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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回不知殭屍誰家出,二月山風似剪刀

  215 不知殭屍誰家出,二月山風似剪刀

  「這是屍鬼吧?」


  「啊呦,長得蠻俊咧!」


  「可不是!只是這衣衫瞧著,有點怪啰!」


  青山隱隱,夜色幽幽,一群小鬼坐山頭,八卦,一丈前,新鬼僵走。


  瞧那新鬼,眉目清秀,一襲錦官葫蘆綢,長腿,滿臉血,似有疑愁。


  「莫不是魑魅?還是謨為?這衣服甚怪,羽衣?」一管清越溫柔,宛若清溪過流的音色響起,一位穿著一襲白衣,峨冠博帶的清俊少年蹲在一群小鬼之中,比起那些長得斗轉星移的山林妖鬼,這少年雖然面白如紙,唇紅似血,身上帶著一股清苦的藥味兒,好像他本就是一包單方保劑,比如茯苓方,比如七寶丹,那種一聞就覺得清熱潤肺,涼咽利血的,令人心情舒悅,有輕嵐拂面之感。


  愛美之心,鬼亦有之,不多時這群小鬼就湊在了這丹方一樣的少年的身邊,嘀嘀咕咕。


  「咱們這山頭按說不能啊,有龍氣!」


  「不是人皇祖墳所在么,除了咱們這一群身強體健的,還沒見過旁的鬼哩!」


  「也不知道是不是新死的,若是新死的,恐怕在這邊呆不久咯!不強的只怕是龍定之氣,就能碾死他呢!」


  「耶啰,休自誇呀你倆。」


  「咦哈哈哈!」


  「耶嘿嘿嘿嘿!」


  「噓,又有旁的鬼來了。」那丹方少年長指一豎,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果然那以殭屍的姿態緩緩往前走的新鬼來處,又傳來了人聲,當先一人也穿著奇奇怪怪的衣衫,露出小腿大胳膊,聲音裡帶著血,叫了一聲:「陳清平——」


  那新鬼僵僵地站住,片刻之後,又繼續往前走。


  「不要哩!前面是鳳凰澗,那新鬼會掉下去哩!」


  「瞧那找人的,只怕是個人啰!」


  「這會兒是丑正,哪會有人家女子在山裡大呼小叫的?」


  「怕不是睡得晚出來走的?」


  「今日可是立春,一清早就要起來帖春牛的,哪裡敢晚睡!」


  「耶啰,你們可曾聽到什麼仙音不成?」


  那幾個鬼議論得熱鬧,沒留意一管異聲好似一場春雨,在渾然不覺時幽幽落下。那一縷琴聲,絲絲裊裊穿林行夜而來,宮商角羽,聲聲動人,平上去入,調調成氣象。那琴聲裂石穿雲,玉音清橫。閑時若月落江樓,驚時似梅開鬧雪,彷彿彈琴人面對變幻莫測的風景,連著指下琴聲,也星河欲轉,萬水千山,一弦一寰宇,一調一蒼穹。


  便是那些鬼,聽得這琴音,也痴了。許是想起從前崢嶸歲月,許是想起早年恩怨情仇,許是想起他埋骨永定河畔,永負春閨,無邊愛恨,盡付浪濤無際,一葉扁舟。


  琴音分明出現得詭譎,演奏得痴絕,可人也好鬼也罷,全都沒在意,一股腦就被琴音捲走。


  就連那殭屍似地新鬼,似乎也被這琴音撩動,停住了腳步,仰著頭,透過山林層疊次第的枝葉,看著天邊一輪清月。


  丹方少年緩緩起身,也望著那新鬼,此時月色流照,籠在那新鬼清俊臉龐,夜風剪出幾道霜涼,那新鬼滿目茫然,雙眸探究,是我非我,是耶非耶,哪怕傾天九問,只怕也沒個結果,更沒有緣由。


  「是命啊……」丹方少年似乎讀懂了那新鬼眼神里的官司,嘆了一口氣,「也是個可憐人。」


  少年做嘆老成,本是容易惹人發笑的,奈何這丹方少年幽山獨立,這一嘆,竟然有了幾分超然物外,冷眼旁觀的涼薄,讓他身上那股子藥草香氣,顯得格外悲天憫人,有了佛心禪意。


  然這禪意並這天問自究這清月這幽山這少年這麼美好的畫面,全被一聲極豪爽的吼叫破壞殆盡。


  「陳清平你是死是活是人是鬼咱們先不合計了別往前走了要掉下去了你妹啊非要掉下去你也把我給順下去吧華練姐說男神的大腿抱住就尼瑪死不撒手。」一團人影飛撲過去,從背後攔腰抱住了那新鬼,語音急促爆裂,竟然一口氣也沒有歇。


  儘管丹方少年不懂得為何又扯上你妹和男神還有什麼姐,但他也品出幾分滋味來,這一番連珠炮襯著依舊天音照月滄海桑田的琴音,效果清奇,丹方少年忍俊不禁,身影一動,好像吹起來的一條兒荊芥一樣輕飄飄地落在了那新鬼和新鬼的妹子身前,抻著脖子打量著新鬼:「唇色如雪,眸色似冰,全無呼吸,魂火沉定,血凝不流,傷口不愈,隱有肌膚淤青,乃是經絡不通化所致,若這等模樣還能行走,便應當是行屍。可妹子你元氣完足,生靈飽滿,顯然是人哪!嘖嘖,人鬼殊途……」


  妹子從那新鬼的背後露出臉,愕然地看著丹方少年,表情變了幾變,才吐出一句話來:「你說他——是殭屍?」


  今昭從陳清平的背後露出臉,愕然地看著眼前喋喋不休技術宅狀的少年,她第一眼的想法是,多俊的少年吶!真是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啊;第二眼的想法是,怕不是個人吧,要不然就不是個男人吧,哪有男性人類這麼香的這麼盧丹詩祖馬龍安妮古特愛馬仕的;第三眼的想法是,尼瑪這貨好能嘮叨!


