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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春宵苦短日高起,天河傾瀉煮五米

  有風颯颯,有熙煦煦,萬象神宮金頂依舊耀目,旌旗呼啦啦一抖,抱旗的人卻睡了。那旗角卷了卷,飄向這個帝國的中心,可那紫陽高高的皇宮裡,廚娘睡著,太醫睡著,只有因為一夜批閱奏章還未睡著的女皇,斂眉看著同樣因為值夜沒有睡著的那一撥宮女衛士。


  「婉兒也沒有醒?」武則天猶未放下硃筆。


  「是的,上官大人還沒有醒來。」宮女回答。


  「敏之呢?」武則天問。


  「謝大人說,不須叫賀蘭大人來。」宮女回答。


  「環兒。」武則天轉向一旁侍奉的謝瑤環,「這是怎麼了?」


  謝瑤環笑得天真活潑:「您可不心知肚明的,別為難環兒呢。」


  女皇沒應答,只是依舊面色平靜地看著手裡的奏章,那上面些的荒唐之事,從未發生,處決之求,也絕不合理,可女皇的筆卻停在半空,似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半晌,她重重一嘆,飛龍走鳳地寫了幾個字,將那奏章丟給了謝瑤環。


  謝瑤環一臉茫然地接過奏章,草草掃過:「……賀蘭敏之……淫主……惑亂……斬。」


  女皇淡然道:「朕斬的是賀蘭敏之,至於旁的,自有人料解,這不是吾輩中人所能了。那燭陰所諾,必會保朕的子民太平,朕便姑且信她一次。」


  「你們倆醒著?真是太好了。」黃少卿一掀帘子直接衝進了東跨院,「清平君,有沒有什麼激發神思的飲用,能讓人醒過來的?」


  陳清平點頭:「若是平日睡得淺,應有的。」


  「勞煩你煮些,好歹我要把神荼鬱壘叫起來,這事兒我心裡影影綽綽有個章程,只不能認,今昭,累你陪我走一趟?」黃少卿一臉風塵僕僕,顯然是連夜從長安趕來的。


  陳清平到了茶事閣,用竹勺挑了烏龍茶、薄荷葉、柑橘皮等幾樣尋常的醒酒湯的備料下了鍋,火起沸了,便加了大塊兒老薑、秦椒,還丟了幾塊樟腦與桉樹樹皮進去,還沒煮得,那股子又沖又辣又刺鼻的味道便在廚下彌散開。


  「喝的時候鑿些碎冰進去。」陳清平的言外之意,便是這些味道還不足夠,非要喝到冰碴兒,從口感體會上也要刺激。


  今昭捂著鼻子跟著黃少卿往大理寺去,剛一進門,便有小雜役忙忙跑來報:「宮裡的謝大人找您。」


  黃少卿點頭,讓那小雜役去把神荼鬱壘灌醒。


  這大理寺跑案子的,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的主兒,就算是睡覺的時候,枕頭底下塞著兵刃,手心裡攥著暗器,那是稀鬆平常的,長久之下,睡眠也變得清淺,那活人聞了聞就恨不得去死的醒神湯一灌下,神荼鬱壘兩人就冷汗涔涔地從噩夢裡醒來,神荼還大喊著:「好重的妖氣!別走!」


  四個人見了謝瑤環,三言兩語碰了頭,便騎了馬分別去查,謝瑤環跟著神荼鬱壘去查神都的護城法陣,黃少卿與今昭去查飲水——但凡能引起這種範圍的異變,就不是什麼人坐在什麼地方念咒可以辦到的,範圍大的法術,那無非是法陣、飲水之類。


  「還有風。」黃少卿皺眉看著毫無異狀的水,「莫不是蘅蕪香?」這些日子珍玩館老闆之類的案子讓百年前長安蘅蕪香又翻了起來,黃少卿迎著風吸了吸鼻子,「你覺得這氣息有什麼問題沒有?」


  今昭深吸一口氣,無奈搖頭:「沒有。」


  鬱壘也閉著眼睛聞了聞,也搖了搖頭。


  神荼皺著眉頭轉向今昭:「太歲妞兒,你說那會兒女皇也做夢了?還夢見了死人?」


  今昭扶額:「不是死人,是已經徹底靈元寂滅的人。」


  神荼嘀嘀咕咕掰著手指頭算,謝瑤環忍不住插言:「不是宮中,宮中近日來嚴查用香,絕無異狀,且這香要彌散全城,那也是不能的。」


  神荼別了謝瑤環一眼:「我沒說是宮裡,前陣子那個安樂郡主不是也做了出妖異的夢么?太歲妞兒,你還記得不記得,那小娘們兒桌子上有個圖?」


  今昭啊了一聲:「有個香爐的製圖!繪著好多的神獸和符文!」


  神荼咧嘴一笑:「走吧,上武家去。」


  武家全無異狀,莫說是香爐,便是那圖,也沒了去向。


  好不容易想到這一可能,卻落了空,黃少卿和神荼都有些神色鬱郁,瞧著今昭憑著太歲記憶繪製的那圖,圖上符咒與神獸都是邪祟,龍無齒鳳有鱗,白虎黑面,朱雀墨羽,每一樣吉利都做了反,怎麼看怎麼像是今日這異相的元兇。


  可武家竟無這物?!

