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取次魚鍋懶回顧,半邊菌菇半邊葷
「……死者系一位業餘小說家,目前兇犯依舊下落不明,警方正在大力追查……」
「啪。」
「咦,怎麼關了啊,我還看呢!」老宋仰著臉瞪老周,端著還沒吃完的早飯。
「開張時間到了。」老周火氣不小,他一向怕熱,這會兒悶熱潮濕的天氣,正是死穴。
老宋悻悻然地扒拉完半小時前就該吃飯的早飯,愛惜地夾起最後一顆入味的爆炒蠶豆,拿起抹布,出去擦桌子。
桌子還未擦完,一個男人腳步拖沓地進來,一張臉長得很像某個熱播劇的明星,只是那一臉俾睨天下的氣勢,跟這張淡薄寡淡的臉絲毫不般配。男人看著菜牌點了幾個菜,便坐在最顯眼的位置,來來回回掃視著進進出出的清平館女眷們。
「真想把他眼珠子挖了。」玉卮一摔帘子,走進后廚。
最近水鮮野菜很多,大伙兒都在幫忙擇洗,一台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搬來的銀白色的空氣清新機擺在角落裡,本該腥臭不可聞的后廚,竟然沒有一丁點兒味道。今昭抱著一滿懷今早陳清平新摘的荷花,跟著陳老闆在做茶,單挑將綻欲綻的花苞,抿著瓣兒把茶放進去,用麻繩紮好,過夜取出晒乾,反覆三次,就是帶著淡淡的蓮花香味兒的蓮花茶了。這活兒雖然要小心謹慎,但總比玉卮三姐妹手裡的強——也是剛得的一簍子蝦,活蹦亂跳,就要活殺,還不是一般的整隻去醉,而是去了頭和殼兒,只留下那蝦肉,趁著筋骨還沒死透,片做薄片,用椒鹽蔥酒略微腌制,再把蝦頭燒了湯,回頭用這湯來汆蝦肉片。
「這味道鮮靈,中午就能吃了,咱們吃不完,老宋你去加個菜牌子。」朱師傅吩咐道,「清平,幫我把那些蛤蜊拿過來。」
老宋前腳出去,後腳又進來,手裡的菜牌子還沒掛,肩上撐著一位頗為眼熟的清秀少年,白衣上殷紅片片,顯然是從他嘴裡嘔出來的血。
「孽鏡童子!」廚房裡所有的人都吃驚,「怎麼回事?!」
孽鏡童子怎麼說也是觀天睹世,十丈軟紅盡在眼中的上位神大妖怪,冥府里數得上的高管,這是誰膽兒這麼肥,把孽鏡童子揍成這個樣子?他不是今早出門去觀海樓望氣去了么?怎麼把自己望了個半死?
「酒吞……」孽鏡童子跌坐在朱師傅的藤椅上,擦了擦嘴,「我看到酒吞拿著一個天使蛋……酒吞想要……複製他自己……我正要看到酒吞在什麼地方……就被一棵大樹和藤條……」
「你被一棵樹給砸了?還讓藤條給抽了?你是紙糊的?」玉卮瞪著孽鏡童子。
孽鏡童子看著袖子上的血,抬頭看著玉卮:「你那時……天兔……不也……」
玉卮一窒,對了,這茬兒倒是踩到她痛處,要不是陳輝卿出手,說不定還真的讓天兔放倒了,可是,山寨體怎麼可能打過本體啊……
「你以為,酒吞童子號稱東瀛第一大妖怪,靠的是頭髮長么……」孽鏡童子譏諷道,「對手下來說,酒吞的血,就是春……」一個葯字還未出口,一口血又涌了出來。玉卮用悲天憫人的眼光看了看他,扭頭跟蔓藍說:「給他煮點兒紅棗紅糖水吧,然後再拿個熱水袋。」
蔓藍一臉茫然:「可是他又不是大姨媽……」
孽鏡童子當然不是白挨打,好歹他看到了酒吞童子打算用天使蛋複製出另外一個酒吞來。不過他的護心鏡也被一段藤條搶走,護心鏡是他觀天望地的法寶,如果這玩意落在酒吞童子手裡,考慮到清平館里住著酒吞童子的死對頭華練,恐怕清平館連廁所都會被酒吞童子偷窺。
清平館的最終BOSS朱師傅雲淡風輕地笑,尖刀挑出鰻魚的筋骨來,手下刃飛,魚肉帶血成片:「看就看啊,反正我們也沒什麼不能見人的。」
「可是我們每一句話都會被聽到……」蔓藍遲疑。
