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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朝辭白帝彩雲間,咖啡曲奇來一盤

  「燕螭昨天被人秒了。」今昭在早飯的時候說。


  「啊?」老宋手一抖,黃米粥差點兒灑出來。


  「他電腦卡了,結果正好遇上仇家。」今昭遞給老宋一張紙巾,「我周末能陪他去中關村買電腦嗎?還有蓮香約我去買護膚品。」


  「除非老闆或者老周能陪你去,不然你最好不要離開這裡。死人還需要護膚品?」老宋撓頭。


  「你不要剝奪女人的特殊樂趣嘛。」老周夾了一條炸泥鰍,「蓮香這次送來的泥鰍很肥,做泥鰍鍋吧。今昭你再忍忍,不行我陪你到跨院賞櫻花?」


  算了吧,前幾天在櫻花樹下,今昭還沒醞釀出心情,就被老周噼里啪啦打算盤做賬的聲音給刺激到了,最後的結果還不是一起幫他數錢,賞什麼櫻花。玉卮回家探親,算賬的事兒還得他頂上,饒上自己這個小打雜。


  清平館的早餐一如往常,在各色食物的香味兒里夾著群口相聲、吐槽段子和妖魔鬼怪們的名字。時近聖誕,今昭雖然沒有過完七七不能隨便亂走,可還是託了老宋買了不少富有聖誕氣氛的東西,裝飾了一下清平館,那些樅樹鈴鐺花花綠綠地掛在清平館的每處田間道頭,直到夥計們吃山藥排骨湯時吃出了半個小聖誕老人來,才不得不含恨中止了聖誕節裝飾計劃。


  今昭本來以為今年人都死了,說不定還能過個聖誕節的。


  陳清平夾了一塊蘿蔔糕嗤之以鼻:「西洋節日,飲食粗糙。」


  今年的臘腸還沒送到,早飯的小肉菜是用五花肉丁以紅燒的醬料干煸了湊合的,雖然沒有腊味的那種特殊香味兒,可也是肉香四溢,滋味不錯。大傢伙兒拿來夾在吐司切片里,毫無違和之感。


  一頓飯結束,她跟著老周鋪桌布打雜,也不知道是那些聖誕裝飾的作用,還是身為商戶就要屈從於流行,這幾天開始桌布都換成了紅白格子,桌牌也變成了墨綠色底鎏金數字,應景地點蛋糕或者咖啡牛排的顧客也多了起來。更有不少人趕著來享用剛推出的特惠下午茶——咖啡紅茶買一杯送一杯。


  「西洋節日,有什麼好過的?那你還做蛋糕。」小打雜叉著腰,看著坐在角落裡試吃蛋糕的陳清平,老闆大人一臉的怔忪神往,心思早就不知道飄到什麼地方去了,手下的蛋糕被他的叉子戳爛,她瞅著就心疼,直想大喊:「放著我來!」


  「原諒我一生不羈愛裝B。」老宋用大拇指指了指陳清平。


  「可惜你滿身槽點遭雷劈。」老周漠然地搖著手磨在磨咖啡豆。


  幾個人正在這種輕浮無聊的上午氣氛里鬥嘴的時候,門口的槲寄生鈴鐺一響,今天的第一位來客走進門來,根據這些日子的經驗,如今店裡今昭能看到接觸到的都是不是人,那麼這一位……


  那來客穿過那紅綠相間的聖誕小珠珠,對著幾個人淡淡一笑:「來點兒熱的。」這句漢語硬邦邦的,估計是個番邦來客。


  這番邦來客個高大硬挺的男人,一頭茶色頭髮,奇異的紅色眼睛,容貌秀美,但打扮和氣質都落拓不羈,坐下來以後翹起來的一雙長腿更是彷彿沒有盡頭。


  這人的風格跟房東大人有些像,眉眼比房東大人俊美,看著是純血的西洋人,但有些什麼地方似乎不如房東大人,導致他看上去少了幾分柔光濾鏡效果,多了點兒俗世的俊俏。


  陳清平起身,走到櫃檯后的咖啡機前,拿了老周手邊的咖啡粉倒入咖啡壺。


  今昭在一旁地看著陳清平有條不紊的動作,順便偷師學藝,萬一哪天混不下去,在這個妖風陣陣的地界,也有個手藝傍身啊。


  只見陳清平先在玻璃杯底部撒了一層焦糖粒,又撒了一層晶糖粒,倒入滾燙的黑咖啡,用奶油擠了兩座山峰的造型,熱度一來,咖啡分出鮮明的層次——棕色的焦糖和白色的晶糖,黑色的咖啡以及白色的奶油——可這只是一瞬間,在陳清平將咖啡遞給來客的一瞬間,這一切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黑色咖啡里隱約可見焦糖與晶糖融化,如金色銀色的煙霧一樣緩緩地飄蕩在黑色森林一樣,而鮮奶油則好像變幻的雲,漸漸地和咖啡融合,又像是冰山,看到的只是一角,而海平面之下的波詭雲譎里,冰山的形狀在改變。


  今昭眼珠子都快要黏在那杯咖啡上了,這也太好看了,跟燕螭的茶百戲一樣!

