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回櫻花櫻花盛開了,樹下頭顱可發芽
最近是櫻花的最佳觀賞期,吉野櫻姬特地邀請了華練帶著她的小嘍啰們來她的宅邸賞花。
白天看著櫻花如雪飄零入水,自然是一種十分小清新的美感,但是今昭覺得夜間的櫻花其實更漂亮。
日本人追求的美學,本來就是極致得令人落淚的美,然後再把這種美親手撕碎,比如什麼菊花與刀啊,櫻花吹雪啊,那種要麼樸素潔白幾乎不沾染任何花紋的潔凈,又或者是繁複絢爛幾乎令人眼瞎的華美,這種極端的美學。
月華之下,花燈流光飛舞,櫻花雲雪堆砌,偶爾隨著夜風落下花瓣,果真像是安靜的在夜色里降落的細雪。顯然十分符合這種美學,尤其是櫻花花瓣在月光薄霧之中柔弱無力地隨風而落的姿態,幾乎令周圍坐著的幾個野餐墊旁那些本土神鬼們落淚。吉野櫻姬與姐妹關山櫻姬招呼著來家做客的這些人,捧著鹽漬櫻花茶,穿梭在一塊兒又一塊兒的野餐墊之間。
這裡是吉野櫻姬的家,叫做櫻之丘,是只有神鬼才能進來的幻境,也是日本的百鬼們每年春天都會巴結著櫻姬家族求票一張的至美賞櫻之處。
清平館眾人們收到吉野櫻姬的邀請,都換了和服提了包裹皮和便當盒,找了吉野櫻姬院子里一處比較偏僻的櫻花樹下,看著星光櫻瓣和果子,以月色溫酒就櫻茶。
帶來的食盒是陳清平自己做的,裡面裝著四種季節性和果子。
昨天從菀姬那邊拿來的櫻葉,是已經鹽漬好的,翠色慾滴。包裹住用小麥粉和櫻花粉末和面做的餅皮,再包裹住細膩的小豆豆沙。還沒吃,就能聞見清香的櫻花香氣,那是一種若有似無的味道,輕輕靠近,微微散開。而吃在嘴裡,滿口都是清香,甜而不膩,彷彿把這櫻雪飛舞的春天,也吃到了嘴裡。
放在漂亮的櫻花形狀的小碟子里的,是用吉利丁片、魔芋粉做成的櫻花果凍,也叫做水信玄餅。水晶般晶瑩剔透的果凍里,有一朵真正的櫻花包裹在內,清晰可見。這種吃著和普通的檸檬霜糖果凍沒有什麼區別的果凍,其精華就在於應季。四季之美,可以提升食物的美感,令人有順應天時的舒適。按照老宋的話說,逼格感覺也很高。
今昭最喜歡的是櫻花大福。大福也叫雪媚娘,是一種外面糯米裡面各種甜味餡料的大糯米糰子一樣的食物。陳清平個人是花卉類食材的愛好者,所以做的餡料里,不光有櫻花,還有玫瑰花,桂花,茉莉花。咬一口花香陣陣,呵氣如蘭。不過為了季節性,這玩意還是被陳清平給做成了外面貼著幾片櫻花花瓣的樣子,也套了櫻花形狀的紙托。
最後那個櫻花壽司倒是沒什麼可圈可點的,以今昭目前的水平,最多也只是覺得造型擺成櫻花樣子很是漂亮,味道么,黃蘿蔔挺脆的,魚板吃起來味道也很好,驚艷么,倒是少了幾分。
哎,當一個人的逼格被提升得太厲害的時候,見到尋常的好東西,難免有一覽眾山小,獨孤求敗ing的感慨啊。
今昭起身揉了揉坐麻的腿,往後退了幾步,想要扶著樹榦活動活動。
這一活動,腳下彷彿踩到了什麼東西,腳腕一歪,要不是陳清平迅速站起來眼疾手快地把她扶住,恐怕她這一下,就可以腫著腳腕在床上躺倆月了。
「什麼東西啊?」今昭嘀咕著低頭看。
不看,或許還好一點,看了以後,她覺得自己還是在床上躺倆月吧。
碾落成泥的櫻花花瓣之中,靠近牆和樹根的那裡,有一個,嗯,腐爛程度略高的人的頭顱。
