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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回何處紅茶湯似火,薑餅一人寒如冰

  冬季無疑是屬於倫敦的。


  這座古老而現代的城在其餘的四季里平淡無爭,唯獨在冬季的陰冷細雨之中,用每一把大大的雨傘和穿行於城市中的紅色巴士來昭彰它的致郁系,城市變成憂傷的詩人,憂傷里還帶著點兒自嘲和滑稽,是屬於英國人特有的黑色幽默。


  清平館在倫敦的門並不起眼,經營模式也十分低調,是一家會員制且需要引薦和預定的私房菜館,坐落於著名的貝克街,外表看來是極其平凡的民居。多年來各色人等出出入入,多虧倫敦人一貫「各人自掃門前雪」的自我性格,從來沒有人懷疑或者置喙過。比起這條街上福爾摩斯博物館的熱鬧,清平館簡直不算什麼。


  儘管今昭最喜歡的福爾摩斯是少年時給跪過的安爵爺Jeremy Brett的經典老版,但作為21世紀年輕有為平時也喜歡看看英劇美劇的女性,沒看過《神探夏洛克》不知道卷福的大名,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更何況她不僅僅看過《神探夏洛克》,還看過《大偵探福爾摩斯》,為電影里裘德·洛和小羅伯特·唐尼紅果果的基情目瞪口呆過。


  「腐國的影視作品,都太不矜持了。」太歲在補番時看到福莫一吻,捂臉淚奔。


  叮噹一聲風鈴響,陳清平開門進來,在門廳收起濕漉漉的雨傘,脫掉長呢子大衣,將手裡一個鐵皮罐子放在來迎門的今昭手裡。


  「這啥?」今昭晃了晃手裡的鐵皮罐子,裡面似乎是堅果類的東西。


  「多香果。」陳清平換了室內鞋,給身後的人讓了讓。


  今昭這才看見,陳清平身後跟著一個高大的黑衣男子,鷹目高鼻,淡金色的頭髮和眉毛,看上去十分冰冷。


  「請進。」今昭掛起職業笑容,她英語不壞,基本的寒暄客套還是能對話的。


  那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也收起雨傘換了室內鞋,脫掉大衣,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大步流星地跟著陳清平進來,在客廳一角的桌旁坐了下來。


  老周這會兒端來了錫蘭紅茶和蘋果酥作為茶點,迎面而來的紅茶香氣驅散了外面的陰冷潮濕,橙紅的茶湯上還暈有金色的湯環,配上清爽酸甜的蘋果酥,極勾人食慾,可那位衣冠楚楚,面容冷漠的男人只是端起紅茶嘬了一小口,便放下了槲寄生花紋的骨瓷茶杯,淡淡地端詳起客廳里的算是中西合璧的混搭布置,眼光掃到今昭,咧嘴一笑。


  今昭覺得頭皮都快炸開了。


  這實在是個沒有辦法形容的笑容,全然不像是他的氣質那麼森冷,但也笑容也絕不溫暖,與其說這是一個笑容,不如說是一把利刃,一笑剖開五臟六腑,持刀人拿起你的心臟,還要嘲笑一下色澤不勻。


  非要形容一下,這個人冷峻的容貌,森冷的氣質,優雅的舉止,淡金色的頭髮和白皙的皮膚加上這個笑容,就四個字,鬼畜總攻。


  「天哪趕緊把他介紹給酒吞童子湊個CP吧!」太歲嚶嚶。


  「他可是全球著名的西方神鬼界特工塔烏鴉的首領喔。」朱師傅拿出一個頗具巴洛克風格的精緻華美的手搖磨塞到今昭手裡,「把你男神剛才拿回來的多香果磨成粉。」


  這邊太歲在嘩啦嘩啦搖著手搖磨,那邊朱師傅已經打發了雞蛋小蘇打等物,加了姜粉奶油白砂糖,擀成麵餅,用薑餅人的模具摳出薑餅人來,心情頗佳地哼著一首法語歌給薑餅人用翻糖畫著鼻子眼睛圍巾扣子等裝飾。


  細細一聽,這首歌十分耳熟,應該是《玫瑰人生》。


  尼瑪,這是多麼高端的秀恩愛的手段啊,有沒有考慮到單身狗小徒弟的心情!


