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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回大梅林里發生啥,千里一命何為家

  從文車界回來以後,文車妖妃以「傷害友邦人士未遂」的罪名被鴉天狗帶走調查,然而御皇鬼冷泉依舊我行我素地在清平館吃飯,吃了兩天以後,今昭的情緒就很不好,因為她一看就御皇鬼,就能想到文車妖妃,進而想到那個叫做朝顏的奇怪的男人傳說中的雙胞胎哥哥,抱著那個不著四六的文車妖妃中宮,顛鸞倒鳳。


  太歲的技能是當面能看出來對方的身份,因此視頻里那個「雙胞胎哥哥」到底是什麼玩意,她全無頭緒。華練鋪下消息網去問,目前也毫無反饋,那個長得和今昭幾乎一樣的朝顏好像是平地冒出來,然後又平地里消失了,只有文車界出現過,好像就是專門為了和那中宮啪啪啪似地。


  那畫面簡直不能直視!

  那段羞恥play尷尬症up的視頻讓今昭兩天里鬱鬱寡歡,於是陳清平就在第三天的早上,把那本古籍,直接燉在了御皇鬼冷泉點的壽喜燒里。那一刻御皇鬼冷泉看著充為豆腐存在於壽喜燒之中的古籍,表情特別精彩。之後,御皇鬼冷泉就再也沒有來過清平館了。


  陳清平大概是發覺原來古籍也是個很可怕的物件兒,所以從文車妖妃的事情開始,就逮住誰就抓誰,幫他整理他的書房和收藏,蔓藍也被這股勁兒帶動,開始整理庫房,一時間清平館里的勞動熱情高漲。朱師傅要包個餃子,都找不到幫忙擀皮兒的人。


  這天下午,大阪府的府守神關山櫻姬請幾位女性友人吃飯,定了清平館的唐風中餐,陳清平帶著今昭去送餐順便鬆快鬆快心情,西王母四姝又在庫房裡數家珍,漢子們則苦力勞作在書房,清平館的堂面上,竟然只剩下中午剛起床的華練,坐在一邊用電腦一邊喝咖啡的陳輝卿對面,寫寫畫畫。


  叮鈴。


  門口的鈴聲突然一響,一個高瘦白皙的年輕人走了進來,聲音溫順地問:「請問,還在營業嗎?」


  華練看了看時間,下午兩點四十五分,指了指牆上掛著的牌子:「營業倒是營業,只是有的菜可能沒法做了。」


  那年輕人點點頭,找了一個地方坐下,微微有點臉紅地說:「我要一碗面,一杯茶就好了。」


  「我們這裡是中餐館,拉麵的話可是沒有的哦。」華練說道。


  年輕人還是那副溫柔謙恭的模樣:「沒關係的,只要是麵條和茶就好了。」


  華練應了一聲,丟開筆起身去廚房問朱師傅,片刻之後轉回來:「白面配大肉,茶的話,不介意喝茉莉花茶吧,很香的哦。」


  過了一會兒,朱師傅端來清香四溢的茉莉花茶,把這個稍微有點陰沉的下午溫暖了起來,那股味道清冽宜人,連陳輝卿都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拿起華練那杯茉莉花茶,一口悶。


  「好水!溫柔清寧,有一種花浮水的甜味。」年輕人稱讚道。


  華練咧嘴:「不錯嘛,我只能喝出來是茉莉花。」


  年輕人微笑:「因為您是忙大事的人,與我們這種計較生涯的小民不同。」


  華練挑眉:「你怎麼能看出來呢,我可是中午才起來的。」


  年輕人笑得更溫柔愉悅:「我們飛梅君,雖然沒有什麼強大的力量,但是素來很會看人。」


  那年輕人雙手握著茉莉花茶,儀態漂亮,但是臉上卻帶著憂愁,看上去像是那種出身很好,讀書很多,氣質很棒,但是際遇令人扼腕的失意人。


  大概是這年輕人這種「我見猶憐」、「明珠蒙塵」的感覺,華練多看了他幾眼。那年輕人啜著茉莉花茶,感覺到了華練的視線,微微露出一個有點羞澀的笑容來。


  一瞬間,華練就想起來當年永福寺的一夜過後,那個早晨,那個人在她的身旁,露出的那個羞澀的笑容。


  啊,當年那麼青澀的眼神羞澀的笑容啊。


  華練看了看在鍵盤上敲打得金戈鐵馬的陳輝卿,嘆了一口氣。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當年的羞澀美男紙,一個親吻都能臉紅到鎖骨,眼下已經把野外和壁咚當成興趣普雷了。