「啊,人類的。」今昭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陳清平無語地看著已然鎮定下來的太歲,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了一塊手帕糊在了她臉上。
「你還好吧?」蔓藍拿了一杯茶過來讓今昭喝下去,壓壓驚,看著那棵櫻花樹,「沒想到是血養啊。你當做看不見,快點兒踢些土,把它埋起來吧。」
今昭挨著陳清平坐下,低聲問蔓藍:「什麼叫做血養?」
蔓藍也露出一臉的不忍,但又離奇覺得快意似地:「大概是明治時期流傳下來的培育櫻花的方法。就是用有罪之人的屍體,埋在櫻花樹下,作為養料。哎呀你沒有看過《東京巴比倫》么櫻冢星史郎不是說過么。」
今昭一臉驚訝:「我以為是漫畫說說的!」
蔓藍壓低聲音:「我在百花谷的時候,認識一位培育櫻花的高手,她說櫻花作為日本的國花,在日本的神鬼界地位特別高。培育櫻花樹的屍體,都是由一支叫做櫻冢的專門的小組去搜集的。據說是根據罪行的不同,養出來的櫻花也不一樣。」
「卧槽就是說殺人犯和偷竊罪是不同的咯。」青婀嚼著櫻餅問。
蔓藍搖頭:「不是,判斷的標準,是根據明治之前的一本神鬼界的律法來判斷的,吉野櫻的培養方法是用有罪的父母的頭顱。」
「有罪的父母又是什麼鬼?」青婀問。
蔓藍嘆了一口氣:「據說最開始的事情,是這樣的……」
在明治時代,有一家叫做豬尾的人家,家中丈夫已經40歲,有一個比他小十歲的外室,十分寵愛。外室給這個丈夫生了一個兒子取名為正義,丈夫老來得子,溺愛非常,幾乎是有求必應。
這樣教養了六年,這個叫做正義的孩子,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是非觀念,在左鄰右舍間成為一霸,令周圍的人都十分痛苦,還曾經險些措手殺害了鄰居的一個兩歲的小男孩。每次有人受害或者無法忍受去勸解這個豬尾先生,豬尾先生和那個外室都說,男孩子就是這樣的,很頑皮,他們的天性就是武力,破壞,暴力。作為父母,應該順應孩子的天性,不應該強制壓抑。
左鄰右舍都認為這樣沒有規矩的孩子,一定會出事。
果然有一天,有一個路過的小孩子,被這個豬尾正義打了。原因是那個小孩子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十分貌美。豬尾正義見到這個女孩子的美貌,非要把她拖回家裡一起玩。女娃娃拒絕,於是就被豬尾正義揮拳相向。
女娃娃被打了以後,掙脫開來,哭著跑走了。
豬尾正義十分氣惱,回去告訴父母,父母說,下次看見她,抓回來就是了。
於是第二天,豬尾正義就在昨天遇見女娃娃的地方等著。
一直到了傍晚,終於等來了那個女娃娃。
女娃娃的身後,跟著一位同樣非常美貌的女子。
那美貌的女子問女娃娃:「就是這一家嘛?」
女娃娃點頭。
女子也點點頭,微微一笑,對豬尾正義說:「你不要回家哦。今天晚上,你不要回家哦。」
豬尾正義一開始被那女子的語氣和眼神嚇到,不敢回家,但是等到天黑,他十分害怕,還是跑回家。
結果,等待他的,卻是父母的屍體。
頭和身體分離,頭顱滾落在院子里的櫻花樹下。
