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回孤影不雙思欲滅,金宮望月空長嘆
今昭睜開眼睛的一瞬間,眼前就頓時一暗。
陳清平捂著她的眼睛十分乾脆利落地把她拖下床,可是從指縫裡純潔的太歲還是能看見剛剛醒來的房東大人和那個花魁酒幽正在做不純潔的事情。
酒幽聽見動靜,轉回頭,對著今昭一笑,殺氣騰騰,卻又帶著幾分愛恨難測的痴嗔,在對上今昭的視線之後,突然又變得戲虐,甚至還頑皮地眨了眨眼。
就彷彿當年靈城觀海樓初見,這位大神連祭祀的妝容都未曾卸去,那臨海觀風的一笑。
今昭頓時就知道,華練姐回來了。
那個殺意騰騰一身總攻王霸之氣的女人,已經不是花魁酒幽,是華練了。
酒幽興許還能惹一惹,但是華練姐這種自成門目的生物,還是不要招惹為妙。
密室里的無關人等頓時做鳥獸散狀跑出了密室。
正在密室外那巴洛克風情的外殿吃著茶點等的朱師傅玉卮等人都是一臉納罕,看著今昭宮韻白陳清平老周四個人以後面有霸王龍追著的落荒之態跑了出來。
「怎麼了?」玉卮蹙眉問。
「嗯……騎乘式……」今昭扶額。
「……」清平館眾人都瞭然於心地點點頭,然後繼續落座,吃點心喝糖水。
朱壽也聽出了裡面的意思,雙手一拍:「既然還要等很長時間,我們不如來吃打邊爐吧!」
「……唔你為什麼知道會需要很長時間。」太歲吐槽不能。
打邊爐,基本上按照今昭的理解,就是火鍋。古人曾錄:「投醪谷董羹鍋內,掘窖盤游飯碗中。」所謂的谷董羹,便是取魚丸入湯那「咕咚」一聲而來。宋代就有記載,惠州人喜食谷董羹,而且不同於現今的火鍋那種圍爐而坐的熱鬧,是更為奔放的站著吃。
這種宋代流傳下來的傳統的打邊爐在明國入鄉隨俗,雖然不必站著吃了,但是清水白蘿蔔豆腐湯做底,滾油淋醬油的調料,卻是沒有改變。
明國的打邊爐頗有燕地風情,將廣式風味的打邊爐入鄉隨俗,去了裡面的海菜魷魚之類,換成了常見的牛羊肉和石斑魚。造的老式黃銅火鍋,內藏炭火,一圈兒豆腐清湯,泛著白乳之色。
眾人圍坐在爐邊,下著新鮮的手切磨襠肉,沾著惠州風味的海鮮醬汁兒。還真別說,今昭覺得吧,這個新鮮的肉沾著這種海鮮醬汁兒,還挺有那麼回事的。要不怎麼說魚羊為鮮呢,這倆味道湊在一起,倒真的是鮮美無比。
一邊吃著各色涮肉涮菜,朱壽一邊吹噓著這羊是他的私房圍場養的,怎麼怎麼聽著琵琶曲吃著嫩萱草長大的,還有他老人家親自給念詩念經——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今昭扶額,這人平時沒事做?這麼閑。
就著涮肉,朱壽倒是把酒幽這個身份的來龍去脈,說了一個透亮。
總結起來,今昭覺得,像是華練這種身份,也挺牛掰的,人家生孩子,論男女,她生的孩子,論次元。就那麼永福寺的銷魂一夜,這大姐就在八荒界和六合界各生了一個,簡直連吐槽都吐不出來了好嗎!
夢裡頭生一個,夢外頭生一個,這是什麼樣的生育能力啊!
朱壽就是華練她老人家在六合夢境里生的孩子,這孩子生在六合的方式,也和入夢一樣,是純精神體的,也就相當於華練姐生了一個魂魄,這個魂魄,在六合轉世投胎,成了太子。
哎呦我去今昭覺得她已經給跪了。
看看人家!生個魂兒,那也能投胎成皇帝!再想想混沌兄妹,那麼苦逼,各種轉世都不能在一起,最後還要同歸於盡了,才能重新做人,可重新合體了也沒啥好處,這不就成了朱橚的寵物,還搖著尾巴撒歡呢。
「……所以當我一見到酒幽,我便知道她是我娘。」朱壽說得神采飛揚,得意不已,「可是那些書獃子不知道啊!非不讓我把我娘接到宮裡!好!你不讓我接進去,那我就乾脆走出來!然後我就造了這個豹房,怎麼樣不錯吧。不僅有密室呢,還有不少別的妙處……」
「的確,這地方是不錯。」一個聲音加進來,擠了擠今昭和宮韻白,「讓讓,我餓了。」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披著陳輝卿的衣服的華練同志,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拿著涮肉的公用長筷子夾了肉片魚片,順手在宮韻白的醬汁兒里沾了沾,放在嘴裡一通猛吃。
宮韻白看見自己的碗碟被人沾了,臉都綠了。
「這位小哥別這麼看我,你再盛一碗嘛。」華練頗為無所謂地說。
「你——」宮韻白一愣,旋即瞪大眼睛,「你不記得的是我!」
華練看著宮韻白,恍然大悟:「喔!你大概是我拿去當防火牆的那段記憶里的人吧!哎呦相逢何必曾相識,一枝紅杏出牆來嘛。我們現在認識也不遲啊。」
「什麼意思?」今昭聽著什麼防火牆之類的,有點雲山霧罩。
「意思就是,我為了保護那個我現在都記不起來的秘密,把我自己的記憶按照時間分段,變成了兩個防火牆。」華練一邊說一邊還灌了一口酒,「九幽那段兒,還有華練這段兒。不過你們可別瞪我啊!到底選哪段兒,我是交給我家卿卿選的,他選了讓我忘了當九幽的事兒,我還能說啥。」
