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馮太后示好
這天早上,孫休從外地趕回,帶回來一個消息,說距寧鎮西邊百餘里的無名小鎮太丘,有慕容俊的勢力在此活動。
大燕首領慕容俊見勢力不足以稱王,所以暫時接受了南朝的冊封,號稱燕王。藍熙之尋思,他大肆向這裡活動,肯定是重大企圖。
藍熙之和眾人商議了一下,決定喬裝前去打探一番。
這一打探的結果,令藍熙之大為不安,原來是慕容俊和馮太后太丘會謀,正在商議談判事宜,藉此為跳板,要拿下豫州,共同圖謀南朝。
她返回后立即派人通知朱弦,自己帶了幾十騎精銳先行前去打探。
沒想到,大燕的鐵騎比預料的來得更快,慕容俊率領三萬大軍,三天內踏平了七八座小城,直逼南朝重鎮西台浚城。
南朝偏安一隅,多年來只圖苟安,很少大戰,即使交戰也是屢戰屢敗。因此,豫州民眾一聽浚城被圍,加上糧草供應不足,無不惶恐,都猶豫著要不要出兵堅守。
這天,藍熙之和幾名塢堡堡主一起來到豫州,和朱弦商議浚城之圍的事情。
商議完畢,各大堡主離去,朱弦道:「藍熙之,你留下給我幫一下忙。」
「好吧,要我做什麼?」
朱弦笑而不答,直接來到書房。
書房裡,全是裁剪好的紙張,有好幾幅已經寫上封題。藍熙之隨手拿起一幅一看,上面的隸書寫得流暢美觀,氣勢磅礴。她愣了一下:「朱弦,你到哪裡請人幫你寫的?」
「藍熙之,你這是什麼話?當然是我自己寫的。」
「哦,不學無術的朱公子能寫出這樣的字來?」
「嘿嘿,我從小練武也習文的。雖然這字比不上你『書畫雙絕』藍熙之,可是,題寫一下封題也沒有問題吧?而且,藍熙之,我什麼時候不學無術了?」
「可是,我記得你以前就是不學無術,無惡不作的……」
「舉例?藍熙之,你講講我怎麼無惡不作了?」
藍熙之看他一副「你舉不出實例,我掐死你」的模樣,仔細想了想,好像又確實舉不出什麼例子來。
朱弦瞪她一眼,「藍熙之,來幫我一起寫。」
「你要幹啥?」
朱弦神秘一笑:「豫州郡有幾十所空倉庫,我把它們都封起來。」
「大戰當頭,你閑著沒事幹啊?」藍熙之話未說完,忽然跳了起來,喜道:「好主意,我馬上幫你寫。」
朱弦看她一下就明白了自己的意圖,心裡更是喜悅,點點頭,也坐在她身邊,兩人一起書寫起來。
兩個時辰后,這些封條已經寫完,朱弦立刻召集一隊將士,一起去封貼這幾十所空倉庫,並且手指著這些倉庫道:「這裡面滿是谷粟,足以支撐我們吃一年。大家一定要努力堅守啊!」
眾將士見了刺史大人親筆題寫的封題,無不大喜過望,隨後,朱弦立刻派部將陳崇率兵進據東台浚城,雙方在同一大城各守一端。
安排好一切事宜,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
藍熙之揉揉眼睛,朱弦見她眼睛里滿是血絲,微笑道:「藍熙之,你去我那裡休息一下吧。」
「休息倒是不用了,不過我得趕緊去吃飯,好餓。」
「走吧。」
前面就是朱弦的官邸,一所不大不小的屋子不修牆屋,只用了一張大大的書桌隔開了一張床和一堆書籍兵器。屋子裡既無器皿也無侍衛。藍熙之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到了什麼貧賤素士的家裡。
