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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回古池冷落一片寂,忽聞瘟神破門聲

  秋初的京都,是十分漂亮的,那些層林盡染,那些金扇楓紅,猶若浪濤,一波一波漫出去,來賞紅葉的人也多了起來。


  日本人對於季節似乎有特別的執著,春天心心念念著櫻花,秋天又追著趕著來看楓葉,而秋日的楓葉饅頭之類的應季點心,也作為季節限定端上了右京神鬼們的桌面。


  老周正端坐在案幾后提筆練字,一本松尾芭蕉的俳句平攤在他的面前,忽而一片楓葉落下,飄落在他的桌角,紅顏如血般的耀眼。


  然後他就聽見了老宋殺豬一樣的聲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痛死我啦!」


  「你說他是不是腦子進了水,跟宮韻白比力氣,宮韻白那可是洪荒時期就活著的老妖怪,這一下沒掰斷他的手腕,已經是悲天憫人了。」老元閑坐在一邊手裡做著一個楓葉娃娃。


  「我們這裡夥計們的畫風都是比較清奇的。」老周放下筆,勾了勾嘴角,「比如找打沒夠的某人,還有喜歡女紅的某人。」


  「我這不是女紅是手工藝品!」


  漢子們在院子里閑聊調侃,忽然就聽見外面的鈴鐺一響,好像有客人來。


  老周皺眉,今天為了看楓葉,清平館大部分人都出去玩了,他們三個夥計因為前幾天鬥嘴打鬧打破了華練珍藏的手辦,挨罰被禁足,所以才留在家裡。


  清平館分明已經是關了門的,這會兒怎麼會有人來呢。


  不會是土蜘蛛吧,還是羽衣狐?前者可能是為了案子來找黃少卿的,後者彷彿還完了華練和酒吞的人情債最近很閑。


  老宋跑出去又跑回來,一臉的納悶:「是個打扮有點像是混混的人,戴著一根很粗的金項鏈,凶神惡煞的。」


  「誰啊畫面這麼美。」老元放下手裡的楓葉娃娃去看熱鬧,片刻之後轉回,對老宋說,「上茶吧,總覺得不是一般的人。」


  老周也起身。


  廳里坐著一個眉眼嘴巴皺成一個叉的男人。


  那男人論容貌算是頗為英武濃俊的,身形也是頎長修雅,如果他不把自己的臉皺成這個鬼樣子,說不定是個很帥的男人。


  不過這個也不好說,因為老周覺得這個男人的品味也有很嚴重的問題。


  這男人戴著一根拇指粗的金項鏈不說,還穿著一件十分風騷的紫紅色花紋華麗的襯衫,外面套著藏藍色的西服,穿著義大利男人那種尖頭皮鞋。


  這一身如果出現在沈鮮衣這種華麗花紋愛好者身上,會有貴公子之感,那是沈鮮衣的風騷霸氣撐得起來,可這個表情兇惡的男人,也穿著這麼一身,還搭配了粗粗的金項鏈,那就,十分,嗯,像是土豪了。


  而且還是印度土豪。


  老周不由的想起了前幾天溫習的《碟中諜4》。


  「啊,俺不計較,來點啥都行!」那男人大大咧咧地一揮手,差點把桌子上的筷子籠給揮掉了。


  老周無語。


  那男人掩飾般地攏了攏頭髮,那髮膠打出來的飛機頭,看著溜光水滑,蒼蠅站上去都要劈叉。


  老周挑眉。


  「不管什麼,來點能吃的就行!」那男人說道,


  「那就煎餃和拉麵吧。有什麼特別的口味需要嗎?」老宋快刀斬亂麻地說道。那男人想了想,說了一句:「不要蔥。」


  「不要蔥?」老元有點納悶,想起壽喜燒之類的日本湯水料理,都是有蔥的啊,他不要蔥,怎麼在日本混吶!

