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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回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滴酒贈故人

  「王爾德說,即使身處臭水溝,也要仰望星空。」


  「康德說,世間有兩件東西,思之輾轉反側,歷久彌新,嘆服敬畏,那邊是頭頂的星空和內心的道德法則。」


  「李白說,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十代博士說,我燃燒了一顆恆星,只為與你說聲再見。」


  「……前面都很好,最後一句什麼鬼!」


  「總之,你們不必太擔心了,雖然看上去好像有個很大的蟲洞出現了,但是我們的世界每天新出現的和剛消亡的蟲洞,每天哦,都有百十來個,所以大可不必驚訝。這宇宙浩瀚,地球不可能孤獨一人。」


  「實際上我不太想刺激你們,地球的科技文明程度其實並不高……」


  「好了,華練姐,老周,我知道你們都是大牛,我知道那個故宮的蟲洞不需要擔心就可以了!」今昭舉手,「反正華練姐你的意思就是,最近因為處理那個蟲洞,清平館有可能出入幾個外星人幾個大咖幾個奇葩幾個我都認不出的玩意,這個我知道了,只要他們長得順眼一點,我是沒有問題的。」


  華練用一種憐憫的延伸看著今昭:「說真的,以你的太歲技能,很可能一眼就看破他們的偽裝,想看個人皮都不能。而且其實並不會真的有外星人啊那個畢竟不是我們的管轄範圍。」


  「……多謝提醒。」


  「Allons-y!」


  「Geronimo!」


  「Fantastic!」


  「夠了!」蔓藍手一揮,鼓著腮瞪著東跨院里幼稚地用牙刷當原力魔杖之類武器正在格鬥的利白薩和老宋老元三個人,「老白,門口有個使館來的車,找你的。老宋,頭兒讓你快去買菜,老元,今天你的葯喝了嗎!」


  三個人看著連蔓藍都咆哮了,趕忙各自刷牙洗臉換衣服,利白薩穿好襯衫嘀咕了一句「這年月完了連藍兒都這樣了還有萌妹子么」,得到了蔓藍一記眼刀。


  也難怪蔓藍氣急敗壞。


  玉卮進入孕期後半程,雖然依舊是細手細腳,連肚子也沒有大,可到底號稱是孕婦,基本上已經不管清平館里的雜務了;青婀是人家媳婦,回娘家蹭飯是常有的,幫忙倒是幫不上多少了;鬼王姬現在跟大理寺一起調查那文龍純溪等等諸多事務,能吃上飯都是謝天謝地;清平館里的妹子,就只剩下蔓藍和今昭兩人,左支右絀,實在是忙的夠嗆。


  原本不忙的。


  原本八荒界因為文龍的案子,震驚全員,清平館里的客人都少了好多。僅存的客人都是附近熟客以及來參加書畫大會的人,靠著蔓藍指揮小金人們,也能應付,然而因為故宮的脊獸,幽都來往的人又多了起來。清平館聲名在外,還供著幾個大神,不可能不被人登門走訪。


  現在好了,華練告訴他們,因為身份敏感,雲歸夢徊不太方便,清平館還要提高戒備,加強法陣。


  而且,可能還會真的有幾個特別牛的蟲洞學家來研究這次的事情,其中個別的人,還真的是外星人。


  蔓藍一想這個就覺得炸,要說是八荒界的,不,哪怕是雲上九野的,她都不覺得怎樣,但是外星人……外星人什麼的那是天體物理學啊量子物理學啊完全不懂啊!半個那個圈子裡的人,她都不認識,可現在她偏偏還要跟今昭一起指揮那些小金人,應酬外星人!


  「昭,這事兒靠你了,我能不能只管點菜和收銀?」蔓藍賣萌臉看著今昭。


  今昭咬牙:「別想!我也怕得很好嗎!你倒還能看見個人形,我這一回頭可能發現那就是異形啊!異形!」


  兩個姑娘相顧無言,唯有執手相看淚眼。


  老周擦了擦手,哼了一聲:「行了,蔓藍,你去管收銀下單之類的電腦系統的事情,今昭幫著蔓藍,順便辨識一下身份,負責住宿的登記,老宋去點菜應酬,這樣可以了吧。」


  「老周我發現你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心。」蔓藍開心地舉起雙手表示極力贊同。


  老周橫了蔓藍一眼,今昭在一旁覺得那種眼神就好像對付妻子的娘家侄女毫無辦法的大姨夫的眼神。


  「你在這裡,正好,過來幫忙。」


  一個聲音響起,今昭回頭,差點嚇得滑倒在地。


  身後一人,人身蓮葉頭,蓮葉圓肥碩大,上有蓮花花苞,那種「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大小,正探在今昭的鼻尖兒前面。


  若不是今昭知道這是陳清平的聲音,她一定會覺得這是個外星人品種,比方說蓮花星人?


