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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回勸君別燒這對狗,西出西京無故人

  宋國有東西南北四個京,東京自然是國都汴梁,西京是陪都洛陽,北京是大名府,南京則是商丘。這四個京城,除了國都以外,另外三個京城,都有跨國的星盤,清平館眾人從東京出發,到西京洛陽去。


  此時此地的西京,與今昭記憶之中唐朝神都一樣繁華,並且因為六合的地理情況和世界結構比較特殊,西京的商業更為昌盛,尤其是鬼神奇異之類,因為六合這些東西是大搖大擺地存在的,所以西京城的鬼城,也是正兒八經為人們所知的,名字么,不叫鬼城了,叫做天市。


  天市左邊的左垣是正兒八經的地上的商業坊道,右垣則是和鬼城一樣,伸入地下,有複雜錯落的建築和街道。星盤就在天市右垣的車肆處。


  因為到了西京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星盤關閉,眾人也就先去了司馬郡主落腳的那戶人家。


  司馬郡主看著雖然有點憔悴,但精神尚好,而且已經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開始學習尋常人家的各色行事,怎麼主持中饋,怎麼經營產業鋪子,怎麼禮節交道,甚至還扮成小子,在這戶人家的鋪子里當了好幾天的學徒。


  雖然今昭覺得一時半刻這些東西是學不會的,但不得不說,司馬郡主還真是個正能量的小姑娘,至少有這份心和勤懇,想來她的日子,不會很難過。


  令人覺得有點難過的是,草薙說,既然清平館眾人已經決定送司馬郡主,他就該走了。


  司馬郡主顯然是芳心暗許,聽到草薙要走,覺得非常難過,可她到底是古代的女孩子,那種撲上去告白神馬的做不出,所以清平館的妹紙們就想著,不如讓司馬郡主給草薙做一頓飯吧。


  如果他懂,他自然懂。


  如果他不懂,那也不值得繼續留戀了。


  天擦擦黑,姑娘們拖著司馬郡主叫上朱師傅,準備下廚。


  「本來呢,這兩個人的身份地位是不般配的。」玉卮嘆了一口氣,「一個是郡主,一個是流浪漢,哦不,浪人,還是番邦異族的。不過現在司馬郡主倒是沒有什麼身份了,成了平民女子,若是合適,她倒是也完全可以去追求那個浪人啊。」


  「問題就在於,那個浪人什麼想法,我們還不太知道啊。」蔓藍說道。


  「哦,那個啊,我讓老周去套話了。」鬼王姬隨意地說。


  「可是人家會不會發覺我們這種助攻的目的啊!」青婀撓臉。


  「知道不好么。如果他有心,也會借著機會表達出來啊——不然你以為古代的媒人都是幹嘛的,就是干這個的。」鬼王姬壞笑。


  「哦對,牽線搭橋。」蔓藍受教般地點頭。


  這頓飯的菜譜,是陳清平友情提供的,他雖然沒有助攻的愛好,可是但凡有個命題讓他備菜的,他都不會輕易放過。


  陳清平準備了四個菜,都不難做,有主食有葷素,有面點有湯頭,搭配合理,順應天時。


  司馬郡主沉默地揉著手裡的艾葉餅,今昭文藝地覺得,此時此刻,司馬郡主的心情,估計就跟這艾葉餅一樣,生生把嬌嫩的葉子擠出清苦的淚水,揉在並不十分白的小麥面里,千錘百鍊,從無序的任性的吵雜,揉成一個圓滿的模樣,心裡塞進去各種雜七雜八的餡料,酸甜苦辣咸,百味陳雜,最後,團團圓圓地蹲在竹籠屜里,一副很得其所的模樣。


  今昭突然覺得自己還是挺幸福的,至少她的小心思還是跟朱師傅切的那青萵筍一樣,清澈無味,微微有一點點植物的清香水潤,咬起來脆脆的,一點點的鹽加進去清炒,反而能帶出萵筍小小的甜。


