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回美人大叔隔雲端,刻骨相思摧心肝
萬千城動,六星嵌合,是為六合。
儘管這種奇特的世界構成有點難以理解,但其實真正從華國雲華城到外國去,並沒有想象之中那麼神秘。只是和以前的古人一樣,出城門,行到郊外,一番亂花迷人,淺草奔馬之後,見到另外一座城門,正是華國與晉國之間必經的一處小國,名喚中山國。
中山國當年據說在這一方土地,也是強橫過一陣子的,後來因為周圍的鄰居們都是牛掰的大鱷,加之中山國幹了幾次背信棄義的事情,漸漸受到周邊鄰國的欺負排擠,國土也僅剩下一城之地。靠著在星盤上接壤諸多大國,靠差旅路過的生意維持著。黃少卿解釋過,中山國至今還沒有被滅掉,完全是因為周圍的國家都希望有個交通樞紐聯通八方,但又都不樂意把自己家徹底開放,所以中山國才能殘喘至今。
正因為這個背景,中山國的中山城的治安真的不怎麼樣,有「混亂之都」的稱號。儘管商業繁榮,但很少有人願意久居於此。
燕家少爺燕飛逸說,中山國雖然是有國主的,但實際的統治者卻是一家李姓的武林大家。李家在人類的武林之中,曾經是武林盟主級的,後來沒有了武林盟主這個說法,李家也被人尊稱為李大家。燕家路過李家的地頭,當然要去禮尚往來一下,因此他們會在中山城停留個三四天。
混亂之都自然有混亂之都的好處,比如消息肯定特別多。
儘管如此,當陳輝卿說要去青樓溜達一下喝杯茶的時候,大家還是差點嚇哭。
陳輝卿的語氣十分平靜淡定,就好像跟他平時出去開會一樣,但是眾人還是覺得,他問燕少主哪裡可以打聽些消息又不太招眼的時候,燕少主絕對是誤會什麼了。
據燕少主說,中山城一家相對安靜一點的「清樓」里,有一位兼職的消息販子,叫做香沉水,如果想要打聽明國的事情,明國出身的香沉水,最為合適。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個香沉水,他,是個男的。
好一個瑤姿綽約嬌美動人風情萬種的,大叔。
這個香沉水瞧著,估計已經有四十了,雖然容貌風度都很動人,但是眼角的紋路和眼中的歲月痕迹,卻是怎麼遮掩也遮不住的。不過以清平館眾人這種現代人的眼光來看,這種歲月痕迹反而為這個大叔增加了一種無言的魅力,那種魅力是天真無邪的小鮮肉沒有的。
美人大叔表示,不管是葷的還是素的,他都隨意,不過既然眾人是來打聽消息的,那就還是清談喝茶拉拉二胡比較好。
是的。這位大叔的技藝,是拉二胡,拉得那叫一個鬼斧神工邪魅狂狷,把二胡這種清苦樸素的樂器,活生生拉出了搖滾的效果。
香沉水的閨房外間的待客室,清平館眾人,包括音律大家宮韻白,都被這段自帶電吉他效果的二胡獨奏給震驚了。
拉完二胡,香沉水擦了擦汗,眼神濕漉漉地看著眾人:「那麼,走完了過場,你們想知道什麼,邊吃邊說吧。」
敢情剛才那段林肯公園風格的二胡只是走過場的!
小童兒端來一疊糕點。
翠色慾滴的盤子里,撐著白霧凝聚似地白色香糕,香糕瑩白,糕色如凝脂,上面嵌著幾顆煮熟的紅色蜜豆。
綠盤,白玉糕,珊瑚豆。
三種顏色對比鮮明,顯出這盤子糕點的好顏色。
「這是我的得意之作,叫做相思糕。這紅色的是珊瑚豆,一種芸豆。用鳳凰花的花蜜腌制過後,不用煮就已經熟爛,甜蜜非常。比起這珊瑚豆,香糕倒是尋常的白芸豆糯米做的,只是略加了些瓊脂,顯得好看一點。」香沉水介紹到。
不用看,今昭就知道,陳清平肯定已經在心裡默默記下了。
眾人都拿了一塊兒相思糕。
香沉水則拿起了二胡,換了一種風格,淡淡地吟唱著李白的《長相思》:「……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這首曲子倒是得了二胡那種清孤本味,配上香沉水有點黯啞的熟男嗓音,別有一番摧心之力。香沉水一邊拉琴吟唱,一邊示意眾人,盡可開口,在這段琴音里,外面的人是聽不到他們說什麼的。
唔這個人的二胡還有密謀用背景音的效果。今昭萬分佩服。
「我的妻子,在多年之前失蹤了。」陳輝卿開口,面無表情,好像他剛才只是聽了一段BBC的新聞聽力一樣,「我們游宴各地,最終打聽到她可能在明國。我的妻子性格強烈,自幼經歷神異,因此說話很有特色,不是一個安於平靜的人,我想如果她在明國,可能也會是一個出名人物。」或者,陳輝卿從懷裡掏出一幅畫像,今昭伸頭一看,差點摔了手裡的茶,那畫像根本就是華練的照片,用濾鏡做成了鉛筆畫的效果!