  今昭自覺自己又受了刺激,手裡加把勁兒,狠狠搖著手搖磨,一會兒就把多香果磨成粉一小碗粉末。這種果子的粉末散發著一種似胡椒非胡椒,似肉桂也有丁香,摻著羅勒和鼠尾草的混合香草味道,這種味道趁著廚房裡暖呼呼的熱度,顯得格外溫暖恬淡,似乎人生如此美好,灼灼其華。


  薑餅人很快就烤好了,棕黃色的身體,系著紅白相間的圍巾,別著綠色的枝椏,一個一個表情各異,但無一個不是快樂幸福的表情,如此高端的秀恩愛,太歲看了看朱師傅,無語哽咽。


  剛出爐的薑餅人有姜和多香果的辛香,一口咬下去,酥脆里有一些粗糲,這種有點粉粒粗糙的口感讓姜和多香果的味道更加突出,彷彿看見篝火燃起,照亮壁爐前的土耳其羊毛地毯,搖椅上搭著法蘭絨的暖膝,還放著一本讀到一半的詩集。


  「做好了就給伯克勞拿過去吧,這本來就是他要的。」朱師傅指了指那個鬼畜總攻坐著的方向。


  「Paul Crow?烏鴉的那個Crow?」今昭大約猜到了,搞不好所有的特工塔烏鴉都是這個姓氏。


  「對呀。」朱師傅也端著一杯錫蘭紅茶坐在廚房一角的茶桌旁喝了起來。


  「說真的,還不如叫Crowley,好歹是地獄萌主呢。要不就Crawley,好歹是唐頓莊園。」今昭悻悻然將薑餅人一個一個裝進墊了江米紙的童話圖案的鐵皮盒子里,端著鐵皮盒子走了出去。


  「謝謝。」伯克勞接過鐵皮盒子,又露出那個鬼畜笑容來。


  今昭差點手一抖,將整個盒子摔在地上,伯克勞伸手一攔,托住了今昭的手。塔烏鴉的手只有拇指指肚、食指與中指的關節因為握過紅茶茶杯而有一點點溫度,其餘的地方冷得好像是冰雕一樣,刺骨的寒意透過今昭的手背傳來,一瞬間席捲全身,周圍的桌椅、油畫、枝形吊燈和那些混搭的布置全部都在這一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沉夜空,微微下著雨,密林的邊緣的草皮空地上蓋著一棟不起眼的木屋,塔烏鴉打著一把很大的黑雨傘,提著黑皮箱,向著那木屋緩緩走去。


  好么,太歲的點讀筆技能被動啟動了。


  今昭嘆了一口氣,這應該是這位特工頭子最近的一段記憶,因為她自己的太歲體質而被窺見到,既然已經窺見,她技術又不熟練,無法輕易退出,也只能硬著頭皮看下去。


  伯克勞走到那木屋的門前,隨意掏出一把鑰匙開門進去。


  木屋裡是典型的歐式田園風,壁爐毛毯小油畫,大約是因為狩獵季節的緣故,屋檐下還晾著一張狐狸皮。


  伯克勞將雨傘收也不收,隨意放在地毯上,脫掉黑色的長風衣外套,坐在壁爐前面,從黑皮箱里拿出一本書和一盒子薑餅人,一邊吃餅乾,一邊悠然自得地看起書來。


  今昭繞到伯克勞身後,看著那本詩集,那本詩集是手抄本,字體一路向左傾斜,是華麗繁複中帶著鋒銳的哥特體,那是葉芝的《湖心島》,今昭對這首詩的印象,停留在美好浪漫,身不能至而心嚮往之的理想主義上,後來聽同學們嘰嘰喳喳說這不是化妝品的牌子么,有點為之扼腕——一位詩人心中的豆角和蜂巢,竟然被堂而皇之地當做了化工產品的便條,這對於文學愛好者今昭來說,無異於哪個國產超市開架貨叫了《春江花月夜》,有種不知所謂的自視甚高。


  不不不。


  今昭搖頭把這些聯想拋在腦後。


  眼下的詭譎之處並不是什麼化工邊角料或者具有便秘感的唇膏,而是這個鬼畜總攻在這裡悠然自得吃吃看看,到底要幹嘛。


  很快,今昭就知道他要幹嘛了。


  因為,門聲一響,一個比伯克勞更高大健壯的男人開門進來,一進門看見伯克勞坐在壁爐前,露出了一臉驚恐。


  這張臉上的驚恐,在一瞬間定格,因為一隻手伸入了他的胸口,一秒鐘不到,便取出了他的心臟。


  這一秒鐘,伯克勞從搖椅上起身,拿起了腳邊的大雨傘,還捲起了袖子,露出線條優美的一段手臂,而後將那手指修長,像是鋼琴家一樣漂亮的手,插入了對方的心臟,又在剜出心臟的一瞬間,用另一隻手撐著雨傘,將飛濺出的點點血跡,擋在了雨傘的表面。


