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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天宮不知煙火色,廚子您老好顏色

  颱風不和時節地來臨,帶來的災厄愈加嚴重,杭城算是好些的,可也風卷桃花,水漫天街,靈城在山坳里,更變得煙波浩渺一片。玉卮倒是老實了睡到日上三竿,中午起了,吃生煎包。老宋把生煎包端來上時,已經在廚房放了一會兒,溫上偏熱,外表一層最焦脆,內里柔軟,肉汁兒因為沒那麼熱,變得有些纏綿,吃著彷彿是肉餡兒,又彷彿是肉糜。一口一個顯得粗糙可惜,兩口一個又覺得品不到滋味,一抬頭朱能垣同學正舉著筷子嘬著,奶茶色的嘴唇抹了一層,時不時用帕子揩去。


  果然是位承王爵高富帥,真真兒的古代貴族吧——要不是知道這一點,玉卮真要對這吃相翻白眼。


  果然這還是個看臉的世界啊。


  上古神祇,人身華貴,嘖嘖。


  大概是感覺到了被人盯著看,廚子抬頭一笑,指尖揩去嘴角一點油星兒:「老大的手藝一向很好,我有陣子沒吃到他老人家親手做的包子了。」說罷,又向玉卮伸出手來。


  玉卮本能地要躲開,誰知道那隻手摸的是她手裡的湯碗,元兇莞爾:「你的湯快涼了喔。西紅柿的話,放太久維生素就跑光了。這種微酸的蛋花柿子湯趁熱喝才最好。冷湯若酸會傷胃的。」


  「吃個包子……也吃得這麼風騷。」玉卮扭頭抬看了一眼房東大人,陳輝卿一手端著湯碗,一手持湯勺,手如瓷白,全無血色,藝術品一般,可他動作毫無藝術感,拿著湯勺掃垃圾一樣把湯掃進嘴裡,而後湯勺被丟在一旁,嘴一張,把一碗蛋花柿子疙瘩湯倒垃圾一樣倒進了嘴裡。


  玉卮扶額,開始嫌棄,白瞎那張臉。


  「吃完快點走。」陳輝卿隨便用手背擦擦嘴,催促道。


  今昭和宋周兩位夥計也頻頻點頭,快點走吧,不然襯得我們幾個好礙眼。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朱能垣也不好搞什麼幺蛾子,三個人打了很久的車未果,只好擠上了Y字頭的公交。玉卮憋了很久才忍住笑,扭頭不看被兩個提著蔥蒜鮮蔬的大媽夾在中間的陳輝卿。這幾天陰風颯颯,百鬼皆出,雖然公交車環境不怎麼樣,但是卻令玉卮格外放心——一轉頭窗外開過一輛梅家塢駛出來的小巴,遮住了麴院風荷的入口,車上兩三個是人,剩下的擠了一後車廂車禍死的鬼——我的神啊玉卮趕緊轉回來——哦哦哦法蘭絨襯衫和鎖骨!


  玉卮不好順著清平館幕後BOSS朱能垣的衣領往下看,又不敢抬頭看那張好像按照她的理想型打的版的臉,只能歪著頭饒有興味地欣賞被蔥蒜簇擁如清蒸鱸魚的陳輝卿那張比死魚還難看的臉色。


  打電話給阿姐,也讓她樂一樂吧。玉卮按下了快捷鍵2。


  「Hello,Dean.We need to talk Dean,alone.Destiny cannot be changed Dean.」低沉正忠的男音的手機鈴聲突然在不遠處響起。


  這什麼鬼啦誰會用這種東西當鈴聲啊!Dean又是誰啊!是健美操教練嗎!


  「健美操教練,彷彿叫做Deanne Berry.」朱能垣修正,「這段鈴聲應該是B站下載的吧,是美劇哦。」


  這是神馬邪惡的美劇啊一個男人用這麼性感的聲音和另一個男人說話這真的好嗎!玉卮有點抓狂,更主要是,她總被朱師傅猜中心事,這件事情本身就令人抓狂。


  朱能垣笑得很歡快:「不是什麼邪惡的美劇噢,是邪惡力量。」


  「啊拉~」一個耳熟的女音從後排座傳來。


  玉卮瞪大眼睛循聲望去,最後一排有一個戴著棒球帽的人被手機驚醒,搭在臉上的帽子掉落,露出一張讓玉卮覺得眼熟到極致的臉。


  「你又看到了什麼嗎?」朱能垣眉頭微皺。


  「那個,好像是我姐。」玉卮捂嘴,她實在不知道應該是哭還是笑。眼看著她阿姐起身扣上帽子擠出人群。


  而房東大人,竟然出手拉住了那人。


  玉卮她姐一把掙脫,擠過人群,消失在人山人海之中。


  這什麼情況?這倆什麼時候,呃,等等,其實……


  「嘖——」陳輝卿看著右手,手腕因為對方的掙脫,被對方手腕上的手鏈劃了一道血印。一瞬間玉卮都覺得這男人的眼神太令人心碎了,可下一秒鐘她就覺得,刮死丫的沒良心的——這位負責今天武力輸出的大爺丟下奶媽和遠程擠過人群下車追妞兒去了。


  「啊哈哈哈我已經習慣了呢。」朱能垣的笑容很天真。


  因為昨夜那場雨山路變得泥濘濕滑,好在去往靈隱這一路都是平坦的柏油馬路,除了虔誠的香客,再無遊人。玉卮和朱能垣在靈隱寺中轉了一圈兒,倒是驚鴻一瞥地看了那所謂高僧一眼,只一眼玉卮就記住了高僧穿的那雙北臉的登山鞋款式似乎是電視上放的最新款。