「天啦,這是朱大公子的府邸?」
「這是豫州刺史的府邸,這裡只有刺史大人,沒有朱公子。」
藍熙之抬頭細細看他幾眼,這才發現,現在的朱弦,除了那雙撲閃撲閃著長長睫毛的大眼睛外,他面容沉毅,不徐不急,整個人,已經跟記憶里鮮衣怒馬的囂張公子兒完全不一樣了。
朱弦叫她那樣的目光看得心裡毛毛的,大聲道:「妖女,你看啥?」
「我在想,你的桃花眼為什麼一直這樣水汪汪的呢?朱弦,你有沒有什麼秘訣?要是傳授給那些美女們,讓她們顧盼生輝,保准你會發大財……」
「傳授給哪些美女們?」
「比如我……」
朱弦不無鄙夷道:「你也算美女?下輩子吧。而且,美女本來就是明眸善睞的,何必要我傳授秘訣?」
藍熙之的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惡狠狠地扭頭就走:「哼,我回去了,不吃你的飯了。」
朱弦一把拉住她,大笑起來:「趕緊去吃飯,我已經叫人給你準備好了。」
飯菜都很簡單,份量倒是很充足。
勞累了一天,中午只吃了個冷的窩頭,藍熙之早已餓壞了,端起碗就大吃起來。
朱弦給她挾了幾筷子菜,又將一碗湯放在她面前:「妖女,你這樣惡形惡狀地幹啥?又沒人和你搶。」
藍熙之含糊不清地道:「我不喜歡吃這個,你不要挾給我。」
「那,好吧,你喜歡哪個?」
「這個我也不喜歡……」
朱弦看看,反正就三個小菜,前兩個都不喜歡了,那一定是第三個,「好,你就吃這個吧,這個你一定喜歡……」
「唉,你能不能不要管我,我自己曉得吃……」
「好,不管你了,我吃我的。」
兩人很快吃完,藍熙之道:「我回去啦。」
「好吧,我送你一程。」
兩人出得豫州城來,一路上,朱弦的心情都非常愉快,兩匹馬並排而行,藍熙之忽然聽得他竟然隨口哼了幾句小曲。
朱弦這個武夫連戲都極少看,更別說哼什麼曲子了,藍熙之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大聲道:「朱弦,你剛才哼的啥?什麼事情這麼開心?」
朱弦嚇了一跳,面上一紅,「妖女,你什麼耳朵?我哪裡有在哼?」
藍熙之疑惑道:「你明明就在哼,快說,你哼的什麼曲子?」
朱弦打了馬跑在前面:「真是笑話,懶得跟你說。」
「喂,朱弦,你不用送我了……」
「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去,反正也不是太遠……」
和燕軍在浚城一相持就是四十多天。兩軍對壘,相持不下,糧草耗盡,各自軍中都開始不耐煩起來。
一直在關注著戰局的馮太后,也逐漸沉不住氣了。
馮太后守寡時才22歲,隨後扶植11歲的太子登基。這個兒子並非她親生,按照魏國的慣例,妃嬪的兒子一旦被立為太子就得殺掉生母,這就是他們祖傳的「立子殺母」。太子的生母被殺后,由當時的馮皇后撫養,算作自己的嫡子。
嫡子年幼登基,馮太后便臨朝稱制,經過許多艱難的鬥爭,剷除了幾個圖謀不軌的權臣后,馮氏母子終於掌握了軍政大權。馮太后本人也在長期爾虞我詐的政治熏陶里變得手腕更加強硬。