  「怎麼了?」陳清平舉著蓮葉問,那蓮葉剛巧遮住了他的頭頸,猛一看還真有點嚇人。


  「沒事,沒事。」今昭擺手。


  陳清平示意今昭跟著他去了位於地下的酒窖,取了一桶味道清冽的雙白來,拿出一個玉壺,將那蓮葉捲成了太卷的形狀,插入壺中。


  古人喜歡折花取酒,取其風雅清香,但是……


  今昭覺得按照這個卷法,蓮葉會擋住那酒的流勢,忍不住出聲問:「你卷這麼結實,還能漏下去么?」


  陳清平拿出一根銀針,在那蓮葉上刺了好些的小洞,然後淡定將雙白倒在蓮葉上,又用玉紐封兒堵了壺口,回答:「慢慢漏吧,據說要一兩夜的功夫。那酒漏過細小的葉空,得蓮葉之香。這是古書里記載製造會稽蓮白的法子。最近有人要訂,做好了你跟我送去。」


  大概是因為葉上針孔太小的緣故,那些酒果然漏了兩夜,第三日的下午,陳清平用那玉壺盛著會稽蓮白,叫上今昭去送酒。


  看著穿著白襯衫卷著袖子抱著那會稽蓮白酒壺的陳清平出現在南池子附近,今昭覺得他和這個環境還是有點違和感的,至少一般人的白襯衫絕沒有陳清平的這麼白這麼白得發閃。


  陳清平帶著今昭走進了一條衚衕,七拐八拐,邊走邊解釋:「這是我一位故人,曾救我一命。」


  今昭瞪大眼睛:「我還以為你的救命故人只有華練姐!」


  陳清平淺淺一笑:「這個人,在華練之前。」


  今昭好奇心爆表,看著陳清平推開一扇虛掩的院門,走進了一個有點破落的四合院。


  北京城裡不乏這種老實的破敗的院子,拆不動又修不起,只能日以繼夜破敗著,成為這個日益繁華日益現代化的城市裡一根傲骨,有人嫌棄套牢,有人嘆服不折。


  正房應當是租出去了,門上有鎖,瞥一眼裡面,只看見滿室的凌亂不堪。西廂房卻走出一個十分邋遢的人來,要不是陳清平上前去說話,今昭簡直會以為這個漢子是丐幫的!

  這是個頭髮鬍子亂糟糟,穿的也凌亂的男人,因為頭髮鬍子衣服都是那種破破爛爛層層疊疊的,所以也看不出胖瘦來,有幾分當年犀利哥的風範,只是人家犀利哥好歹能看出來五官,這個貨已經一團糊了。