  「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啊。」玉卮不明白,如果那白衣女妖的目標是靈隱,靈隱就應該有什麼東西吸引女妖前來。正想著玉卮被朱能垣打斷思路:「你看那邊。」


  蝙蝠一樣的小怪物在半山飛旋,是那種叫做野衾的妖物。


  拐過靈隱寺門外的一條路,路牌寫那是永福寺的方向。玉卮苦了臉,那條路可是真正的山路啊,石板台階啊。


  「你還好吧?」朱能垣輕拍玉卮的肩膀。


  「呃,那邊是永福寺,過去看看吧。」我很不好啊相當不好啊知道要來永福寺昨天晚上一定不刷鞋了絕不,玉卮無力腹誹。


  朱能垣就好像聽到她的心聲一樣輕笑出來,搭著她的肩膀:「要不然我背你吧。」


  「不必了。」我前幾天回家休假飯局很多重了不少再說被臉是理想型的臨時戰友腹黑接吻魔背壓力山大的,與其這樣我寧可再買一雙新鞋,就買北臉!玉卮臉上微笑,內心默默跪了。


  「那我們走吧。」朱能垣忍著笑做了一個女士優先的動作,「你要是掉下來,我會接住你的。」


  永福秋色是熟悉杭城的人最喜歡的時節景色之一,就算是平常,遊人也沒很多。早年永福寺有位僧人擅長做豆沙包,包子用時應葉子花朵裹著,坐在永福寺的觀景台上便吃豆沙甜膩綿軟的包子便欣賞山下西湖波光粼粼,是一件極幸福風雅的事。


  今人雖然沒有這麼風雅了,可玉卮還是不希望自己心中美好回憶的聖地,被那種濃妝妖女破壞掉。


  通往永福寺的石頭台階有半膝之高,平時走著並沒什麼,可昨夜一場雨,讓石頭成了暗器,稍微不小心鞋底就打起滑來。玉卮只覺得恐怕走到山頂,自己也小腿抽筋,連野衾也打不死了。


  遠遠的那觀景台上,僧人的遊魂淺淺輪廓,還在手持柳條掃把,旁邊放著摞高的幾屜豆沙包,涼著洗乾淨的玉蘭花葉。玉卮覺得鼻子發酸。


  小心。


  那僧人的口型似乎說了這樣兩個字。


  玉卮抬頭,看見一群野衾飛蝗群一樣撲面而來,近在咫尺。


  一陣光韻如漣漪般暈開,海潮聲奇迹地響起,怒濤拔地,將那群妖物捲入了海底。玉卮揚起臉,看見那繪著海天明月的扇子就擋在身前。


  為什麼畫海天明月,難道這傢伙暗戀嫦娥?


  玉卮甩甩頭,將亂七八糟的腹誹和身後朱能垣的輕笑甩開,永福寺的山門就在眼前,她已經看見幾個僧人面色青黑,殭屍一樣搖搖晃晃地把門堵住。


  「你會凈化術之類的么?」朱能垣問。


  「我是個藥師,不是白巫師。」玉卮回答。


  「那就只能對不住了。」朱能垣說完,手腕反轉,扇底扇起一陣帶著海邊特有腥咸氣味的海風吹起,海濤化作激流如柱,撞向了那幾個僧人。僧人紛紛被撞得口吐鮮血,攤在地上。一瞬間一排滔天巨浪以拍石斷岸之勢沖向了虛空一片灰霧。那霧被拍中,一聲慘叫從霧中傳來,那白衣妖女惡狠狠的聲音響起:「你們若不停手!野衾就會吃掉這些和尚!」


  心中沒來由地咯噔一下,玉卮幾乎是扣住了朱能垣的持扇的手腕。


  灰霧捲起陣風逃逸,震落一樹青楓紛紛落下。她逃開的地方,是永福寺宣講佛法的迦陵講院。


  玉卮思如輪轉,腦袋裡有些關於迦陵講院的事情串不起來,她看到那匾額的時候一瞬間想到了什麼,可又沒抓住那念頭。她看到朱能垣走到抱柱楹聯前,輕輕撫摸著那一筆一劃,不知在想些什麼,可他的動作給了玉卮靈感。


  玉卮蹲下來,手掌按在地上:「此山山神土地何在,桂宮玉卮,請求一見。」


  「桂宮玉卮,請求一見。」玉卮又說了一遍,可原本該有的反應一點兒也沒有,反倒是朱能垣走了過來,搖了搖頭:「那妖女已經將土地神害死了。」


  「雖然不知道那妖女是什麼人,但可以確定,來自倭,哦不,日本。她的目的,應該是藏於寺中的心越大師所制的迦樓羅笛。我不是很清楚心越大師那笛子有什麼作用,不過我想輝卿很熟悉這些,我們先回去吧。」朱能垣的聲音如溫水,緩緩流過耳輪,玉卮回望那樹紅得太早的楓樹,用手腕蹭了蹭眼角。


  若土地泉下有知,會感謝你這一樹楓紅為祭,也會悲傷你過早地燃盡生命吧。


  玉卮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個瓷瓶,將裡面的清露倒在楓樹下。


  希望這一點點的傷葯,能讓你好過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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