馮太后最初有個姓李的男寵,兩人起居飲食形同夫妻。逐漸長大的幼子難以忍受母親的私情,找個機會將這李姓男寵殺了。馮太后十分惱怒,加上長大的兒子不易再控制,有一天密令左右在給兒子進獻飯食的時候加上了毒藥,鴆殺了當年才十八歲的兒子。兒子死後,馮太后扶植孫子登基,從此完全牢固地掌握了國家大權,並形成了牢固的根基。
馮太后當然不同於只知道爭寵邀媚或者只知道**的歷代野心皇后,相反,她頗有雄心壯志,一朝大權在手后,立刻就大刀闊斧地推行了各項政治改革,改吏治、實行均田,治理朝政十分精明,魏國國力得到了極大的提升。這幾年,馮太后剛四十齣頭,正是一個女人最年富力強的時候,她縱覽各國形勢,準備對內改制對外結盟,爭取再為魏國開疆拓土。
馮太后這次與慕容俊會盟太丘,在關中以外的疆域達成了很多協議。燕軍在列強環伺之下,暫無力稱王,而魏國定都平城,平城地處邊塞,氣候寒冷,變化無常,對發展農業生產十分不利,且又交通不便。每遇天災,百姓便四處逃荒,嚴重影響著國家的安全,一有風吹草動,便自身不保。
因此,在石遵遷到襄城去后,南朝偏安江南無心無力北伐的情況下,被空置下來的廢都洛陽就成了她理想中的都城首選地。
洛陽地處中原,交通便利,一直是中原王朝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東漢、魏西晉都以此為京都,對統一全國十分有利,因此,她早已盯上了這個要塞。可是,要遷都並不容易,洛陽是中原人的衣冠之都,偏安的南渡衣冠隨時籌劃著北伐,所以,要遷都洛陽,就得首先掃清周邊的各種障礙。
趁著南朝無力,趙國宗室混戰,秦國、燕軍還在低調韜光養晦的時候,馮太后雄才大略,已經初步制定了計劃,想在此有所作為。所以,才有這番微服前來太丘和燕王慕容俊的私下會晤。
慕容俊也是個胸懷大志之人,見天下大亂,群雄逐鹿,多少以前微不足道的人物也稱王稱帝,自然不甘就做個南朝封賞的「燕王」,所以,相當一段時間裡,在北方發展自己的勢力,到現在已經頗有成效。
但是,他深知列強之下,自己的勢力還不足以一鳴驚人,於是向外尋求可靠盟友。馮太后要觀望南朝北伐的可能和潛在危險性,慕容俊要打開自己出關的通道,才能真正逐鹿。兩人目標不同,但是利益頗有交叉點,於是,很快就和馮太后不謀而合了。
慕容俊三十齣頭,雖然稱不上英俊瀟洒但是別有異族的粗獷風格,勇武不凡,馮太后徐娘半老,也還頗有幾分風韻,正是虎狼之年。兩人談判中的一些小小的爭執和差異,按照馮太后對待各國使節的慣例,求同存異,很快在床闈之間的曖昧與喘息聲中得以暫時達成協議。
這天夜裡,朱弦將各節制的塢堡堡主請來,召集豫州府眾將領共同議事。大家都覺得如此僵持不下,損耗太大,撤軍吧,燕軍會得寸進尺,不撤的話,又補給艱難。
很多人主張撤軍,一些人又主張力撐,大家爭執不下,朱弦一時也難以做出判斷。
藍熙之想了想,道:「我倒有一計,陳崇也不用撤兵——」
眾人久聞寧鎮塢堡女大王計謀出眾,這次迎戰慕容俊的軍隊又是她探得情報居了頭功,立刻轉向她。朱弦也立刻道:「藍熙之,你有什麼計謀?說來聽聽……」
「我們不是有幾十個倉庫么?立即準備大批裝米的布袋……」
朱弦不無疑惑地看著她,她明知那些倉庫是空的,要這麼多布袋幹啥?
