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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回 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五花在碧湖

  今年的平安夜,是老宋的故事最開始發生的時間。


  難怪老宋一直乖乖的,原來是進入了某種事件的倒計時狀態,偏偏他還只能看著事件繼續發展。


  今昭雖然沒怎麼算明白老宋這個來自未來的夥計,到底是怎麼處理的他自己的時間線,但是從今昭自己的例子來看,恐怕時間什麼的,在清平館里並不是什麼嚴重問題——他們集體回到唐朝和南北朝,也沒有見到哪位夥計遇見過去的自己,按照華練的解釋,這是清平館本身這房子的法則,清平館的人,必須,一定,完全遵守的法則,這應該屬於陳輝卿的業務範圍,而且一定很難以理解,今昭不打算去追根究底。


  神鬼世界已經夠玄幻了,還在乎什麼相對論嗎?

  不過陳輝卿還是解釋了,只是她真的沒有聽懂那些量子物理學啊,平行宇宙啊的理論。她只能簡單理解為,有的人的時間線是一根毛線,簡單直接,有的則是兩根三根四根,最後總能匯成一股繩子,或者又分岔開有的線頭斷掉——殊途同歸,原始含義就是這麼解釋的。


  對於老宋而言,他的時間現在因為他加入了清平館,變成了兩根毛線,一根毛線上老宋在當夥計跑堂,另一根毛線上此時此刻他還在夢境世界里徘徊,身體被保管著。而在「遇見安可」這個節點性事件上,兩根毛線又會交匯成為一股——老宋在安可沉睡以後加入了清平館,成了夥計。


  宋安兩人在清平館的相遇是註定的,正巧這會兒清平館北京的門也開著——當然這也許只是命運的必然而不是巧合。


  今昭回到北京的清平館,今天是平安夜,那個老宋一直很牽挂,並且似乎有點特殊感情的女孩兒安可,即將出現。


  「我髮型亂不亂?」今昭問陳清平。


  陳清平淡淡地掃了今昭一眼,半晌,才說了一句:「長長了……很像那個時候了。」


  太歲本想問一句什麼叫做那個時候,但就在這句話還沒出口時,門鈴一響,一位漂亮時尚的女郎,帶著一襲香氣,走了進來。


  今昭幾乎一眼就認出,這個妝飾精緻,衣著時尚而注重細節,面容嬌美的美人御姐,就是安可。老宋描述中的安可。


  今昭下意識回頭要去看老宋,可她驚訝地發現,老宋不見了。


  「他被雅典門那邊的一位本家叫走了,當然了,他不可能現在就遇見安可,按照老宋自己的時間線,他要在新年那天才能從六合逃荒回來,跟安可一個good morning kiss呢。這也是這房子的遊戲規則。」老元擦了擦手,「所以在老宋出場前的戲份,只能由我們這兩個配角上了。」


  「唔,也就是說,老宋怎麼掙扎,在固定的日期之前,都是無法見面的是么?」今昭有些扼腕地看著老元上前去招呼客人。


  老周敲了敲今昭的頭:「他如果掙扎的太厲害,還會遭到時間的反噬呢,我有個朋友,之前努力過,但是當場被撞成重傷——總之會發生一些事情把老宋叫走的,被本家叫走出去半點兒事兒,總比你男神的烤箱爆炸把老宋炸成毀容強。」


  感覺到了清平館那兩位夥計的視線,安可招了招手:「點菜。」冬至一過,天黑得特別早,長夜漫漫,一頓晚飯不能管飽,她只能選擇在下班之前吃點兒零食,在漫長的堵車之後,在這裡餵飽肚子。


  還能順便分手。


  安可擺擺手,像是撣灰一樣,把高大威猛的新任前男友從電話里打發走,嘴裡哼哼呀呀地應著:「好好好,分手了還是朋友——」一轉頭把手機丟在包里聳聳肩膀,「——那才是扯淡。老闆,鱸魚飯。」


