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回嘉室生蘭,如芳如馥
「這是桂魄盤?!」
老周拂去那銅門上的灰土,看著銅門上掛著的一個看上去十分古舊,有許多年頭的青銅古鑒。
那古老的鏡鑒上,繪製著連環纏繞的雲紋,雲紋彷彿是浮雕,內里半掩著一輪明月,那月也是奇特的,借著光看,不同的角度,顯出不同的月相來,左盈右缺,很是奇特。
老周仔細辨別,最後確定地說:「這是我朝王室所用的桂魄盤,雖然看上去是鏡子,但其實卻是紀念物,通常來說,只有擁有,或者擁有過繼承王位的地位的人才能有。比如我那個夭折的哥哥姬泠。你們看什麼?」
眾人看著老周,都面色古怪地點頭,老宋和老周鬥嘴習慣了,開口直言道:「因為大家幾乎想不起來你還是周穆王來著。」
「然而我的確是,真對不起你那比兔頭大不了多少的腦子,還記得這事兒。」老周冷冷地回答,他伸出手按在桂魄盤上,輕輕一轉,那桂魄盤就在他的動作間,輪齒咬合地轉了起來,最後,聽得咔噠幾聲,那桂魄盤,落在了他的手裡。
此時此刻,那桂魄盤已經可以像書本一樣翻開,老周拿出桂魄盤裡面的幾塊兒銅片銅簡,深吸一口氣:「這是伯邑考的桂魄盤。」
話音一落,那銅門突然發出類似塌陷一樣的轟鳴聲,接著,那土丘抖落了泥土,一個一人多高的小房子一樣東西,拱了出來。那銅門,便是那小房子的門。
隨著那小房子的拱出,極其濃郁的香氣,在周圍四溢開來。
老周拿著那桂魄盤,扭頭一笑:「要進去嗎?」
以老宋為首的眾人都摩拳擦掌:「為什麼不呢?」
小房子並不很大,只能站下五六個人,眾人一番盤算,決定讓擁有幺蛾子的斥候青婀,身手見識都很卓越的黃少卿,變形后就是條龍的利白薩,對這段歷史熟悉的老周,以及職業點讀鑒定師傅今昭一起下去。
一進入那小房子,一股濃的令人想要睡過去的香味便撲入鼻腔,那香氣雖然濃得彷彿有了實體,但味道之溫柔馥雅,令人稱奇。
那味道,就像是一把溫柔的聲線,念著一首深情的詩歌,啜了一口溫度恰好的茶,茶水下肚,整個人都跟著暖了起來。
如果這就是那七轅香,那麼,調製這香味的伯邑考,一定也是個十分溫柔的人。如果是這樣的人的墓地也好,衣冠冢也罷,這裡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兇惡和危機的。因為這樣溫柔的人,不適合血腥和殺伐。
小房子的門關上,而後,有點炸耳朵的吱嘎聲響起來,緩緩下沉。
這小房子竟然是個電梯。
小房子載著挑出來的幾個人停駐之後,老周將門打開,發現大家已經到了地下,因為視線已經昏暗不明,要靠他手上的油燈,才能堪堪一看。
眾人都提燈去看,不看則已,一看,嚇了一跳。
這地下,竟然完全不像是地下,碧草茵茵,流水汀蘭,若不是光線太過暗沉,真的會令人懷疑,這裡是一個隱逸之士隱居的地方。
更何況,那些草地上,還有不少的兔子。各種顏色姿態,毛茸茸,圓滾滾,三隻兩隻擠在一起,在草地上滾來滾去。
地面古門,地下暗室,周王室銅鏡,奇異的七轅香,電梯,流水,草坪。
一群兔子,在賣萌。
這情景怎麼看怎麼覺得詭異。
今昭拿著燈,嘴角有些抽抽:「這些兔子,都是有點道行的。」
眾人無語。
且不論這些有了十幾年幾十年道行的兔子,但說那香氣,在此地已經更為濃郁,從廊道那一頭飄來。
眾人提著燈,一路順著那廊道走了過去。
那廊道的盡頭,是一間和剛才的電梯差不多大小的屋子,進去以後,那屋子倒是未動,而是四周的牆壁換了換,門的方向改變了。
原本朝著廊道開的門,現在對著一片竹林。
不知道什麼地方散發出來的月光,明光皎皎,映得竹林青青,分毫可見。
竹林深處,傳來琴音,那香氣也大盛,正是從竹林深處與琴音一道傳來的。
老周哼了一聲:「故弄玄虛。」
一個女孩子脆生生的聲音道:「咦?這位郎君,你是從哪來的?要去哪裡?」
一個男孩子有點沙啞的聲音道:「小郎君,可是路過此地,要討杯水喝?」
一個還帶著幾分奶聲奶氣的聲音道:「小郎君,小郎君,來喝水!來喝水!」
說話間,一男一女兩個少年帶著一個五六歲的奶娃娃出現在了眾人面前,都不用今昭說,眾人就能認出來,這三個人,都是兔子精。
好吧,是比外面那些兔子,道行高的兔子精,都有人形,能學人語了。
「我們是循著這香氣來的,幾位可知道,哪裡能尋得到這香?我們需要這些香料去救人。」今昭揚起笑臉,頗為喜歡那個長的團團討喜的奶娃娃。
「香料?好得。去尋阿荼。」奶娃娃回答道,他指著那竹林深處,「阿荼在彈琴!」
「如此,多謝你。」今昭對奶娃娃說。
那少女抿嘴笑:「快去,快去,遲了,阿荼不彈了,又會哭。」
那少年撇嘴:「哭哭哭,就會哭。」