「……房東大人,你這也……」今昭轉臉看著穿著一身中衣的陳輝卿。
「我當然要她記得我,忘了酒吞。」陳輝卿的回答特別理所當然,歪著頭看著眾人,「不對么?」
「不……」今昭語塞,這種事兒雖然不能孔融讓梨吧,但是一般人也不會這麼坦率地回答出自己的私心,能把私心都私得如此無辜的,天下也只有東皇太一一人了。
「這裡不必擔心有人監視,我們來敘敘話吧。壽壽,乖,讓人再切二斤羊肉來,要偏瘦的,我不愛吃肥肉。」華練揮手。
「不要叫我壽壽啊喂!」華練的兒子無奈。
與那明國帝都豹房密室里一群人頭碰頭圍爐夜話的熱鬧氣氛不同,晉國的皇宮裡,那金瓦琉璃的皇帝寢殿內,兩個女子站在晉國皇帝的床前,那龍床上本該躺著招幸這兩位美人的司馬皇帝,已經變成了一具奇異的屍體,蒼白而冰冷,僵硬而瘦削。
司馬皇帝的血,被抽幹了。
左邊那一位著月白色宮裝的女子,雙手彷彿空握著兩支筆,在浮空之中,走馬飛龍地畫著什麼。右側的金衣麗人,赫然是明國公主,她面色如常,連一個眼風都懶得給那司馬皇帝的屍首一下,好整以暇地問:「飛瓊,這法陣果然能奏效?」
那月白色宮裝的女子微微一笑,清麗脫俗,正是飛瓊:「司馬家的血是非常特殊的,具有極其強烈的法術增益,力量之霸道,可以使人瘋狂,這也是司馬家的皇族們時常出喪心病狂之人的原因。我本是具有九幽的部分法力,可以繪製這個生元法陣,但並不能對你這樣降元的人使用,但若有了司馬家的血,便不同了。我原本倒是不想這麼大動作來殺一個皇帝,不過誰叫那個鄉野長大的郡主跑了呢。你也不必擔憂,你升上梵境,可以潛伏於三千界中,到時便不會有人發現你,你也不必擔心時間悖論,就算你與那個你罩面,你也已經不是沐今昭,而是旁人了。」
「嘖,還不是要我來換個身份。」明國公主,也就是另一個沐今昭,微微一笑,那笑容里的殺意,令飛瓊都蹙了蹙眉頭。
「有何不可,我選擇了混亂之都恐山,你便可以用東瀛神鬼的身份行事,屆時有國際公約保護,也可以與華練的死敵酒吞童子同一陣營。」飛瓊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
明國公主笑得有些邪厲:「那倒是托你的福了。」
飛瓊笑得十分純然無辜:「我怎會不幫你,只有我懂你。」
說話間,那法陣已然完成,司馬皇帝的血成了朱墨,詭異地以一個複雜的圖案,懸浮在半空之中。
那圖案的中央,原本可以看到寢殿的帷幔,可此時此刻,卻被一片雲霧取代,不知道雲霧的另一頭,是什麼境況。
「這就走吧。」明國公主沐今昭伸出手來。
飛瓊含笑搭上去,兩個宮裝麗人,全不管這寢殿之中還躺著皇帝的屍體,就怎麼相視一笑,走進了那法陣中央的雲霧之中。
隨著雲霧吞沒了她們的身形,法陣漸漸消失,寢殿的一切恢復如常,除了皇帝那失去了全身血液的屍體。
翌日的明國帝都通州碼頭,一群出眾的男女,正在為一對年輕的少男少女送行。那一群人當然是混了一個朱壽進去的清平館眾人,而那對年輕的少男少女,正是草薙和司馬郡主。
不知道這一夜草薙是如何打動司馬郡主,求得她的原諒的,但結局到底還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朱壽隱約透露過,雖然草薙算是卧底,但若沒有草薙,只怕司馬郡主這會兒也死於非命了。而草薙行刺不成,但總算是行刺過,自覺對得起家族,也就不願意在以命相搏,去理會浪人們的事情。
兩人此去,便是用了朱壽給的新身份,到天津去謀生。天津衛海市繁榮,商業活動十分蓬勃熱鬧,有朱壽給的身份和啟動資金,加上草薙的頭腦,想來兩人過個好日子,還是不難的。
今昭看著這一對兒頗有感慨,畢竟這一對兒算是在他們清平館眾人的眼皮底下發展起來的。
那驛船漸行漸遠,眾人也都轉身離開,回那豹房密室去,在那裡回去屬於他們真正的世界。
華練在半空中畫的那法陣金光熠熠,一看便是上神手筆,圖案複雜,法陣中心還泛著琉璃波光,眾人魚貫進入那法陣之中,今昭邊走還邊思考,華練的身體是陳夙蕙,陳夙蕙已經死了,華練的身體可要怎麼辦呢。
顯然她想多了,盤古那一掛的空間之神,不需要考慮什麼身體問題,直接從法陣里出來,就全須全毛,和他們這種從夢中醒來的狀態,完全不一樣。
正想著,門響了一下,熟悉的清平館的那種香草混著香辛料的空氣撲面而來。
開門進來的衛玠莞爾一笑,一副家常口吻:「你們回來了。」
酒吞也抬起頭來,笑得充滿邪詭:「看來收穫頗豐。」說著,他走到了華練面前,上下打量,「你竟然還敢回來。」
華練看見酒吞童子,露出驚艷神情,一把拉住了酒吞童子的手:「帥哥你誰?」
陳輝卿走到了酒吞身旁,唯恐不能把他氣死地淡定開口:「我選的,她把你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