豬尾正義看見那個美貌的女子,微笑著站在血泊之中,身上披著一件洋紅色的羽衣,身後九條尾巴無風而動,依舊用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語氣說:「都告訴你了,不要回家啊。」
「記得,以後再也不要招惹羽衣狐的弟子哦。」
那美貌的女人說著,便消失不見了。
豬尾正義失去父母,周圍的鄰居又被他從小就得罪光了,沒有人願意收養他,很快就餓死,屍體被野狗分食。
第二年那個院子里的櫻花樹,長得十分鮮艷明媚,櫻花瓣上,帶著血一樣的濡紅。
後來大家就知道,用「只會溺愛,不能教養子女遵守社會道德規範的父母」的屍體,可以澆灌出花瓣微微血紅的漂亮櫻花。
當時的大國主認為,這樣用法律無法懲罰,但道德上又已經失去某種資格的人類,可以由神鬼們來進行審判,而審判后的屍體,可以用來培養國花。因此,成立了櫻冢,遊走於人間,當看見道德上需要審判和懲罰的人類,便將他們分屍,取某個部分,來培育櫻花。
「……為什麼我覺得我們八荒界也需要這樣的隊伍呢。」青婀摸著下巴。
「我的三觀好像有點歪掉了,想給櫻冢點個贊腫么破。」今昭點頭。
「我想報名參加這個隊伍。」利白薩伸過頭來。
「你們還是老老實實等著子夜祭吧!到了子正時分,櫻冢就會帶著一個新鮮的罪人,來祭奠櫻之丘那棵有千年的神樹櫻王華。」宮韻白拂去肩頭的櫻花花瓣,「我去年來這裡賞花的時候,聽說帶來的是一個會打老婆的男人的屍體。不知道今年的罪人是什麼道德上的罪名啊。」
「今年聽說是所謂的,喜歡虐待小生命的熊孩子,據說這個孩子手裡殺掉的昆蟲都不提,小貓小狗都有好多了。」老宋已經拿到了第一手的信息,「才12歲,就已經是虐貓慣犯了。5歲的時候用磚頭砸爛過第一隻小狗。」
「……這種以後真的不會成為變態殺手么。」今昭覺得毛骨悚然。
「父母真的不管么?」蔓藍驚愕,「這完全是一種極其可怕的行為了啊!」
「父母覺得反正是貓狗沒關係。但是聽說從小捉到蜻蜓,會把蜻蜓肢解,然後擺在桌子上賞玩呢。」老宋咋舌。
「……卧槽這還真的是變態。」青婀扶額。
「不過也要承認的確是惹到了上面的人以後,才被知曉這種變態行為的。他最後殺掉的那隻貓,是稻穗姬的朋友家的。」
「……」
「為什麼賞個櫻花都這麼可怕。」蔓藍抱住了青婀。
「大概是因為,我們在日本吧。」黃少卿拿出濕巾擦了擦手,又對姑娘們說,「不用擔心,剛才那個人頭,已經埋好了,不會再冒出來了。」
「你用這個冒字,我覺得更加可怕!」青婀抓臉。
時近子夜,櫻之丘即將迎來櫻花祭的最高潮,一棵棵櫻花樹下,東瀛的神鬼們開心地喝酒賞花,任憑櫻雪淋漓落在酒杯里,有人用緞帶綁在額頭上,手搭手繞城一圈兒跳著古老的櫻雪之舞,有人碰杯高喊祝酒詞「明年也有看櫻花」,有人彈著三味線在吟唱:「櫻花啊,櫻花啊,陽春三月晴空下,一望無際櫻花喲,花如雲海似彩霞,芬芳無比美如畫,去看吧,去看吧,快去看櫻花。」
那歌聲單薄而空寂,高亢而凄厲,有種馬上就要唱不上去的窒息感,迴響在櫻之丘的櫻花雲叢里,彷彿再多唱一個字,就會咳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