眾人聽著這三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有點糊塗,想來這些兔子成了精的時間還不長,智商有點欠費。
循聲找到了那琴音來處,卻見是一口巴掌大的青銅小爐,裡面熏著那溫柔香氣,而那香爐周圍幾株似花非花,似木非木的古怪植物,淺淺褐色,也寥寥散發著那溫柔馨香。
香氣繚繞之中,一個白衣青年正在彈著一架古琴,那琴音雖然是極美且悠揚的,但彈琴的人卻眼淚汪汪,時不時落下一滴淚來。
聽見眾人的腳步聲,那彈琴的琴師抬起頭,雙眸含淚,一張深目高鼻,極其華美的臉上,掛著些許淚珠兒,分明是那種美得有些妖冶的臉,卻帶出了嬌柔的意味來,有些梨花帶雨的意思。
今昭有點吃驚,這琴師,不是人,而是一隻白面猿猴的妖精。她突然想起來伯邑考進獻給紂王的三件寶物,七香車,白面猿猴,醒酒氈。
「你是那白面猿猴!」太歲忍不住叫了出來。
那白衣琴師怔怔地看著今昭,隨後,把琴一推,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來,一把摟住今昭,哇哇大哭起來:「你是主公么!是主公么!主公你轉世了么!為何面目如此尋常!主公我好想你啊!」
「喂喂!你認錯人了!」今昭差點被他勒死。
眾人上前把那白衣琴師給拉扯開,老周蹙眉:「你是……」
「我,我……」那白衣琴師說著,又哭了起來,「主公沒有死,可我找不到他了呀!」
看著那白衣琴師哭的如此慘烈,眾人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能等他稍微平復些,不過從他且哭且嚎的分說之中,倒是印證了今昭的鑒定,這個白衣琴師,便是傳說之中精通音律,有千年道行的白面猿猴。
昔年,伯邑考進獻三寶,這白面猿猴阿荼能分辨忠奸,認出費仲尤渾之流是大奸大惡,禍國殃民之人,尖聲大叫,得罪了這幾個小人,最終,也將伯邑考推向了死亡。阿荼一直覺得自己害死了伯邑考,內心十分悲戚,便守著這伯邑考的衣冠冢,等待著伯邑考有朝一日,能回來。
「你說,他還活著?」老周眯起眼睛。
「昔年,昔年主公骸骨不知所蹤,有路過風神說,這是遇風遇水化生而去了。」那阿荼擦了擦眼淚,「我便一直等著,一直等著主公化生之後能回來。」
眾人看了看今昭,今昭也十分無語,這什麼遇水而生的,不會是太歲吧……
「當然也有可能是相。」黃少卿道,「只是相這種生物,在我的記憶里,在武王伐紂以後,因為缺少惡念慘死為食,已經絕跡了。」
「想來伯邑考是不會變成什麼壞人的,那估計就是太歲,等我們回去以後,想法子找找問問,要是找到了,讓他來看看阿荼吧。」今昭看著阿荼,十分不忍,尤其是這張臉和這神情性格,實在太違和了!
那阿荼雖然愛哭,但性格也是如伯邑考一般,十分良善,聽聞眾人要香料救人,十分大方地指著那些奇怪的植物:「那邊是七香木,儘管取去,它們還會長的。再有個幾百年,就能再長几寸了。」
「……他這話到底是讓我們拿還是不拿?」青婀問黃少卿。
黃少卿看著青婀臉上的鬱卒之色,忍不住一笑:「反正都是要拿的,你就不要想了。」
青婀撇嘴,想起長江黃河,到底是和今昭一道,取了幾寸厚的七香木。
那阿荼還告訴他們,若是有半天河之類的清澈澄水,可以將七香木埋入土中,用半天河澆水,會慢慢長起來的。
眾人謝過了阿荼,老周想起來一件事情:「這裡為什麼這麼多的兔子?還都成精了?」
阿荼又抹了眼淚,徐徐道來。
原來,那紂王令人殺了伯邑考做肉餅,與文王食用。看文王吃了,才放了文王回羑里。文王知道吃的是自己的長子,鬱郁而死,死前吐出三塊兒肉來,落地成兔。羑里的人感念文王和伯邑考,都是不允人獵兔的。兔子繁殖得極其的快,從一出生就擁有了生育能力,一窩接著一窩,吃得好睡得香還有城裡的城民保護,所以羑里城的兔子特別的多,又因為沾了靈氣,好多就成精了。
「……若是獵了兔子,便要被綁在柱子上鞭撻,治藐視聖賢文王之罪。」阿荼哭哭啼啼地說,「那些兔子,可能都是主公的血脈啊……」
眾人聽了這亂七八糟的哭腔,嘴角抽搐。
不管伯邑考變成了什麼,文王從吃了肉到臨死前吐血,那些肉肯定都消化沒了,與其說那兔子是伯邑考的肉,不如說那是文王的哀思鬱結。
「後來那三隻兔子怎麼樣了?」今昭低聲問黃少卿和老周,太歲的書里可沒有這種事情。
「唔,有隻兔子修成了玉身,成了半個玉族,你不是認識么。」老周瞥眼,「得虧人家和你閨蜜這麼久,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今昭想了想,突然顫抖著恍然大悟。
尼瑪!玉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