「唔,沒有什麼印象。」香沉水沉吟片刻,回答,「不過如果是這樣的性格和容貌的話,很有可能在明國的豹房裡。明國的皇帝是個沉迷女色的人,平時在皇家別院豹房裡起居,據說裡面搜羅了許多女子,容貌個性本領都是上乘。」
「豹房?」今昭壓低聲音和玉卮議論,「聽上去這麼不天真呢。」
陳輝卿倒是露出一個感激的神色來,道了一聲:「如此,多謝。」
今昭有點心酸地看著陳輝卿,昔日如雪天人,八荒界最強吉祥物,什麼時候有這麼情商不掉線這麼人性化的時候,可是從華練失蹤以後,就連遲鈍如她,都覺得陳輝卿漸漸變了,變得聰明,會有計劃,會套話,會周旋,變得好像從神壇走了下來,一點點走進了人間。
這是因為,華練不在了,所以自己要堅強的意思?
「不,你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么。」朱師傅搖頭,在回去的路上,給今昭解惑,「盤古血脈的兩人,本應該肩負起盤古血脈應該承擔的東西,不管那是責任還是命運,但是一直以來,輝卿沒有肩負過什麼東西,他一直是一個旁觀者。但是反觀華練,從九幽到華練,正因為她被封印了一部分的能力,才使得他們兩個人都相對安全了起來。而得知高次元生物的滲透,也是華練先收編了姬晉,之後又和天使們合作,最後又把一個天大的秘密藏了起來。這些事情,按照道理來說,都應該是他們兩個人一起做的。所以,我覺得輝卿大概是終於有男人的覺悟了吧。」
這番話說完,別說今昭,就連西王母四姝,也有了些全新的感悟,倒是宮韻白拍了拍朱師傅的肩膀:「說得好啊。你知道九幽當年幹掉了姬晉那小混蛋以後,說過什麼嗎?她說,她是真的特別喜歡他,可是做完這件事情以後,他們再也不會相信了。他們,是真的以為,九幽是知道姬晉的影子身份,故意色授魂與,使用美人計的。」
「他們是誰?」今昭問。
「他們,是誰啊。呵呵呵,是誰呢。」宮韻白不答,豎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
眾人抬頭望天,天色將晚,一片紅雲如火,燒透了天邊。
「不管怎麼說,該吃晚飯了。」朱師傅一拍手,「就去之前路過的那家會仙樓吧!」
香沉水收回一個單筒望遠鏡式的古怪物件兒,揭開了蒙著的鳥籠子,對著裡面羽毛漂亮的收香鳥道:「鳥兒們上路了。
那收香鳥頓時唱起一個古怪的調子,許久,一個聲音從那調子里依稀分辨而出,慢悠悠地,含著笑意地說:「捕獵,開始。」
出了會仙樓,眾人打算去夜市看看熱鬧,正要找個人問問路,突然聽見有人高聲喊:「枕香閣走水了!出人命了!」
今昭心頭一驚,一股不妙預感從心裡升騰起來。
會仙樓距離枕香閣不遠,站在會仙樓的門口,可以看見那街頭枕香閣所在,已經是一片燒紅天空,濃煙滾滾,哭叫聲隔著人群都能傳入耳鼓。大家連忙跑到附近,老宋撿了一個路人問:「這是怎麼了?」
「哎呦!別提了!」路人一臉興奮,「一群浪人殺千刀的,來喝花酒么。結果不知道怎麼的,就動起手來。也不知道枕香閣怎麼得罪了這群大爺,這群殺千刀的一把火就把枕香閣給燒了。」
「有人出事么。」老周看了看朱師傅,又看了看陳輝卿,眼神交流,三個人顯然想到的是同一個人。
「當然了!這麼大的火,裡面還有節慶爆竹存在庫里!好多人根本就沒跑出來呢!也不知道會死多少人!最慘的是沈香樓,對,就是那個早幾年的頭牌香沉水的小樓,直接炸塌了!你說他一個人住在三樓,樓都倒了人還能有好?!」那路人滿面悲慟,好像他也是香沉水的入幕之賓。
「死了……」朱師傅皺眉沉吟。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老周哼了一聲。
「稍等。」宮韻白滿臉沉肅,拿出他的笛子來,一曲輕柔緩慢的調子奏出,那奔跑尖叫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每個人都好像被放了慢動作一樣,在趕來救火兵丁的引導下,魚貫離開這一片地方。水龍架起,水注噴泄,一切看似歸於正常。
「進去看看。」收好笛子,宮韻白對清平館里唯一身手輕功還算不錯的鬼王姬擺擺手,青婀也把幺蛾子撒了出去。
半晌之後,鬼王姬最先出來,眼睛里閃著奧秘之光:「那個香沉水肯定沒有死,既沒有他的屍首,也沒有他的遊魂元靈之氣。」
青婀的幺蛾子也飛了回來,青婀附和著鬼王姬:「剛才端糕的那個小童倒是真的死了,樓塌以後被壓死的。裡面還有些客人和姑娘雜役之類的,有的死了,有的重傷。越是靠近那座樓,死傷越是嚴重。」
「所以說其實真正的起火原因可能和浪人無關?而是那座樓?」朱師傅問。
「我是這麼猜的。而且那幾個浪人已經被捕快抓住了,我看了看,都是生面孔。」青婀聳聳肩膀。
「啊啊噁心死了。」宮韻白嫌惡地撐著自己的袖子跑了出來,他的白衣服上眼見著有好些手印子,還有些胭脂粉痕。
鬼王姬憐憫地和青婀對視一眼,道:「他剛才被一群姑娘拽住了……」
「唔……」眾人也憐憫地看著變成了宮韻花的宮韻白。
「要是華練姐在就好了,直接下雨,這場火就能滅了。」今昭還在關心災情。
「要是你華練姐在,我們就不用在這裡了。」老周介面道。
眾人望著燒成焦炭,不成模樣的枕香閣,想著這開局就麻煩不斷的局面,齊齊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著官服的捕頭走了過來,看著清平館眾人道:「你們是最後一個見到香沉水的人吧?請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