  今昭想了想,雖然她沒辦過案子,但看過的電視劇小說電影之多,不少也都是高智商犯罪了超能力犯罪了,譬如有《超人新冒險》里,便有兇手用飛機灑出魅惑藥粉,要惑亂全城——「武家有沒有別苑,在上風處的。」


  一句話給黃少卿提了醒兒,鬱壘拳掌相擊:「最近幾日這風向,武家沒有合應的,倒是安樂郡主有處陪嫁,於一山腰之中。」


  今昭一驚。


  神荼白了她一眼:「有什麼好驚訝的。這些天潢貴胄,最是臟污,喜好蓄養貌美小妖玩弄,許他們胡鬧,還不許大理寺做個登記不成?」


  今昭無語扶額。


  四人忙又去那郡主陪嫁之處,才到山下,便有一絲草木清甜的味道傳來,令人有安心舒適之感,一路急行百餘階梯,便是一雅緻小庄,庄內侍婢僕從也都未醒來,四人繞過迴廊到了後院,果然見到一個巨大的獸口鼎爐,雕紋繁複華美,黃金所鑄,嵌玉鑲珠,只有那些神獸瞧著不吉,怪模怪樣,那鼎爐里正裊裊溢出青煙,那味道清甜好似割草,尋常人只會當做是路邊草木芬芳,絕不會疑心香味有異。


  「那賤婦也沒醒,摟著一個粗漢睡得香,還說夢話叫那粗漢為檀郎呢。」神荼哈哈大笑著跑回來,鬱壘疊雲而起,俯視著那香爐,眉頭深鎖:「這香已經成灰。」他上下看著鼎上符文,又動著手指算來算去,半晌才道:「以這余香之力和符文來看,便是我們不理會,再有七八日,也會平安散去——只是七八日,我們撐不得。」


  「沒錯,我們卻不能等,城中有少許徹夜未眠,不曾中迷香的人,若有心懷鬼胎者,已經可以做下大亂了——哪怕是些臣工奴僕,趁亂謀害朝廷重臣奪取家財,也足以令帝國飄搖,稚凡受害。」黃少卿仰頭望著天空,「現下立等去請龍王行雲布雨,需要多久?」


  說話間,一道悶雷自天邊滾滾而來,不過是瞬息,便有烏雲遮天蔽日,彷彿一隻兔毫盞扣住了整座神都,而那烏雲之中,漸有電閃,藍紫之光灼灼於眼,大風扶雲而至,虎舌一般捲起一陣地動山搖,陰風怒號,隨之急雨傾盆而下,彷彿有人截斷天河,水落九天。


  看著這漫天大雨,風來雲往,黃少卿鬆了一口氣,扶著馬擦了擦臉上的雨水,露出爽朗笑容。


  「額滴神啊!那啥!」今昭一臉震驚地看著烈雨雲低之中,一個紅光閃閃的大蛇一樣的東西在雲雨里穿來穿去,最後在半空之中擺了一個S型,對著四人蜿蜒而來。那大蛇全身好似一片熔岩裂土,有暗紋彷彿岩漿一樣緩緩流動,脊背有骨帆燃火沒入雲中不見其尾,只那蛇頭瞧著不是蛇頭,而隱約是一張人臉,長眉深目,輪廓深邃,頗具異域風情,兩頰紅紋烈烈,好像瞧見了今昭一樣,一對紅色烈瞳龍目,轉向今昭,口吐人言:「昭啊,你怎麼把睡衣穿出來了?」


  今昭撲地。


  神荼吹了一聲口哨:「華練姐,你這個陣仗有點嚇人。」


  鬱壘舒了一口氣:「視為晝,瞑為夜,吹為冬,呼為夏,不飲,不食,不息,身長千里,為盤古經絡所化……是為燭陰之龍。她本就如此,你見的,還不是原型呢。」


  今昭扶著鬱壘,只覺得氣血翻湧,大姨媽要來,腦子裡轉著一個念頭——房東大人要是跟這原型啪啪啪,著實難度很大。


  不過是晚兩個時辰起床,城中大多數人也未覺得異樣,待午後那豪雨散去,舉旗的小兵又是精神抖擻,巷口的鈴醫又開始兜售藥丸,南市裡的鋪子有烏泱泱地鋪開,胡商熏起濃濃香料來,酒樓食肆腳店也都滿心滿眼地招攬起客人。