  「辣。」那男人正色道。


  噗。老元忍了很久,才沒有大笑出來。


  廚房裡的煎餃和拉麵是常備的,畢竟來吃中華料理的日本神鬼們,也會有想要吃點煎餃和拉麵的想法。


  日本的常見四大拉麵,是醬油拉麵、豚骨拉麵、味增拉麵和鹽拉麵,最後一種又叫做清湯拉麵或者清拉麵,是最為講究的拉麵品種。清平館提供的也是這種鹽拉麵。鹽拉麵對食材和火候要求很高。


  朱師傅當年就是用老灶火古法子拿著小扇子扇啊扇啊扇了十個小時,用極其慢的功夫,將豬骨和昆布燉出來的,因為火小湯不沸,所以骨頭沒有翻滾出那種肉湯常有的臟膩的沫沫,食材的味道也就變得有骨香和油脂,但卻不油不膩的清爽樣子。配合上宮古島的那如粉如煙的雪鹽,有一種奇妙的金湯色和前味淺淡,回味綿長之感。如今這種純粹的鹽拉麵並不十分常見,就算是日本本土,各種拉麵之間的混種也很多,比如鹽拉麵經常和豚骨拉麵湊合在一起,有人還加了醬油。


  比如眼前這位。


  這位臉上皺成了一個X的大爺,既然點了鹽拉麵,又幹嘛往裡面倒醬油啊!


  老元的內心幾乎已經咆哮出來。


  老周無所謂地坐在櫃檯后,順手整理了一下零錢。


  老宋則跑到了院子里,皺了皺鼻子:「你們聞見什麼味道沒有?香水之類的味道。」


  那男人慢條斯理地吃著面,吃相優雅,和他的打扮一點兒也不相配。


  「我說這位老大,你是何方神聖啊?門口的休業牌子,掛得很明顯啊。」老元很隨意地問,年族世子自幼生活在錦繡堆兒里,很少看別人的臉色,所以也不覺得自己的問話有點突兀。


  不過那個男人似乎也不以為意,很乾脆地回答:「俺是疫病神。」


  「噗——」喝水的老元噴了茶。


  「疫病神?」老宋撓了撓頭,「啥玩意?」


  「就是瘟神。日本的瘟神。」老周解釋道。


  「啊拉,這個大哥你不要覺得害怕。俺們疫病神做事也是有章程的,一啄一飲皆是因緣福報,你行善積德,俺是不會上你的門的。」那疫病神道。


  「那你現在還不是進來了。」老元指了指疫病神的腳。


  疫病神咧嘴,笑得很無奈:「俺這次不是來公幹的,俺是來躲一個女人的。」


  「哦?」老宋兩眼放光。


  疫病神揮揮手:「雖然俺們也算是公務員吧,但是大家還是對疫病神一族誤會頗深,覺得俺們是喪門星,只把事情都怪在俺們的頭上,卻不想他們要是真的行善積德,俺們又幹嘛去找茬?還煮紅豆祛除俺們,也不知道哪個缺心眼的告訴他們的,俺是最喜歡小倉紅豆的咧!」


  「……打住。我們對你可是沒有任何歧視的,你說說,那個女人怎麼回事?」老宋說著,從櫃檯里拿了一瓶啤酒。


  老元這會兒又從廚房裡端了炸雞翅和今昭帶回來的小倉紅豆麵包。


  就連老周,也開了一口袋子的腰果。


  那疫病神一開始很得意地說,他很受女人的歡迎,但是,遭遇了老宋的鄙夷和老周的諷刺。


  疫病神看著三個夥計全不信的樣子,解釋道:「說起來,俺以前也不是這個打扮的,而且俺雖然是大阪出身,但官話講的也很好的。後來因為大家都覺得疫病神應該就是這樣子,俺才沒辦法,跟著上峰們從善如流。俺以前也是個斯斯文文的公子爺!」


  老周看了看那疫病神,和老宋老元對視一眼。


  三個人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見了彼此的腦部,果然腦子裡把這個人PS一下去掉金項鏈花襯衫換個正常的髮型,這疫病神的確是個丰神俊逸的男人。


  「那麼後來呢?那些女人都怎麼樣了?」老宋追問。


  疫病神表情痛苦:「今年春天,俺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貪圖那個娘們的美色,被俺兄弟慫恿去搭訕。那個娘們看著應該是個大忙人,但不知道咋的就那麼閑。俺被她給睡了以後,她還糾纏不休,從北海道一路追到沖繩,早上在名古屋不小心遇見了,就尼瑪跟著俺追到了京都。」


  「聽你的意思,這個女人很漂亮啊,對你也痴情,你怎麼不幹脆就從了呢?」老元笑道。


  疫病神神色驚恐:「俺可不幹!那個娘們太恐怖了!你說什麼,她好像都接得住,你想什麼,她也知道,就連你喜歡什麼姿勢位置,一下子就能被那個娘們抓到關鍵!神神叨叨的,你也不知道她說話那句是真那句是假!想起了就死纏你,想不起人就消失了,早上起來就沒影兒,大半夜突然從十幾樓的窗戶里進來——真的要是收了她,俺恐怕活不出幾天!」