  等閑變卻故人姿,卻道姿勢容易變啊。


  於是觸景生情的華練好心提醒那年輕人:「我看你好像身體不太好,你最好找個醫師看看,不然你可能最近這幾天就要撲街了。」


  年輕人笑了笑,點點頭:「多謝您,只是我不得不趕路。」


  「天大地大身體最大。」華練擺擺手。


  年輕人黯然一笑:「可是,我不去,就會死的。」


  華練皺眉:「你這是被人威脅了嗎?」


  年輕人雙手握著杯子,搖了搖頭:「是我們一族的詛咒。」


  朱師傅端著一碗放了白肉的白湯陽春麵,湯水微微泛著白乳之色,裡面星點點綴著嫩綠的蔥花兒,幾片切片的五花肉卷,有淺粉色的漂亮的螺旋紋理。


  那年輕人看見這清雅的配色,露出一點歡容,貓兒一樣喝了一勺湯,滿足地眯起了眼睛:「這湯的味道清而不浮,真的是非常好的水質啊。」


  朱師傅一笑,沒有回答。


  華練啊了一聲:「你用的是中泠泉嗎就是雲盞他們前幾天送來的那罈子?」


  朱師傅莞爾:「再好的水,也要鮮嘛。你看他,吃點兒好的,不是心情好多了嘛。」


  年輕人大力點頭:「是的,我現在覺得好多了。」


  華練轉向朱師傅,問道:「還有什麼好吃的么,給這個孩子拿點兒吧。」她沒有說出來的後半句是,如果,不讓他現在多吃一點,也許明天,他就再也吃不到任何食物了。


  朱師傅嗯了一聲:「廚房裡好像還有一些,我去看看。」


  華練騰地跳起來:「我也去。」


  廚房裡還是朱師傅的習慣布置,井井有條,只是華練的確是很久沒有來這間廚房了——說起來上次來廚房裡,被突然冒出來的酒吞童子捅了一刀,那還真不是多美好的回憶。


  找了個板凳坐下來,華練擦了擦額角的汗。


  「看來你轉了一圈兒,老毛病還是沒改,憐香惜玉啊。」朱師傅一邊包著博多風格的蔬菜餃子,一邊調侃著華練。


  「哎,這年月本來好人就少,你看見這麼柔柔弱弱的傻白甜,你當年不是也伸出友愛之手了么還給人家當師傅,還把人家的小閨蜜給泡到手了。」華練順手打菜籃子里摸出一根煮好的玉米,好整以暇地剝掉玉米皮,開始啃了起來。


  「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朱師傅有點好奇,「我看你,對日本的百鬼,清楚得很嘛。」


  華練一眨眼的功夫已經啃完了一根玉米,抓了張廚房用紙擦了擦手,哼道:「自從我天啟年間被酒吞打了一個重傷,我就開始研究日本的百鬼了,要說熟悉,恐怕我比他們自己,知道的內幕都多。」


  「這個飛梅君一族,也是可憐人。」


  「讓我想想啊,要說起來,他們應該屬於一種木靈……」


  以茨木童子為首的木靈,是草木之心誕生出的一種妖鬼。


  百鬼,之所以稱為百鬼,是因為與八荒界的妖魔鬼怪不同。


  八荒界的妖魔鬼怪,有自己修鍊的,有受到仙人指點的,有抱大腿的,有自己白手起家的,當然,也有因為各種念想成魔或者墜入鬼道的。而百鬼,幾乎全部都是成魔或者成鬼的。木靈就算是裡面比較靠近自己修仙的善類了。


  飛梅君,是木靈里最善類的善類。


  平安時期,日本著名的公卿、政治家、學者、遣唐使菅原道真,非常喜愛梅花,在京都的家中種了許多的梅花,後來因為他被藤原氏陷害,流放九州,他所養的梅花,十分思念主人,因此也飛到了九州。


