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回但使鬼城飛將在,不叫歹人過陰山
「是不是我出現幻覺了,我好像聽見城裡有聲音。」鬼王姬掏了掏耳朵。
「不是你的幻覺,的確有聲音。」宮韻白抬頭看著眼前的城牆,「我上去瞧瞧。」說著,他接了遠光燈,腳下一擰,像是一句小調兒一樣飄上了城頭,片刻之後又飄了下來,「沒有什麼眼見的活物,或許是風,這裡環境太封閉了,聲音很容易失真。」
「是啊……」青婀抬頭看著城牆頭,「不知道怎麼的,我剛剛撒進去的幺蛾子,都沒有消息了……」
「你的幺蛾子是光的存在,大概是這裡太過黑沉,全是影子,幺蛾子也被吞沒了。」黃少卿走到城門前,提著小風燈看著城門上的鎖鏈,皺眉沉思片刻后,對朱師傅與陳輝卿點點頭,提劍揮下,莫邪劍削鐵如泥,斷鎖如發,那鐵鎖應聲而落,在地上砸出咣當一聲。
「聽著挺沉的。」宮韻白把遠光燈還給陳輝卿,袖手一邊,壓根兒沒有去幫忙推那扇滿是灰塵的城門的意思。
艱澀刺耳的推門聲,勾著人心呲呲啦啦地被推開一道空,燈光照入,一片白光里塵埃飛舞,彌撒著腐朽死寂的氣息。
眼前的一條街道,頗為寬闊,想來當年是作為進城的主幹道存在的。
黃少卿抬頭看了看高懸如天空的山腹內壁,說了一句:「這裡有點奇怪,如果是地動被埋或者泥石流山體滑坡之類,為什麼會是中空的?」
「是啊……好像是被這座山蓋上了一樣,好壓抑。」青婀咳了幾聲,拿袖子捂住的口鼻。
「不會有毒吧,來大家來聞聞。」蔓藍掏出幾個小香包分出去。
「據說從海通門是當年的門港,這城不大,應該沿著這條路走到對面的城門就是了。」黃少卿比劃了一下大致的路線,「沒有意外的話,應該用不了多久。」
「總覺得你這句話有點flag的即視感呢……」青婀忍不住吐槽。
眾人一路走,一路緊張地環顧四周,生怕周圍有什麼妖魔鬼怪之類的東西跳出來。一輛輝騰的遠光燈照著前路,幾個風燈照顧著四周,周圍晦暗的視線和在燈光里浮遊的塵埃,都給人以恐怖片現場的即視感。
「我覺得這裡非常有寂靜嶺的風格呢……」老宋一開口,就被老元和老周一人揍了一拳。
「我覺得更像是浣熊市。」黃少卿語出驚人,眾人紛紛表示「大理寺少卿竟然也看《生化危機》」,黃少卿咧嘴一笑解釋道,「因為我們的案子一般都很離奇,需要參考一下人類的腦洞啊。」
「我記得大理寺卿那個傢伙還是生化系列女主的粉來著……」老周回憶道。
「別醬!一個六十開外的老頭兒喜歡那麼熱的女主合適嗎?」青婀扶額。
「老裴看著也就四十多吧……」黃少卿微弱地為自己的上司辯護。
「其實他都一千多歲了好嗎……」青婀提醒。
「其實我也是兩千多……」黃少卿繼續微弱辯護。
「其實你算算人生經歷都快五千歲了啊六合你忘了嗎?」青婀忍不住提高聲音。
「嗯,六合是久了點,我要是知道當年的冰極之地就有能回去的路,也不會浪費那麼久的時間了。」黃少卿的語氣里含著幾分歉意,似乎他覺得連累青婀沉睡了一個月,十分過意不去。
在眾人默默譴責「你好意思你睡了一個月人家六合拼搏了一千年」的目光下,青婀特想抽自己一個嘴巴。
「噓!有聲音!」宮韻白突然開口。
一條巷口,傳來鈍重的,什麼東西拖拖拉拉爬過來一樣的聲音。
眾人瞬間靜音,看著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拖拖拉拉的聲音似乎感覺到了眾人的視線一樣,停了下來,許久,也沒有再響起來。黃少卿按照大理寺的行事方式,和陳輝卿宮韻白三人提燈去看,結果卻是一塊兒篷布,被這山腹里的氣旋兒吹動,劃過地面的聲音。
「市政建設怎麼搞的啊!差評!」青婀做掀桌狀。
倒是草薙蹲下來接著燈光看著那塊兒篷布,疑惑地說:「這布上面有很多的血跡啊。」
「可能是早年出事的時候弄上去的。」黃少卿道,「血跡很老,而且是流上去,不是噴濺的。」
眾人無語地看著兩個人交流起來仵作類的技能,繼續往前走,結果沒有走出多遠,就發現前面的大路被堵死了,周圍的宅子都破爛不堪,亂石殘牆橫貫路上,有點像是被開山的炸藥一類的東西炸出來的一道阻攔。
「咱們是翻過去還是繞路。」今昭看著眼前並不算矮的障礙物,深深覺得以自己的運動能力,可能沒有本事自己爬到這上面去。
「這個城不大,還是繞過去吧。」鬼王姬建議。
「這裡沒有方向感,繞路會不會迷路?」老周挑眉。
「我們把萬千弦纏繞在這邊,先繞路看看,這個坍塌的地方也許踩著不是那麼牢固,我們要是在這裡受傷會很麻煩。」黃少卿的解決方案穩妥謹慎,被通過了。
進入鬼城的巷道里,那種黑沉壓抑,滿心恐懼的感覺更加明顯,今昭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已經把陳清平的一條胳膊當做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整個人粘了上去。