「如今我們背靠豫州尚且損耗不支,燕軍長途奔襲,估計更是糧草空虛,我們不妨真的給與東台『補給』……」
朱弦聽得大有道理,喜道:「好,立刻傳令下去,準備糧袋!」
三天後,幾千條布制的米袋已經搜集齊了,將士們連夜裝滿沙土,當作糧食,朱弦下令上千人運往東台。又讓幾個人挑著真正的米擔,裝作疲倦的樣子,在半路歇息。西台的燕軍發現后,前來追趕,幾個人佯裝逃跑,故意丟下米擔。燕軍取了米擔,果然上當受騙,以為朱弦軍中糧草充足,準備長期僵持下去。而他們自己,則遠道而來,長期困守,糧草將盡,難以持久。一時之間,軍心惶惶。
馮太后得知后,立刻派遣一名大將,督促一千多頭馱驢運送糧草,準備補給燕軍守軍。五天後,這批補給馱驢到達墉丘,卻被各大塢堡的聯軍率軍截擊,將糧草全部繳獲。
馮太后決不允許第一次合作就失手,討個不吉利的彩頭,否則,以後雙方在關中以外的更多合作就無法展開了。她權衡再三,立刻派出使者一方面安撫慕容俊,一方面向鎮守鄴城的趙國太子石良玉求救。
馮太后在眾多男寵與相好中,最為青睞石良玉,但是,她去年欲在驛館幽會石良玉,卻因為一場意外的行刺導致幽會未遂。期盼多時的慾望得不到發泄,馮太后十分震怒,雖然事後趙國查明是鮮卑刺客所為,但是,馮太后暗地裡還是自己派人又親自查探,仍然沒有查出什麼其他可疑之處。
幽會未遂,石良玉也不留下來安慰一番只借口有刺客趕緊倉促返回,馮太后心裡本來就哽了一根刺,今年她招納的降將郭隗又在助戰石良玉后,在趕去參加他的立妃大典時,在太子府的眾目睽睽下被一個女子殺死。
事情發生后,馮太后曾一再要石良玉交出那個女子,可是,石良玉只稱那個女子是個闖入太子府的外來刺客,早已逃走,無法捉拿。
馮太后哪裡相信他的這個借口?太子府戒備森嚴,怎容一個女刺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魏國大將被殺,石良玉卻拒不交出那個女子。馮太后震怒交加,但是此時的石良玉早已不是當年使節隊伍里的小隨從,而是手握重兵的趙國太子,對她的咆哮震怒也並不太在意。
馮太後半生大權在握,對男人有十分強烈的支配慾望,可是,她親眼見到石良玉逐漸如一匹脫韁的野馬,逐漸地,再也不能有所控制了。
她心裡又失落又不甘,再加上即便剛剛經歷的慕容俊,馮太后仍舊覺得他在床第間的風采,較之石良玉實在是相去太遠。再回味生平所經歷的眾多男人,竟越來越覺得這些人統統加起來,也遠不如一個石良玉。因此,馮太后在太丘的漫長寂寥的冬夜裡,便更加急不可耐地懷念起那具曾多次讓自己銷魂**的美貌無雙的男人的身軀。
所以,這次她不僅是在派遣使者求助,也有試探之意,希望兩人能重歸於好。
自太子府兵變,石良玉大戰石衍等宗族聯軍,併除掉石衍后,石遵表面上雖說石衍謀逆應該處死,心底卻已對石良玉更添戒心。但是,此時石良玉手中已經有十萬大軍,石遵也不敢輕舉妄動,找個借口,將石良玉派去鄴城。
石遵纏綿病榻多日,卻又不死,不知服用了什麼仙丹妙藥又活過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石良玉只得率兵去了鄴城。
魏國的使者離開后,司徒子都看著那大批珍貴禮物,道:「殿下,這次馮太后求助,我們要不要出兵?」
石良玉雖然已經對馮太后厭惡到了極點,但是衡量再三,還是決定出兵。他深知豫州朱弦一部雖然能征善戰,但是畢竟兵力資源有限也補給不足,而自己在鄴城實力雄厚。此次援手,不但能鞏固和魏國的關係,也能趁機拉攏燕軍,以圖以後的大計。