  灶上的火眼裡燉著老鱉湯,老鱉湯當然是滋補的,在姑娘們的強烈要求下,朱師傅把那隻可憐的鱉,給分拆了,務必要求看不到原來的形狀。此時此刻,那鮮香裡帶著點兒奇異的不知名的肉濃味道的湯水已經快要離火了,玉卮皺著眉頭掐算著最後一波加料的時間,似乎對這鱉湯的選擇,深有腹誹。


  肉菜是尋常的東坡肘子,然而在這裡這東西真的不叫座東坡肘子,這大概是因為蘇東坡同志這會兒還是個小青年兒,還沒來得及給他的肘子取名字。


  陳清平的清平肘子,裡面的大骨頭是被拆掉的,加了些火腿香菇之類,還有山楂槐花槐枝牡丹果子一類的玩意,燉的時候,就一股清甜之味,朱師傅笑談,這是戀愛的味道。


  今昭看著司馬郡主端著這些菜走了,咂摸了半晌,突然老臉一紅:「艾葉餅,清炒萵筍,老鱉湯,花燒肘子——愛我別走啊!鬧哪樣!」


  「噗哈哈哈哈哈。」朱師傅搭住玉卮的肩膀,笑得都快流眼淚了。


  玉卮撣了撣胳膊上並不存在的雞皮疙瘩,撇嘴:「酸。」


  朱師傅微笑看著玉卮:「沒事,既然你也有點羨慕,我也會做給你吃哦,而且比陳清平那個沒文化的,要更有詩意呢。」


  玉卮的臉嗖一下子就紅了。


  今昭看了看進來找東西吃的青婀,問:「你覺得有點冷么?」


  青婀點頭:「我已經拿出了汽油跟火把。燒了這對秀恩愛的吧。」


  翌日一早,眾人便往車肆去。


  西京天市的車肆,是西京甚至整個送過的送別之地,車肆有一座杯酒亭,原本這亭子叫梅花亭,但是因為那一句「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叫來叫去,這裡就被叫成杯酒亭了。


  此時此刻,杯酒亭里裡外外已經有不少人在送親友,過星盤,單撐著小棚子的茶寮和果子娘子焌糟嫂子之類的,提著籃子穿梭不斷。賣水晶皂兒冰雪冷元子的小鍋兒空的極快,干渣胡餅也是一會兒一筐地裝入旅者們的乾糧袋子。


  清平館眾人和草薙寒暄完,就非常識時務地站到一旁去了。


  草薙微笑著看著司馬郡主,今昭覺得吧,草薙全身上下,就屬這雙眼睛最要命,彷彿有小小的火苗在眼睛里躥啊躥啊,別說是清嫩小鮮花司馬郡主,就是自己這種看過無數明星花美男的太歲老菜梆子,也扛不住啊。


  姑娘們默默在心裡給司馬郡主點了蠟,這麼嬌花一樣的小姑娘,受了這樣好看又溫柔體貼的男人一場救命之恩,朝夕相處了這麼些日子,又遭逢幾場巨變,現在又要和這心上人離別,真不知道她的眼淚會不會流干。


  草薙柔聲說著什麼,司馬郡主點頭應著。


  眾人聽不到內容,看憑著兩人的表情,大約也是你保重你也保重么么噠,這一路的對話。


  司馬郡主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小包裹,掏出裡面的瓷瓶兒,遞給了草薙。


  今昭認出來,那是陳國女主陛下給司馬郡主的療傷葯,九轉回魂丹之類的神物,據說只要沒死,這葯就能吊住一口氣,把命給保下來。


  「果然是真愛啊,這種救命的東西,說給一個男人就給男人了。」鬼王姬最是清楚這種葯的金貴。


  草薙一番推脫,應當是不受。


  司馬郡主突然一笑,略略提高了聲音,彷彿是要掩飾住聲音里的顫抖:「你,要麼接受這葯,要麼,接受別的,我想你還是明白,應當選擇這葯的。」


  草薙一窒,低下頭,以極慢的速度,將那瓶葯,收了起來。


  那動作太慢,慢得連今昭都覺得,他應當是極不情願收下的,他本來是很想很想選擇另外一個選項的。


  一瞬間蔓藍捂住了心口,大家都有點不忍心看熱鬧。


  青春少年,小兒女的天真溫軟,是最最難能可貴的東西。


  因為太純真,所以顯得格外晶瑩剔透,因此,打碎了,就格外的觸目驚心。


  草薙張了張嘴,好像想要說什麼,但又沒能說出什麼來。


  司馬郡主笑得更加燦爛,眼中瑩光閃動,聲音里的顫抖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有點兒涼的笑意:「今朝一別,我祝你此生以後,順遂平安。」