這座城已經沒有人了,空蕩蕩的街道和敗壞的屋宇彷彿是被丟棄的蛇蛻,枯萎地留在原地。燈光所照射到的範圍里,腳步驚動塵埃,大片的殘破的損毀的死亡的不知名的碎片塵埃隨著腳步飛舞,像是墓地里那些在屍骸上產卵的死亡蝴蝶。
聽著眾人或深或淺的,孤零零的腳步聲,今昭頓時覺得前陣子跟著地龍們到處跑挨個城市流竄的時候,真的不應該把高清重製的《X檔案》看完。
「小心。」陳清平拉住今昭。
今昭把腳拔出來,無語地揉了揉腳腕,提醒眾人:「地面會有塌陷,大家小心啊。」
「小心很多。」陳輝卿突然停下來,用手裡的遠光燈照著一戶店鋪。
「啊?」今昭一愣,不太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這裡會有非常可怕的東西。」陳輝卿轉臉看著眾人,遠光燈的光暈里,他的臉白光流轉,彷彿不是真人,因此,他說出來的話,也顯得更為恐怖。
陳輝卿說:「這裡沒有屍體。」
「不。」宮韻白聽到這句話,臉色一變,搶過陳輝卿手裡的燈,旋身飛上了屋頂,舉著照過去,他腳下這個看上去像是大戶人家宅院的地方,在白光下顯得如此空寂。
空寂,破舊,老朽,但是沒有屍體。
「他怎麼嚇成這樣?」蔓藍不解。
「因為他是洪荒時期的人,應該很清楚,如果真的是山崩地裂,這座城中,應該到處都是屍體。」鬼王姬深吸一口氣,剛才他們走在主路上,一路警惕著邪祟,忽略掉了這個問題。
哪裡都沒有屍體。
「怎麼回事……為什麼聽著這麼可怕……」今昭恨不得把自己變成言言掛在陳清平的褲腰帶上,或者乾脆就變成陳清平的褲腰帶。
「快點走吧。」朱師傅低聲催促眾人,「大家盡量不要再出聲了。」
陳輝卿必然是不會對他說的話做什麼解釋的,朱師傅和黃少卿也都有志一同地沉默以對,宮韻白則換到了最前面,手裡拿著一個無風也在微微擺動的鈴鐺,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鬼王姬則徹底閉上了眼睛,飄在了宮韻白身後。
看到武力擔當們都這麼緊張,今昭也噤若寒蟬,玉卮踩到什麼坑窪,不小心扭了一下,抓了一把今昭,也把太歲嚇得大叫一聲。
轉過這條巷子,那一片坍塌就已經被拋在了身後,可這條巷子口也堵著不少亂石,似乎誠心不打算讓人過去一樣。
好在這些亂石堆並不十分高,眾人拉扯著也都翻了過去。
一落在地上,那種令人窒息的感覺更加濃厚,就好像黑暗之中有一隻無形的手,按在你的肩膀,令你驚悚警覺,但卻不敢回頭。
一隻手按在了今昭的肩膀上,今昭本能地想叫著跑開,可那隻手和身後傳來的肩膀與身軀的熟悉味道,卻讓她放鬆下來。
陳清平輕輕地將她拉在了身側。
那種熟悉的,最近因為露宿荒郊野外,經常拿花椒當作料的椒香氣味,從他的手指傳過來,今昭思考了一下現在趁機拉住他的手是不是有點禽獸。
「啊!」
太歲沒有叫,叫的卻是前面飄著的鬼王姬。
「當心!」宮韻白的聲音也清沉地響起。
燈光照射之中,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對著他們走了過來。
那人看著身量不矮,穿著一身甲胄,隨著他踉蹌不穩的步伐,那一身甲胄上下碰撞晃動,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音。
「你是?」黃少卿剛要上前去問,卻被鬼王姬一把推了回去,宮韻白則踏步向前,一個側滑從那人的旁邊滑了過去,那人搖了搖,頭顱滾落在地。
「這是……」眾人的燈火聚攏在那具屍首前,光芒照的分明,那人的身軀滿是傷痕,他的喉嚨有一道致命的舊傷口,泛著腐爛的血跡,而那道傷口下面兩指寬的距離,宮韻白的琴弦劃過,徹底將他的頭顱也割了下來。
這個人早就死了,剛剛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只是一具行屍走肉。
「卧槽進來之前誰說《生化危機》來著,出來我打不死他。」老宋恨聲道。
「難怪這一座城裡沒有屍體,並不是有什麼大怪獸吃飽了肚子,而是這樣……」鬼王姬蹲下來檢查了一下那屍首,「理論上來說,行屍走肉是失去了意識,無意識在釋放生物電維持基本生計系統的一種怪物,在八荒界可見的有三四種,基本上都是病毒引起的。這個應該也是,他身上有多處被啃咬的痕迹,是死之前被咬的吧。這一道脖子上的致命傷看力道和傷口方向,應該是自殺。」
「這人是晉國士兵。」朱師傅看了看那一身甲胄,「而且還是郎將。」
「……快點走。」黃少卿提劍當先開路,「如果這座城裡原本的居民都變成這種東西,我們就麻煩了。」
很可惜的,就在他說完這句話,話音尚且沒有落地的時候,那種踉蹌而拖沓的腳步聲紛亂地響起,好像有很多很多他們不願意麵對的東西,正在向這個方向聚攏而來。
陳輝卿舉高遠光燈,慢慢地說了一句:「原來他們炸斷街道,是不希望我們進去。」
這句話這個時候,眾人還沒有細想,但是一個時辰之後,他們會對這句話,細思恐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