  這是日本人熟知的飛梅的故事,飛梅至今和菅原道真一起,被奉為學識之神,應考的學生們,都會拜這位大神,祈求考試好成績。


  然而,事情的真相卻是。


  沉迷於漢學文化的菅原道真,會很多中日合璧的法術,可以說是在陰陽術方面,超越了後來的安倍晴明的不世高人。菅原道真在梅林之中研習這些不能見光的法術,久而久之,梅樹也受到了靈氣的感染,漸漸擁有了靈識,慢慢地,修鍊成了梅君。


  清傲的俊美少年如梅花一般,雖然只能生活在梅林里,卻是菅原道真難得的知心人。因此,在菅原道真被貶的時候,梅君義無反顧地跟著主公一同走了。


  梅君所在之處,必定有梅花,所以才有了飛梅的傳說。


  最終在藤原氏的高壓之下,菅原道真陽壽未盡,便意外死去,死後的靈魂不甘不願,化為厲鬼。


  然而,厲鬼終究還是會被收服的,菅原道真最終還是在陰陽師們的合力之下被抓捕到了。


  所以,痴心的梅君,為了幫助菅原道真遠離陰陽師們的結界和式神,用自己的性命立下毒誓,用自己的靈識換取了菅原道真不被陰陽師打得魂飛魄散。


  菅原道真永遠地被囚禁在了陰陽師的法陣之中,而梅君的後代們,也每一代都要從京都趕往九州,去經過昔年先祖走過的路,用自己的血祭奠法陣,換取菅原道真的太平。


  等到外面的那位飛梅君小哥,趕到法陣前血祭的時候,就是那小哥命喪黃泉之日。


  「……總而言之,我們可以理解為,菅原道真是白娘子,飛梅一族就是小青,千方百計,是為了保護雷峰塔不倒。」華練雙手一攤,「雖然我奉行的是,自己頭上的灰自己拍,但是我對這種忠貞不二到世世代代都這麼聽話這麼忠義的人,還是十分尊敬的。」


  朱師傅莞爾:「我在你的語氣里可聽不出這種尊敬來。」


  華練哼了一聲:「說到底,一個人的痴情,可能對另一個人來說,就是殘忍。一代飛梅君倒是成全自己了,但是此後他的子子孫孫,都要為這個毒誓前仆後繼地玩命,這年月百鬼們找個媳婦生娃也不容易,就算是飛梅君們這種自己從梅林里培養,這麼多年培養出來的心血,還不是要一代一代送去當祭品。要是這樣,還不如就斷子絕孫了,也省得禍害人。」


  朱師傅忍不住笑出聲來:「這的確是你的風格啊。」


  華練卻沒有笑,反而是面色沉肅:「這話對你來說,也管用。南喬,你現在也有了自己的愛人,有些事情,你該想清楚了。」


  朱能垣突然慢慢地浮起一個十分狡黠的微笑來,那是從未在他的臉上出現過的,驕傲、狡黠、無法被束縛的奇妙笑容。


  華練一瞬間,就透過這個笑容,看見了洪荒時期,那個自由自在,對誰都不在意,對什麼都很淡漠的風神南喬。


  「按照玉兒的輩分,我得說,大姨子,你放心。按照我的輩分么,弟妹,你就不必多慮了。」朱能垣一瞬間又恢復了他平日里溫文爾雅的樣子,好像剛才那個飄在雲端的人,只是不小心鬼上身。


  華練順手撿了一個剛剛煎好出鍋的餃子,吹了吹放在嘴裡:「那就好。」


  朱能垣把剩下的餃子裝盤:「那你呢?」


  華練大概是還是對朱能垣的雙商頗為忌憚,竟然老老實實地想了想,正色道:「我和他,是沒什麼正兒八經的結局的,這個道理,我想你懂。我們倆不能在一起,功高震主,強極則辱。不過,我想,我和他,到了這個地步,也都不在乎那所謂的名分。所以我的感情生活你也可以不必操心了,早點兒讓我看見我外甥女是真。」


  「外甥女?女孩?」


  「必須女孩,男孩差評。」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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