「反正已經被聽到了。」玉卮冷哼。
「那就讓他聽個痛快。」朱師傅收拾好了晚上要吃的魚片,將剔骨刀關在了案板上,刀身顫顫,嗡嗡作響。
「既然如此,晚上吃火鍋然後唱卡拉OK吧,我想只要老周開嗓,酒吞童子就會受到很高的魔法傷害。」青婀拳掌相擊,被老周一勺揍在後頸肉上。
晚飯是說定的海鮮湯火鍋,湯頭已經燒成,蝦頭用油略微煎出蝦黃來,為熬了蛤蜊肉和魚脊的乳白色湯頭帶來神秘的橘紅,每個人都各自配了自己喜歡的調料汁兒坐在火鍋旁等著,已經熱起來的天氣里,酣暢淋漓的火鍋配上泡澡,簡直是再美妙不過的事情。
今昭捧著自己的香油辣子堅果碎的蘸魚片碟子叫:「來來來!敬酒吞童子!偷窺辛苦了!」
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都紛紛效仿起來,讓本來在一旁板著臉的孽鏡童子也忍不住露了笑模樣。
「別想了,多一個酒吞,對於大姐大來說不算啥,要是多一個陳大人,那才可怕呢。」青婀深知這段公案,安慰孽鏡童子,「你的護心鏡,讓太白再煉一個就得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次整個鈦合金的,還輕便。」
孽鏡童子冷眼看了看青婀,扭頭自顧自去夾菜。
華練和陳輝卿不在,多出來的位子正好讓孽鏡童子佔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倒讓孽鏡童子好過了幾分。
玉卮跟著朱師傅端來涮菜,擺好放妥,也在青婀蔓藍之間落座。
今兒的魚片有鱸魚,也有斑魚,兩者都切得透明,像是一隻只水晶蝴蝶,展翅欲飛的樣子。魚片入水即白,微微捲起,蝦肉更是不能過一個呼吸,各人都緊張地盯著自己手裡的吃食,生怕過火了不好吃,觥籌交錯間地忙活,成功地造成了食不言的假象。
那蝦肉緊緻彈滑,魚片柔嫩鮮美,各色貝類新鮮可愛,而朱師傅調製的十幾樣蘸料,沒一樣是單純貨色,就連看著簡單的麻醬,裡面也有核桃、腰果、巴旦木好幾色堅果磨料,老宋憂傷地捏了捏自己的肚子:「我得健身了,要不然真的就胖了。」
老周夾著肚片兒一涮:「你還是先拯救一下你那張趣多多一樣的臉吧。」
魚片過了盤子,新切的羔羊肉又端上來,大傢伙兒忙不迭換了蘸料,宴正酣熱,半空中天開雲裂,一股子黑雲從裂縫裡彌散而入,帶著凄厲的呼號。
「啊,看著這麼像惡魔煙啊,好想呼叫溫家雙煞。」今昭仰頭看。
「你越來越有太歲的樣子了,這也不怕啊。」青婀仔細地將肉片往蘸料里一滑,生怕蘸多。
「怕也沒有用啊,我只是個劇情NPC啊。」今昭看了片刻,又低下頭吃她的肉片。
距離清平館的正門正經有一段不短路程的觀海樓上,黑霧濃稠盤桓不休,濃煙滾滾之中,似乎有兩個人在大開大合地干架。可惜靈城的住戶都是見過場面的,深知這種情節搞不好就是屍橫遍野,因此都關好了窗戶門,就怕自己卷進去變成炮灰。
轟——
地動山搖。
老周手裡的醬潑到了老宋的白褲子上。
「發生了什麼事兒?天使蛋破殼了?新的酒吞童子誕生了?」老宋屁顛屁顛跑出去,撞上了從外面回來的陳清平。
「是阿練。」陳清平回答,「跟酒吞。」他回去匆匆拿了點兒東西,又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我覺得比起房東大人,咱們老闆才是大姐大的真愛啊。」今昭撈著茼蒿,她雖然有點羨慕嫉妒恨,不過命運的羈絆啊啥的,她可不打算去比。
「怎麼打起來了?!不是說今天跟房東大人去枉死城的嗎?!」老宋驚了。
「……啊,我給阿姐打過電話,她說既然有人監視,不如乾脆都打死算了……」青婀舉手。