  鱸魚是炭烤的,從脊背剖開一半,肚子里塞了花椒八角等等香料,外皮兒抹了蔥姜蒜炸的油,抹了椒鹽兒十三香的沫子,烤到魚肉白嫩噴香;飯是普通的白米飯,撒一小把黑芝麻碎,就著烤好的鱸魚吃。鱸魚自古就是好吃客的心上人,江上往來,但愛其美,烤的鱸魚肉白皙動人,進了調料的滋味,還帶著新鮮的甜津,魚皮則變得鬆脆,被香料蔥油的味道裹著,一入口甜咸麻辣紛紛炸了窩,真是外酥里嫩。安可是屬貓的,就好這口,吃一個禮拜也不膩。


  「那邊那個,總來這裡吃飯,聽說特別花,夜夜男人都不斷,只要看對眼,立刻就能領走。你不試試?」


  「啊,這能行?長的不錯啊,試試?又不花錢。」


  細不可聞的嘀咕聲落在了安可那賊精的耳朵里,一道人影投在了安可的鱸魚上,安可一抬頭,看見一個衣冠楚楚,模樣英俊的男人支著桌子笑:「一個人?不好意思,沒地方了,要不,拼個桌?」


  安可眯起眼睛,瞥了一眼那兩個一直在閑閑圍觀的夥計,嘴角一卷:「好啊。」


  坐在桌旁男人儘管衣履光鮮,可還是瞞不了閱人無數的安可,那皮膚上傳來的衣料子味兒很廉價而刺鼻,香水噴的也很突兀,那不是真正的從裡到外都要收拾妥當,保證生活品質的男人的味道。


  如果不是男友突然提出分手,安可也不至於落到委身這種貨色的地步。


  只不過是,害怕一個人睡罷了。


  安可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男人一杯一杯地灌酒,可安可是海量,單憑啤酒,只能讓她跑廁所而已。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天她的頭有點昏沉,竟然沒一會兒就伏在桌子上睡著了,那個大眼睛的女孩子把她叫醒的時候,算算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


  「安可姐,我們打烊了。」今昭柔聲說,「要不,你在我們宿舍湊合一夜?這個時間你這樣的美人實在太不安全了。」


  這樣隨意的邀請也許換成另外一個人,一定不會答應,但安可寧願跟著一個沒見過幾面的餐館夥計湊合一夜,也不願意獨自一人進入夢鄉。


  況且她看人還挺准,這個女孩子,有一身正氣。


  裹著今昭的毯子,夢境如霧靄,密密匝匝地壓境而來。


  安可在夢裡張開眼,眼見的果然還是那片祖母綠色的寂靜水域,不遠處那個黑影子,應該也還是那個五花肉。


  這寂靜水域之中的怪夢,安可前前後後做了大半年,隔三差五地午夜夢回一把,情景永遠是這片靜的嚇人的水域,還有在水裡游的很歡脫的五花肉男人。


  第一次在水域里看到這個男人的影子一劃而過,安可就非常專業地判斷,這男人的身材極好,那肌理輪廓,活脫脫就是一片香煎五花肉——被火淬鍊的肉微微捲起形成誘人又流暢的線條,讓人無限聯想的精準比例,火的熱度淬鍊了肥肉的口感,也緊緻了瘦肉的肌理,恰到好處的火候讓這塊肉保持脂肪恰好,肥嫩不膩,而肌肉則彈性十足,香滑勁道。五花肉的奧義在於新鮮和生猛,純粹的肉的原本滋味可以激發起人類內心深處最原始的記憶,屬於茹毛飲血時代的慾望,挑逗神經,刺激感官。


  除了清平館那個氣質十分獨特的老闆,安可還沒見過這麼惹眼的男人,連臉都沒看到,就讓人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壓下沸騰得差點吐出來的荷爾蒙。


  喂——


  前幾天她都差一點兒和這位五花先生搭上話,可每次他就到游到眼前,夢就自然而然地醒了。要不是安可太好奇這五花先生會說什麼,也不會夢裡大喊著醒來,導致男朋友吃醋,忿忿地分手了。


  安可看著五花先生的影子緩緩地靠近,可這一次距離十步遠的地方,他停了下來。


  ——救——我——


  安可一震,她這次居然聽到了五花先生的回答!