  「你說他——是殭屍?」今昭盯著這個從天而降的帶著葯香味道的少年,眼神灼灼,好像要把那少年熬了喝下肚,立馬祛風散毒。


  「休說世間多奇異,要知造化總元功。是不是殭屍我可不知,只是這位兄台確已身死。」丹方少年繞著陳清平和今昭走了兩圈兒,定奪道,「只是,這血么……」他伸出手指來,毫無避諱地挑了一抹陳清平臉上的凝血,在指尖捻了捻,「血凝不固,倒與殭屍也有些區別。」說罷,他抬起頭側耳傾聽,「這仙音,莫不是惑靈樂?」


  「惑靈樂?」


  「惑靈樂,乃是地府接引操持的幽冥之音。《夕葬錄》記載:「人新死,魂不散,地府有官掌樂,鼓吹引亡者入幽冥,不得升天,謂之惑靈也。」少年很耐心地解釋,「只不過,只聞樂聲,不見琴師,也有點蹊蹺。沒得琴師掌樂接引,如何入冥府?」


  彷彿一句催促,丹方少年這話音未落,那琴音驟變節奏,之前的蒼茫大氣化作溫柔纏綿,那相思不絕,絲絲縷縷,卷卷繞繞,音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丹方少年咧嘴讚歎:「哎呦,這曲子又開始思春了。」


  「噗——」饒是眼下這等詭譎情況,今昭也下意識地笑出聲來。這一笑,手勁兒鬆了松,陳清平已經掙開了今昭,走到了那鳳凰澗之前。


  他幽幽地看著鳳凰澗深不見底的累淵,徒勞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一樣。


  琴音在此刻,也化作了悲涼,似乎喉頭憋著一口血,就欲噴出。聲聲調調,都是恨命薄,求不得,恨天諷,求不得,諸般願,求不得,千番祈,求不得——求之不得輾轉反側奈何求之恐而憂憂我欲求之此心錯落——不能求,求不得!聲聲調調,都是舌尖血眼中淚,傾盡天下負去蒼生的,求,不,得!

  今昭被這琴音擾得心神大亂,只抓住一絲僅存的清明,拼儘力氣,一把抓住了陳清平的手。


  「今昭……」陳清平轉過頭,怔怔地看著她,又看了看她抓著他的手,似乎不敢相信,她竟然抓住了他。


  抓住他。


  不放開。


  為什麼。


  不恨嗎。


  是誰啊。


  陳清平的眼中流露出一種難以解讀的情緒,凝視著今昭。


  今昭一瞬間天靈蓋兒都要炸飛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陳清平這種表情,好像他徹底迷路,不知道該往什麼地方走,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誰,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傢伙,從什麼地方來,到什麼地方去。無數迷茫匯聚成一股悲憤,跟著那琴音問天問地,卻於這天地之間,走丟了。


  那琴音鏗鏘有力,已經化作無數激昂情緒,橫刀亮劍,要與天公一搏!

  哎呦喂這位大仙你就不要天音亂舞六指琴魔了行不行!今昭欲哭無淚。


  「你……不放手嗎?」陳清平突然開口問。


  今昭一愣,極自然地反駁:「死也不會放啊!」


  陳清平的身子晃了晃,似乎有什麼撞擊到他的身體,令他不堪重負。


  出於太歲的本能,今昭「看見」陳清平的腦海之中,突然掀起水色無邊,那些川流不息於人的神思之中的琉璃川,突然水波涌動,偏離了它們原本的河道,無數的河川縱橫交錯,奔流而起,將那片澄澈清明的世界,沖得陰風怒號,濁浪排空,無數的浪花變作泡沫,無數的泡沫變作混沌。那應當是許許多多的記憶和思緒同時在腦海之中湧現的情景,此時此刻的陳清平,應當是被許許多多的記憶衝上腦海,就像是超負荷載入了太多的資料一樣。


  這個認知讓今昭心裡巨鼓擂動。


  他想起來什麼了?他到底看見什麼了?到底是怎樣的記憶讓他露出了剛才的表情?

  琴音轉調讓人去以命相搏,那些鬼怪已經烏哩哇啦怪叫著不知道去找什麼人的晦氣去了。


  今昭抓著陳清平的手腕,不知道該要怎麼做。


  「我提醒你一句喔,這幾天春雨綿綿,山路泥濘,萬一他腳下一滑……」丹方少年的喊聲讓今昭回過神來。


  「我馬上帶他下來!」今昭眼神一定,目光炯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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