眾人都愣了一下,而後該吃吃,該喝喝,該換蘸料的換蘸料,該去撈麵條的撈麵條——放了蔬菜汁的抻面紅紅綠綠黃黃,在白乳湯頭裡起起伏伏。熱熱的湯頭吃食陪著熱熱的天氣,吃的人酣暢淋漓,全身的毛孔別提多舒泰了——打打殺殺天使蛋什麼的,還是讓BOSS們自己去玩吧。
正說著,陳輝卿從外面進來,懷裡抱著一個包裹,一身西服襯衫都是鮮血淋淋,玉卮忙起來問:「我阿姐呢?她和酒吞打起來了?你不是跟她在一起的嗎?!」
陳輝卿略遲疑了一下:「當時她說去廁所,讓我在門口等,我等了兩個小時,發現他們在觀海樓打起來了。」
「別管這個!我阿姐呢?!」玉卮問。
陳輝卿將包裹放在桌子上:「這個就是。」
眾人圍攏過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打開那個血淋淋的包袱,生怕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堆骸骨。
陳輝卿打開包袱,裡面是一個紅彤彤的蛋。
「這是我阿姐下的?!」玉卮青婀齊聲叫。
陳輝卿搖頭:「這是她的空間,她和酒吞都在裡面,我試過了,進不去。」
「能打破么?」蔓藍問。
陳輝卿順手抄起那蛋,狠砸在地上,那蛋砸得老宋嗷嗚一聲捂著腳流出眼淚來,可蛋卻彈跳了幾下,紋絲不動。
「……這就是她的想法,把最危險的人,永遠封印。」陳輝卿將蛋抱在懷裡,一臉沉鬱地轉身回房。
眾人都沉默,蔓藍忍不住捂住臉,嗚嗚地哭了出來。
「你們哭啥呢?」華練的聲音突然響在身邊,蔓藍一回頭,只見華練滿身又是血又是傷,被陳清平架著,站在那裡。
「你!你沒跟酒吞童子同歸於盡!」老宋大叫,「那個蛋不是你的空間?!」
「我把他打了個半殘,估計至少半年內他折騰不出花了。對了,我這次還拿到了一件奇怪的東西,酒吞寶貝得很,說是天使的蛋,很稀罕呢。據說這種蛋,孵出來的是品階不高的天使,帶著七色祥雲之光,長得會像是它出生時看到的第一個人!你說我去複製個湯姆·克魯斯或者詹森·阿克斯怎麼樣?!」華練的眼光閃閃。
「我聽說這種蛋,生出來的天使,性格跟撫養它時間最長的那個人一樣,華練,你確定這蛋跟著酒吞沒問題?頂著男神臉的酒吞童子,我覺得這不是好事情。」朱師傅回答。
「沒事兒,反正只要不摔它,它就不會出殼,讓它好好跟著我三五年,不是就比酒吞長了么。」華練坐下來,擦了擦臉上的血,「玉兒啊,幫我找點兒葯,皮外傷太多。」
玉卮遲疑了一下,看著華練:「如果摔了呢?」
華練頭也未抬:「那就糟了,三五分鐘就會孵出來,性格一準兒像酒吞,長相么,看見誰算誰。」
眾人齊齊轉頭,望向了后罩房上空,突然騰起的七色祥雲。
片刻之後,陳輝卿跑了出來,看見華練,莞爾一笑,伸手蹭了蹭華練臉上的血:「可人兒,誰把你搞成這個樣子?」說著,舔了舔嘴唇,湊上去親著那一處傷口。
華練十分罕見地石化了,愣了一下之後,才一把將陳輝卿推開:「你是天使蛋!」
「陳輝卿」半個下巴都是血,襯著那張平時總是沒有表情此時卻笑得天真而誘惑的臉,顯得詭異地妖嬈。
「怎麼了,你不喜歡我嗎?我可有你最愛的臉,和你最愛的性格啊~」「陳輝卿」張開雙臂。
華練挑了挑眉毛,上下打量,然後果斷地脫掉長裙,套在了「陳輝卿」身上:「你還是先穿件衣服,再來挑釁我吧。」
「陳輝卿」把長裙拽了拽,拽到心口,又歪著頭看了看華練,笑得更加燦爛了:「我還不知道,女神的長裙里,穿著運動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