  雖然聲音是嗡嗡不清的,可她還是真切地聽到了這兩個字。


  救我。


  這兩個字就像沸騰的油鍋里落下的兩勺子水,安可的心炸開來,而原本寂靜如死的水域也驟然翻騰不休,巨大的泡泡和水花打在了安可的臉上,緊接著是非常真實的窒息感——


  「啊!」


  安可驚叫著從床上坐起來,她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脖子,劇烈地咳嗽著,就好像夢裡的水真的灌到了脖子里。


  裝睡的今昭嘆了一口氣,好吧,現在也許,她們都睡在另外一條毛線上。


  五道營衚衕因為面對雍和宮,比鄰簋街和北二環,是京城裡地段最好的地方之一。白天熱鬧的商鋪和撲滿了汽車的街道都黑陳著,長街沒入夜霧之中,好似巨獸之尾。


  安可裹緊了大衣,看著對街亮著的大紅燈籠,燈籠上面寫著三個字,清平館。據說那個叫做老元的帥哥夥計說,這是是店老闆寫的字。這年月的能自己寫匾額,說不定老闆挺有來頭。不過安可也不得不佩服,清平館的老闆品味是真好,北京最不缺這種主題客棧主題餐館,能在這麼多同行里殺出一條血路來,十年不倒,菜好吃自然是一方面,那種不管外面流行什麼,我只管溫暖家常的布置風格,也是清平館取勝的關鍵。十年前安可在這裡安營紮寨,頭一次進清平館就覺得那種軟趴趴的靠枕,乾淨又顯得有些舊的布藝,隨手放置的絕不是成套的杯子,讓她覺得好像回到了家中。


  回到了父母還活著的,在記憶里已經沉塘的家中。


  安可走進去,往常值夜班的帥哥老元並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今昭和店老闆。那姑娘已經困得睡過去,靠在店老闆陳清平的肩頭,而陳清平就維持著那個彆扭僵硬的姿勢,看著一本書。


  唉,這畫面太美她不敢看,羨慕嫉妒恨啊。


  「有什麼熱乎的,肉之類的……」就算是安可,面對這位模樣只能算清俊,可是氣質眼神卻令人有種超越進化論的神秘感的老闆,也會有些緊張。


  「好。」店老闆應了一聲,伸手托著今昭的臉蛋兒,擺好她的手臂,輕輕放在櫃檯上當做枕頭,自己則往後廚走去。


  安可大吃一驚,難道這店老闆要親自下廚了?!

  果不其然。店老闆搬出來一個小電爐子,架著一個沒把的平底鍋一樣的鐵盤子。


  老闆把鐵板燒熱,刷了一層薄油,白玉竹節一樣的手拿著一雙炸物筷子,把紅白相間的大片五花肉輕輕放在薄油上,肉和油才一接觸便發出刺啦一聲,片刻便香氣四溢,不等熟到十分翻過來,另一隻手的食指和拇指在調料罐子里一撮,稍微撒了椒鹽和青蘇碎提提味道,最後把煎好的肉剪成小片,先刷一層醬料,再鋪上五花肉和一小片辣白菜,再刷一層醬料,撒過一點辣椒粉和花生芝麻碎,用生菜裹好串了牙籤擺在盤子里,遞給安可。


  五花肉的肥膩和著青蘇的香氣本來就中和了油膩感,更別說酸甜微辣的辣白菜和碎堅果的口感,尤其是獨家秘制醬料,在酸甜咸辣之中殺出一條血路,帶來一絲詭異的綿蜜味道,醬料中別的味道都還好,那細小的瑤柱碎分明解釋了醬料為什麼會有海鮮味道。


  今昭已經醒來,看了看安可的五花肉,說了一句:「是瑤柱湯燒的醬料。你來得太晚,剩下的食材只有乾貨和冷鮮了。」其實是老宋提到過安可這幾天吃過五花肉——如果安可必然要吃五花肉,陳清平又何必麻煩與必然性對著干?


  安可吃的幾乎淚流滿面。


  香煎五花肉,是媽媽最喜歡做的,簡單又解饞,廚藝不怎麼樣的媽媽,周末就用平底鍋煎了五花肉魷魚卷之類,外面買來涮肉醬,讓她沾著吃。味道自然不如這個好,可記憶最霸道,毫不講理,用時光滌盪去所有的瑕疵,只留下現實無法與之抗爭的美好。安可只覺得千言萬語從記憶的泥塘最深處翻騰出來,哽在喉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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