  今昭覺得這個人可以引薦給燕螭,燕螭一定會驚叫:「尼瑪好一個糙丐!哪個服的!」


  「敬哥兒。」陳清平跟那男人打了招呼。


  那敬哥兒看了看陳清平,點點頭,又看了看今昭:「你媳婦?」


  一瞬間敏銳的太歲就覺得,這個人肯定不是一個普通的糙丐,因為這一張嘴他音色雖然黯啞,但唇紅齒白,根本不像是過苦日子的人。


  於是太歲就很遲鈍地忽略了敬哥兒那一聲問話,也沒有太留意陳清平回答了一個「嗯」。


  跟著敬哥兒進了屋子裡,今昭看見屋子裡的炕頭上有個病歪歪的人,瞧著面如金紙,已經是時日無多的樣子。


  陳清平看了看那病人,問敬哥兒:「這就是這次的?」


  敬哥兒點頭:「也沒多久了,嚇壞了,就是想老家的酒。」


  陳清平把那會稽蓮白遞給敬哥兒:「按照你的法子做的,好不好你再看。」


  敬哥兒嗯了一聲,順手拿來一個陶瓷茶缸,扶起那病人:「司馬,起來喝酒了。」


  那病人眼神渾濁,好一會兒才對準焦距,露出一個只有真正的白痴才會有的那種天真痴傻的笑容:「她來接我了!她原諒我了!」


  敬哥兒的語氣波瀾不驚:「來,她做的酒。」


  那病人聞到了茶缸裡帶著蓮葉清香的酒,垂死的眼睛里迸射出彷彿孩童見到了母親一樣的光芒:「是她做的!她做的!」


  「嗯嗯。」敬哥兒心不在焉地應付,「還是熟悉的牌子,熟悉的味道。」


  要不是那病人眼中的光彩和毫不掩飾的喜悅讓人覺得有點心酸,今昭簡直要被這個敬哥兒這句話給逗得笑出聲來。


  那病人抱著茶缸,啜飲一口,瞧著手勢動作,也應當是好出身的貴家人,雖然病入膏肓,但舉止依舊有一種行雲流水的優雅。


  只是今昭瞧著病人的身份,有點迷之眼熟。


  這個人的名字叫做司馬德宗,好像是晉朝的某個皇帝,但是皇帝是這般痴傻的?真的可能么?還是說他是後來因為什麼事兒才變得痴傻的?

  「別想了。」那個糙丐,哦不,敬哥兒看了一眼那病人,「他是從生下來就傻了,你要是不知道這個名字,自己去百度吧。」


  今昭覺得這會兒不太適合拿手機百度,只是應了一聲,很老實地站在陳清平的身邊,聽著陳清平和那敬哥兒簡單地寒暄。


  「……這麼說你還要再撿一個落下來的人。」陳清平說。


  「是啊,真麻煩。那個黑洞出現在什麼地方不行,非要找我麻煩。」敬哥兒語氣很是心不在焉。


  「這次撿誰?」陳清平問。


  「我怎麼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控制不了這個事兒的。撿到誰算誰吧,希望撿一個漂亮妞。」敬哥兒的語氣,今昭覺得吧,就算真的撿到了一個漂亮妞兒,他也不見得多高興。


  陳清平又簡單聊了幾句,還寫了一張禁忌單子給那個敬哥兒。


  敬哥兒看了看單子上幾樣食材,語氣更加不耐煩:「這麼麻煩啊。」


  「他不死,你也能過幾天簡單日子。」陳清平說,「一個白痴,總是比正常人好容易相處的。」


  「……你這個理論簡直有病。」敬哥兒翻白眼。


  今昭伸拇指表示點贊並且頂樓上的。


  陳清平起身告辭:「既然你也不在意,那就按照這單子吃,估計他就活不出三五天了。」


  今昭也開始翻白眼。


  倒是敬哥兒似乎真的認真思考起這個建議來,但最終,他看了看那已經喝空了一缸子的蓮白酒,抱著茶缸嗚嗚哭著喊「阿愛,阿愛,他們都欺負我」的司馬德宗,嘆了一口氣,語氣里終於有了幾分對這晉朝白痴皇帝的可憐:「算了,好聚好散吧。我也不差這幾天了。」


  今昭聽著這話,心裡頭很難受,她道了一句再見之後,就默默跟著陳清平出了南池子衚衕。兩人沒有立刻去找車坐,而是沿著長安街一路往王府井的方向走,許久陳清平打破沉默:「敬哥兒是落凰。」


  「啊?」今昭十分吃驚。


  跟畫魂一樣,落凰也是極其罕見,人數極其少的八荒er。


  原因無它,落凰是鳳凰一族的眾多分支里的一個,據說落凰的先祖犯了錯,對一位聖賢墜落山崖身死,袖手旁觀,導致一國相卿就此隕落。為了懲罰落凰先祖的這一次高台看戲,落凰一族便背負了一個詛咒。


  落凰們將永遠在時空之中流浪,穿越時間與空間,走遍華夏大地的每一寸角落,去拯救那些因為命中不註定的摔落而將要失去生命的人們。


  簡單地說,落凰是百分百看見掉下來的人就要去接的設定。


  每一代的落凰,都要守著自己接住的那個人,直到那人死去。


  「你也不必擔心了,落凰的修行方式挺省事的,他並不覺得糟心。」陳清平說道。


  不知道這個叫做敬哥兒的落凰是怎麼接到司馬德宗的,司馬德宗又怎麼會掉落,但今昭知道,一旦司馬德宗死去,落凰就會被隨機進又一個命運的場景里,去接住另一個掉下來的人。


  今昭這麼想就覺得敬哥兒也挺可憐的,想到這裡她拿出了手機百度了一下司馬德宗,然後差點一腳踩進水坑裡。


  司馬德宗,晉安帝,天生駑鈍痴愚,終年三十七歲,其結髮妻子,晉安帝皇后,名為,王神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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