  今昭端著一碗脯子肉打碎揉了豬油蘿蔔精粉的老湯雞圓,送到華練那邊去,剛一進門,就聽見令人顫抖的呻吟聲和嬌嗔聲:「……慢點兒……」


  「……不行。」老周的聲音也帶著些許喘息。


  這一聲下,今昭委實不敢再往裡進,只能道了聲:「華練姐,雞湯。」


  「啊啊啊啊啊——拿進來吧。」


  這一應聲雖然不那麼吉利,但今昭還是咬咬牙,低頭垂目地端著湯進了去,心中自我安慰,據說華練的法術是被禁錮的,那麼上午那行雲布雨折騰三個時辰,也一定很累了,忙了一天之後尋歡作樂,也是正常的,正常的。


  結果一內室,帷幔高高掛起,床上老周卷著袖子攥著華練一隻胳膊,咔吧一聲,華練又開始殺豬一樣叫起來。


  老周看見今昭,歪歪頭,示意她把湯放下。


  今昭兩股戰戰,不知道這是怎麼個意思。


  老周冷哼一聲:「你安心,你的華練姐只是因為老胳膊老腿在雲彩里扭了一上午,有些筋骨勞損,我給她正正骨,刮刮筋,倒不會因為她那初戀害死一群人遷怒於她,在這兒把她給大卸八塊的。」


  「周思賦你要死!他做下的事情關我屁事!我又不是他媽!」華練在老周咔吧咔吧的手勁兒里苟延殘喘,最後的力氣嚎出這句話便撲倒下去,只剩下半口氣了。


  今昭看著老周那咬牙切齒的模樣,歪歪嘴,要說老周沒有遷怒,她死都不信。


  轉回廚下,因為老周在正骨,老元在接客,朱師傅只能抓了老宋幫忙做些力氣活兒,老宋剛把那些柴薪堆好,就見今昭進來,忙不迭把今昭往朱師傅面前一送:「正好,讓昭兒來削梨吧。」


  朱師傅剛把切好的雛雞胸肉片兒下豬油過了兩三下,正拿麻油拌著精粉青鹽椒沫薑汁兒抓著,聽到今昭的動靜,莞爾一笑:「雞可溫補,今兒大家都要做黃鼠狼呢。這些雪梨洗了就好,另那些香蕈也洗了,回頭我爆炒了,就是你們愛吃的梨炒雞。」


  今昭又歪了歪嘴:「師父,您老了,記性不好了,梨炒雞,那可不是我愛吃的,那是女兒家的葷菜,當然也不是老宋他們愛吃的,我記得青婀蔓藍桃夭也各有別的喜歡,華練姐只愛鵝肝,嘖嘖,那會是誰呢?」


  一邊兒幫忙蒸飯的玉卮聽到這兒啐了一口:「別使勁兒扯吧我了,本來就是我讓澈之做的,不挨排你。」


  今昭聽了玉卮這話,心一沉臉一暗。


  倒是老宋看了今昭這臉,笑眯眯地問今昭:「華練姐有沒有被拆吧了?」


  「雖不中亦不遠矣。」今昭拿了一隻雪梨啃著回答,看樣子,老周恨不得把華練全身的骨頭都掰脫臼呢。


  老宋摸了摸下巴:「然也,你不知道吧,昔年華練還入西王母門下,還追過老周呢。」


  「噗——」今昭一口梨噴了出來,不過想想,老周基本上也算是高冷麵癱,玉質琤琤,也的確是華練的口味。


  「你們幾個。」華練的聲音響起,她披著外衣,脖頸可見的地方,被老周捏得烏青,「別翻老底兒了,那會兒誰知道他是個傲嬌毒舌?姐喜歡的面癱,是天然呆好嗎?」


  「可你的天然呆,也沒見你去救啊。」老周淡淡地說,「你的喜歡,也就這麼可憐的一丁點兒。」


  華練不理會老周的刻薄,轉向今昭,細細問了夢裡昆吾溪水映出陳輝卿的事情,問完以後一腳勾著茶事凳,坐在茶爐子旁兀自思忖,半晌,她才露出一個冷笑來:「既然他這麼想見我,死前還要折騰這麼大的陣仗,我就滿足他吧。昭兒,走,逛街去,姐要買紅紅的繡花鞋,甜甜的金黍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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