  「那個會?」陳清平難得主動開口。


  「是啊。」被叫做杜蘭的來客咧嘴,「我還會在這裡住幾晚。」


  今昭勤快地拿過登記簿:「請您登記。」


  杜蘭一笑:「你好,小丫頭。我叫杜蘭。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退房。這是我的名片。」


  瞅了瞅那冰白紙名片的中英文,今昭心中波濤翻滾,活的啊!活的賞金獵人!賞金獵人啊!還真有人干這個啊!


  陳清平看了杜蘭一眼,丟下了一句很長很奇怪的話:「希望你不是特地來惹麻煩的。」


  「有個怪東西逃到這裡來了。你們小心。」杜蘭嘬著咖啡,那表情輕鬆愜意得彷彿在說有個美女來撲你了喔。


  陳清平用一種給剛殺的雞放血的眼神看著杜蘭,半晌才說:「你欠我個人情。」


  周圍的小夥伴們都露出賊兮兮的笑來,眉目間賊光閃閃,似是在說,我們家勺子哥的人情,可不那麼好還。


  這個叫做杜蘭的賞金獵人作息時間完全是按照歐洲來的,睡到午後,下午三點開始才出來活動,晚飯必定是十點以後才吃,拜他所賜,每天晚上十點多,今昭還要在廚房幫忙。


  今晚他點的是雜色沙拉、洋蔥湯、蔥味煎龍利和巧克力草莓,照舊點了他那杯瞬息變幻的馬車咖啡。雜色沙拉主要是西蘭花,朱師傅說這道菜本來也沒有什麼標準,所以乾脆就拿廚房的下腳料做了,有點兒特色的是沙拉汁兒。是一勺橄欖油炸鍋,加了羅勒、魷魚粒和葵花籽,最後澆一勺蘋果醋,朱師傅邊做邊嘮叨:「不要覺得沙拉減肥喔,你看著沙拉汁,這種是算比較清爽的。如果是蛋黃醬,也就是你們一般超市裡的千島醬沙拉醬,都是大量的油和雞蛋不斷攪拌成的,一勺沙拉醬要五六勺的油,五六勺比炒菜還多呢。」


  小學徒今昭心有戚戚地點頭,心說您也知道我胖了。


  洋蔥湯比較簡單,朱師傅乾脆就讓她來做,自己出一張嘴提醒:「對,切這麼大就夠了,和麵粉一比一,好了,把牛油放進去,好,麵粉炒到這個黃色就差不多了。好了,加豬骨湯,加你剛才炒完的洋蔥絲兒,嗯,加鹽,胡椒粉。好,最後把這個麵包放進去,杜蘭不愛吃芝士,不要放了。」


  朱師傅做西餐的白湯基本上都是豬骨或者牛骨,豬骨剔去皮肉,火烤成咖啡色,之後擦掉油脂,小火熬煮五個小時以上。雖然大家都覺得這種辦法麻煩到死,但無奈做飯如同做學問,捷徑不能出真知。只有積累一定的量變才會得到質變。今昭也只能每天苦著一張臉設定好白湯出鍋的時間,以免自己忘記煮過頭。洋蔥湯則是配白湯最簡單的,味道非常恰當,即使吃不慣西餐的人也不會覺得有問題。


  蔥煎龍利魚也不是一道複雜的菜,僅僅是把龍利魚肉用鹽和胡椒粉、白葡萄酒腌制,拍麵粉,煎成黃色,再炒香洋蔥碎、大蒜茸和細薑末少許,再度煎魚片,等到魚片變成金黃色,洋蔥碎也變成金黃色時一同出鍋,擠青檸檬汁,裝點兒西蘭花胡蘿蔔應景兒即可。煎好的魚肉外皮很酥脆滋味豐富,裡面魚肉沒有刺又白嫩甜軟,也是很難失手也最容易接受的西餐之一。


  至於巧克力草莓,更是簡單到不行,僅僅是將草莓沾了巧克力漿,冷卻即可。她七手八腳地沾了幾個,在一邊拆肉的陳清平終於看不下去,用勺子舀了巧克力漿,在草莓上澆出了洋甘菊花等圖案,看得她自慚形穢,偷偷把自己做的幾個給吃了。


  端著菜上了四樓,今昭照舊探頭探腦,想看看一直沒有退房的蛻皮金蟬帥哥金逸是否還在,瞅瞅那天驚鴻一瞥看到的美人房東能不能出來——這是她每次來客房送飯的附贈樂趣。只可惜天妒花痴情流水,空叫垂涎付東流,美人依舊不在。


  推開杜蘭的房門,太歲差點把餐盤丟出去。


  房間的桌子上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堆了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杜蘭的身體坐在電腦前飛快敲擊鍵盤,他的頭則放在桌面,盯著屏幕。


  「啊,有點亂。」杜蘭說著,把自己的頭拿起來,放到一邊的報紙堆上,示意她把餐盤端進來。


  帥哥蛻皮已經不稀奇了,帥哥抱著自己的腦袋才是最新的流行?


  今昭機械地走進去,把菜擺好,正打算機械地退出來,就聽到門外有刷拉刷拉的撓門聲。


  杜蘭一笑,把腦袋又放回脖子上:「怪東西來了,你站在我身後,別害怕喔。」


  什麼玩意能比您老視覺衝擊力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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