做了一套五禽戲,打了十分鐘的八段錦,唱過幾首KTV必點的歌,唱過幾首喜歡但是完全唱不好的丟臉的歌,還大聲背誦了《木蘭詩》,可不管她怎麼折騰,除了她自己,這夢境之中的一切場景,都沒有任何變化。
她甚至猛跺腳下的水晶島嶼,也沒有變化。
今昭想了想,脫掉了外套,掄在頭頂,然後丟在了金粉之海里。
按照真正的大海的原理,那外套必定是會浮在海面上的,可就在那外套接觸到金粉的一瞬間,金粉沒過織物表面,將那件外套給沉了下去。
今昭覺得如果她又不醒,又沒什麼劇情展開,就乾脆跳海算了。
雖然這個島嶼懸崖的高度不足夠產生跌落感,但好歹跳入海中就會被淹沒啊,說不定就醒了。
正在這麼想著的時候,海平線那頭,突然出現了一個小點點。
儘管看不清楚,但那個點點在一點點的變大。
今昭站了起來,眼睛都不眨地盯著那個小點點。
那小點點似乎是隨著金粉海水飄過來的,速度極慢,過了許久,今昭才大概判斷出,那彷彿是一條船。
在金粉海水裡,隨波而行的一條船,不大,木質。
無帆,無槳,無人。
今昭伸手擦了擦臉頰莫名其妙流下來的眼淚,到底這夢境有什麼古怪,讓她毫無意識地就這麼流淚了?
那艘船靠近了。
那是一艘公園裡常見的小船,白身藍條,可以做三五人的樣子,但並沒有船槳,更看不到行船的人。
今昭很有耐心地站在島嶼邊緣,等著那船一點點的靠近。
終於靠近了。
今昭低著頭往下看,發現小船的船艙里沒有椅子凳子或者供人坐下的橫條木板,空蕩蕩的船腹里,躺著一個人。
一看見這個人,今昭就嚇了一跳,差點從島嶼上滑下來。
如果她太歲的記憶沒有出錯,陳透卿是天使蛋,也就是一種願生,非常古老神秘的生命。因為特殊的出生方式,具有陳輝卿的容貌和酒吞童子的心性,但不管怎麼說透卿跟著華練做了不少事情,耳濡目染總算是沒有長歪,而是好好地守著華練宇宙里的一個秘密,十分低調地做人。
那麼這個人是誰?
這個人,為什麼有和陳輝卿一樣的臉?
時機不容今昭多想,眼看著那艘船也要和島嶼擦肩而過,今昭什麼也不顧了,猛地一跳,跳下了這兩米高的「懸崖」,掉進了船里。
「啊,經過華練姐的培訓,身手的確好了不少呢,沒有把你踩死真的是我的功勞啊。」今昭嘀咕了一句。
船腹里躺著睡覺的人睜開了眼睛。
那人睜開眼睛,一對兒眼睛像是寶石一般,深邃,睫羽閃閃。
今昭這才發現,這個人其實不完全像陳輝卿,至少陳輝卿沒有這麼複雜而深刻的,眼神。
但現在看,這個人的眼睛的輪廓雖然是陳輝卿那種,睫毛兇殘的眼睛,像是幾瓣桃花花瓣重疊在一起的漂亮眼睛,但與陳輝卿不同的是,與華練也不同的是,這個人的眼神是悲情的。就算他一瞬間對今昭露出一個笑容,但是,今昭也覺得他的眼神很悲傷。
這種眼神太歲還沒有見過,那種悲傷她也不知道是怎麼感知到的,但是她看著那張美麗的臉,美麗的眼睛,漂亮的淺笑,就覺得很難過。
好吧這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這個除了眼睛其餘的地方都像是複製黏貼陳輝卿的男人是誰?並且為什麼這個人的眼睛還是從華練臉上摳圖疊加的?而且這個人給人的感覺略略熟悉,難道是曾經見過的人?這誰啊!這種長相眼神!
這難道不是華練和陳輝卿兒子的那種標準配置嗎!
這看著可比陳透卿還嚇人啊喂!
今昭覺得華輝之子這種逆天的設定太恐怖了。
「你是誰?」那人開口問,這一開口,聲音很像陳輝卿,清冷孤高,幸好語氣還算平和,表情也是笑容燦爛。
今昭想了想,回答:「我叫沐今昭,是歲時十二族的太歲。這裡是我的夢境。那麼,你是誰呢?」
「我叫……夜九思。」那人回答,「我是一個,旅行家。」說著,那人起身,非常愉快地站在船腹之中,今昭這才發現,他穿著一件非常漂亮的,星光淡淡,刺繡精美的鶴氅。這鶴氅以蒼穹為底,遍綉星雲,手工卓絕,實在是和他裡面那一身極其普通的淺色格子襯衫仔褲不搭配,更與他腳上的板鞋不搭配。
脫掉這鶴氅,這人的打扮就是大學校園裡最為常見的理科宅。
今昭腦子裡一邊胡亂轉著,一邊順口就著話頭問:「這是什麼天衣嗎?」
那九思咧嘴笑:「以天為衣,那不就是果奔么。」說著他轉了一圈,展示了一下他的鶴氅,「所以,這是鶴氅。」
「噗。」今昭忍不住笑出聲來。
「所以說回來,你做夢為什麼到這裡來?」那九思問道。
「我也不知道啊。」今昭攤手,「我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莫不是六合?」
「這裡啊。」九思轉向那一片金粉之海,「這裡是光陰墓。是時間的墳場。」
「時間的粉腸?」今昭一時間沒有聽清楚。
「墳場。」九思無語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