  「唔,要不是我們這些日子很確定華練的行蹤,我簡直懷疑他說的這個人是華練。」老元十分誠懇地說。


  「附議。」老周點頭。


  「頂樓上的。」老宋舉手,轉向疫病神,「真的,這種女人,我也能理解你了,真的不是尋常人能消受的。」非得達到陳輝卿那種大徹大悟的境地,情商已經壓箱底,才能平和以待,泰然處之。


  疫病神雙手抱頭:「俺也看見你們的休業牌子了啊!可是俺要是不進來,可能一會兒就被那娘們找到了啊!」


  「紅顏禍水啊。」老周感慨。


  「哥們這是紅顏鳩酒啊。」老元給疫病神倒了一杯啤酒。


  老宋十分憐憫地拍了拍那個疫病神:「來,兄弟,喝酒。」


  那疫病神嘆了一口氣,目光神往:「但是要說美吧,那可是真美啊……」


  「是嗎?」一雙手臂,卷上了疫病神的脖子,那雙白皙晶瑩,柔若無骨的手臂,襯著疫病神那身土豪風格的衣服,有一種強烈的純潔與複雜的對比感,再往上看,手臂的主人,眼波盈盈,紅唇嬌艷欲滴,一頭酒紅色的捲髮,柔軟地垂在鎖骨,一對兒白兔兒豐圓可人,隱沒在鎖骨之下。


  周宋元三人,也算是見識過不少美人的,但是眼前這位,眉目風情都是一流,身段氣質皮膚筋骨,處處驚心動魄,就算是老周這種心如古井水的,也忍不住心頭一跳。


  這樣的美人,就算是在八荒界,也是能排進前幾的。


  日本,據他所知,這樣方方面面都攝魂般完美的,只有一個人而已。


  羽衣狐玉藻。


  南矣和他媳婦的合體,他們的女兒。


  這羽衣狐曾經求過陳清平,借了門走,後來似乎有個什麼機緣與華練親密合作,又似乎是得到了酒吞的照顧為酒吞辦事,臨陣反戈,給予雀舌致命一擊。


  後來華練說沒羽衣狐什麼事兒了,就讓她回老家了。


  這回老家半年多的功夫又開始禍禍人了……


  老周扶額。


  老宋咧嘴笑:「玉藻妹紙,好久不見啦。」


  老元也怪笑著點頭:「不跟華練姐相親相愛跟酒吞童子相愛相殺啦?」


  羽衣狐懶洋洋地看著面前三個夥計,眼中精光一輪,放開了那疫病神,悠然落座:「你們想多了,和CP沒關係,我不過是喜歡美麗有趣的男人,玩玩罷了。」


  「噶?!」疫病神指著羽衣狐,癲癇般地顫抖起來。


  羽衣狐橫了他一眼,可惜這麼不屑的一眼擱在羽衣狐這樣的美人身上,反而有幾分嬌嗔之意。


  那疫病神頓時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垂下頭去。


  「你到底冒出來幹嘛?」老周不耐煩地問。


  羽衣狐伸手摸了摸老周的臉頰:「我來找華練呀。」


  老周嫌惡地打開羽衣狐的手,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那就一邊兒雅間等著去!」


  羽衣狐想了想,噗嗤一笑,一手拖著疫病神的領帶:「好呀,那我就去雅間等著了哦。」


  那疫病神皺著眉頭,一把將領帶扯下來,起身道:「俺也吃飽了,走了。」說完,丟了錢在桌子上,也不管別人什麼表情,大步流星地就走出門去。


  老周目光冷冷地看著羽衣狐:「你,小心玩脫了。」


  羽衣狐咯咯地笑出來:「我知道啊,華練,她不是也把自己玩進去了嘛。不過,你要是能聯繫上她,就趕緊給她打個電話,我已經接洽上了她調查的飛緣魔,我可以確定那真的是飛緣魔的舞團團長啦。」


  老宋納悶:「難道你也有太歲技能不成?」


  羽衣狐笑得更甜:「每個人的氣味皮膚隱私都不同,如果是枕邊人的話,就能判斷出來了呀。」


  老元又被一口嗆住:「……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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