  「順遂……平安么?」草薙著魔一般地重複。


  司馬郡主抬頭看看天色:「時辰不早了,我們該啟程了。」


  草薙也抬頭看看天色,苦澀一笑:「是呢。」


  司馬郡主轉身,回頭,眼光溫柔:「阿俊,平安,再見。」說完,毫不留戀地大步向著星盤走去。


  草薙怔怔地看著司馬郡主的北影,那姑娘並沒有回頭,她的腳步甚至都沒有遲疑一下,她只是那麼走到了星盤宮前,側了臉對今昭她們招呼:「走吧,再晚的話,就來不及到蘇州了呢。」


  一直到這一行人進了星盤宮,她都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


  今昭和司馬郡主並肩站著,看著她的表情,有點不知道是應該搭話,還是應該給她點兒沉默的空間。


  「今昭姐,我沒事。」司馬郡主平靜地站在原地,等著朱師傅去換文書回來。


  「嗯,你要是沒事就好。」今昭憋出一句話來。


  司馬郡主對今昭微微一笑:「這段時間裡,雖然也就兩三個月,但是,我已經告別了天真,告別了家族,告別了過去的身份,為什麼不能好好地告別我的心上人呢。所以我沒事,因為我已經學會了,沒了天真,我有了成長,沒了家族,我還有朋友,沒了過去的身份,我卻能重新開始。沒了,嗯,那個詞怎麼說來著,沒了初戀,我還可以去找個最愛嘛。」


  今昭被她最後那句話逗樂,忍不住撲哧一笑。


  青婀飛撲過來一把抱住了司馬郡主:「哎喲我真是稀罕死你了!」


  姑娘們很快都轉過來抱成了團。


  朱師傅拿著通關文牒回來,訝異:「這幹嘛呢?」


  老周咧嘴:「心靈雞湯。」


  星盤宮上空流光溢彩,雲有虹色,天相琉璃,那是時間與空間的接觸與錯過所產生的迷離色彩,那是寰宇的奧秘,可是草薙卻覺得,寰宇的奧秘,還比不過一個少女的心思,更深更難。


  一個女人緩緩走到草薙身邊,雪膚烏髮,穿著一身奇怪的雪白的衣服,手裡玩著一個小小的塤:「可惜了?」


  草薙的目光瞬間變得沉冷:「為何?」


  那個女人輕輕一笑:「不可惜就好。」


  草薙的眼睛里一片冰封千里,冷冷地看著那個女人:「秘船已經準備好了,若是你已經攪合完你的血雨腥風,就趕快滾蛋。」


  那女人還是那副清清純純,溫柔可人的微笑:「我離開這裡,去你的故鄉,掀起血雨腥風,那不是更糟糕么?」


  「無所謂。」草薙漠然。


  那裡,原本就是人間地獄了。


  「我啊,其實不會的。我不會對你的故鄉做什麼的,只是需要通過你的故鄉去到別的地方而已,留幾條口訊,就是這樣呢。」那女人把塤收好,拍了拍風衣的口袋。


  草薙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伸手一指某個方向:「走吧。」


  此時此刻,如果清平館的眾人還在這裡,一定會十分驚訝,這個穿著白色風衣,帶著一隻小小的塤的女人,是多麼的眼熟,而她的身份能力,又是多麼可懼。


  「飛瓊。」草薙突然站住,轉過頭看著那女人,「之前中山城被毀掉的青樓,是不是你的手段?」


  飛瓊嫣然一笑,沒有回答。


  草薙滿是厭憎地看了飛瓊一眼:「希望你下次做事,不要如此不顧身份,濫殺無辜。」說罷,他大步流星地向著高陽正店走去。


  飛瓊還是溫溫柔柔地笑著,只是她的眼中,從頭到尾,都沒有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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