  僅僅是一秒鐘。


  如果今昭不是處在記憶回放里,完全都捕捉不到伯克勞的動作。


  伯克勞甚至還有閒情逸緻在這一套動作之前,對那將死的獵物微微欠身表示禮貌。


  一個冷靜自持,優雅紳士的劊子手。


  這個人高大健壯的男人生命里的最後一幕,是一顆膨大的血色心臟,死而不僵地抽動,是他自己的最後的心跳。


  今昭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心口,尼瑪,她一邊兒看著都覺得疼得驚悚。


  伯克勞的將那顆心臟放進黑色皮箱,然後拿出一塊兒手帕,一根一根手指地,仔細地擦去白皙皮膚上的血跡,而後一段一段放下白襯衫的袖子,從口袋裡拿出銀色的飛鳥形狀的袖扣扣好袖扣,再放下西服的袖子,緩緩撫平一些細小的皺褶,而後又開始擦剛才用來擋著鮮血濺出的雨傘,再將用完的沾了血的手帕丟在壁爐里,從黑皮箱里又拿出一塊兒白色的邊緣刺繡的手帕折好放進口袋,隨後收起詩集和餅乾,最後拿出一瓶黑色的水,澆進了壁爐。


  壁爐里的火一瞬間變成了寶藍色,今昭認識這種顏色的火,通常寶藍色或者亮綠色的火,都是一個通道。果然,伯克勞伸手抓起死者的皮毛,將屍體丟進了壁爐,那寶藍色的火焰砰地一聲爆起,將那屍體吞沒不見。


  今昭瞠目結舌,因為就在她轉眼看著伯克勞的一系列動作的時候,那屍體已經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一隻狼。


  一隻顏色跟死者的頭髮一樣,棕黑色有些斑白的狼,心口的位置有一個洞,汩汩流著血。伯克勞抓著這匹狼的脖子和皮毛,輕鬆地把這隻看著有今昭兩個重的狼,像是剛才丟手帕一樣,丟進了寶藍色的爐火里。


  伯克勞穿好大衣,整理了一下衣領,而後提起他的黑色皮箱,撐起他的大得有點離譜的黑傘,跟來時一樣,淡然地離開木屋,還隨手把木屋的門給鎖上了。


  一切看上去毫無變化,狐狸皮還在隨著風輕微搖擺,如果不進屋看不到地上一灘血跡的話,沒有人能覺察這屋子裡剛剛發生過一樁華爾茲一樣優美流暢的殺戮,被殺死的,還是一隻壯碩的狼人。


  喔!木瓜之城,哦不,暮光之城么!

  敢情剛才被秒殺的,是一隻狼人啊!


  果然是到了神都倫敦了啊,神鬼都是魔幻風了!

  隨著今昭的胡思亂想,一段記憶彷彿一集美劇播到了結局,突然黑屏,眼前又切換回了清平館的客廳,伯克勞已經放開手,將那盒新做的薑餅人打開來,順手拿出一塊問今昭:「太歲,你要吃一塊嘗嘗嗎?」


  今昭看著伯克勞的右手,想起剛才就是這隻手一秒破胸剜心秒殺了一隻健壯的狼人,頓覺不好,乾笑著拒絕:「不必了,我已經在廚房吃了幾塊了。」


  那伯克勞隨手將那塊薑餅人放進自己的嘴裡,而後從口袋裡抽出手帕擦了擦指尖,收好餅乾盒子,起身離開,一系列動作冷指寒眸風衣長腿,有條不紊,十分優雅得體,就跟他殺人的動作一樣。那長及小腿的風衣被夾著冷雨的風吹起一角,伯克勞撐起那把黑色的大傘,買入雨中。


  貝克街遊人來往,與各色福爾摩斯主題的商品標誌等物合影,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伯克勞這個氣質獨特,扮相奇特的走下了門外那段樓梯。


  撲啦啦。


  在今昭的眨眼之間,伯克勞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最後一級台階,半空傳來翅膀振動的聲音,一隻烏鴉飛過對面的屋頂,穿過了這冰冷的倫敦的雨簾,飛向視線所及之處,那高挺的陰沉的著名的倫敦塔。


  太歲舉目遠眺,這目光送給到目前為止,她見過的最優雅的紳士殺手,伯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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