但是,石良玉也有自己的打算,希望燕軍在和豫州軍的相持中得到最大限度的損傷后,再出手,才能真正達到自己理想的目標。因此,雖然立刻遣返使節承諾出兵相助,卻繞了道,準備拖延到最恰當的時機出手。
石良玉沒有如自己預期的趕去救援,不過,馮太后得知他繞道后,也自欣喜,因為,他改行的路線,正是通往太丘的。馮太后估量慕容俊還能支撐幾天,又急於想和石良玉幽會,因此,滿懷期待地在行館里梳妝打扮好,等待石良玉的到來。
可是,等了三天,石良玉的大軍也沒有來到,派人傳來消息,說發現新的情況,另外繞道進攻去了。
馮太后一腔情慾憋在心裡,惱恨交加,但是,石良玉畢竟應邀前去救援了,便立刻拋下幽會念頭,立刻調遣隨從的魏**隊增援從側翼增援燕軍。
慕容俊部眾搶回來那幾擔米后,恐懼著東台僵持守軍的充足糧草,內外交困,軍心渙散,士氣低落,無復鬥志,就連馮太后的使者一再保證也不能再讓他們提起信心,終於,慕容俊決定在一個星夜撤退了。
準備多時的東台守軍在朱弦的部署安排下,由陳崇率領大軍乘勝追擊,當夜擊殺俘虜燕軍兩萬多人。而慕容俊機警卻率領八千人馬逃奔而去。
再說馮太后得知慕容俊不等救援,連夜突圍,立刻率領一支人馬救援。
沒想到,援軍剛出發不久,就遭到一支精兵攔截。
這支精兵正是朱弦親自帶領的。魏國圖謀洛陽,要剷平豫州,他既然得知馮太后親臨就決不敢大意,早已準備迎戰多時。
在臨陣前的兩天,朱弦就要求偵察騎兵,每隔一個時辰報告一次敵情,他使用的地圖紅黑兩色繪製,一目了然。他習慣於把各種條件及戰爭中可能出現的情況反覆斟酌,一些哪怕是十分微小的事情,也完全在他的多方思索考慮範圍內。
因此,這次和魏國將領交戰,他採用的是那支特別訓練的三千精兵,以出敵意料的迅速接近敵陣,迫使對方在倉促之中應戰,以雷霆萬鈞之力,加於對方組織重點之上,迅速瓦解魏軍的運轉樞紐。
馮太后這次隨身的將領是魏國著名戰將,和豫州軍隊一交鋒,立刻發現情況不妙,趕緊撤回行館保護馮太后。
馮太后非尋常女人,見勢不妙,當機立斷下令回撤。
朱弦立即率兵追逐,而藍熙之率領的一千多塢堡聯軍也從側翼包抄過來。
魏軍人數雖多,這些騎兵也多是英勇善戰,以往和南朝的步兵交手,也幾乎是勝多敗少。可是,這次,他們遇到的這支步兵,每十人一組,採用的是長兵器和短兵器配合,在接戰的時候,鋒線的四名士兵使用十三尺的長槍,它具有很強的攻擊性,前面的四名士兵,右邊兩名手持大型的長方五角形藤牌,左邊的士兵拿小型的原型藤牌,都以藤條編織,最後的兩名士兵則手持連枝帶葉的大毛竹,長一丈多。如此以來,遠近配合,衝鋒陷陣,所有士兵只可共同協作,決不能中途退卻。
魏軍哪裡見過這等戰法?應接不暇,紛紛被掃落馬下。
馮太后在侍衛護衛下,心裡十分焦慮,忽然見戰陣中,一勁裝女子騎在一匹黃色的高頭大馬上,揮舞了寶劍,親自指揮著側翼的拿著山藤毛杖的士兵衝鋒陷陣,自己也舉著劍衝殺,簡直是所向披靡。
她暗暗好奇南朝水鄉居然有如此勇武的女子,而且公然出現在戰場上,略一遲疑,那女子已經沖了過來。
藍熙之遠遠的看到一個身形雍容的中年婦人騎在馬上,健壯異常,神色從容,她心念一轉,忽然明白這個女人一定是馮太后,劍一揮,立刻向她沖了過去。
饒是馮太后鎮定過人,見那勇武的瘦小女子向自己衝過來,也嚇了一大跳,好在距離還遠,她一打馬便在一眾侍衛護衛下逃跑了。
藍熙之追之不及,回頭,混戰中,幾支箭連番射來,那個射箭之人的手法十分高明,藍熙之連續躲過了三支,第四五支卻再也躲不過,頭一低,忽然被誰人拉下馬來,卻正是朱弦和身撲在了自己身上,一支箭擦著他的頭頂而過,一支箭卻射中了他的肩頭。
那人連射幾箭,見後面大軍追來,不敢再停留,立刻跑了。
藍熙之翻身起來扶住朱弦,幫他把箭拔掉,撕了一幅衣襟替他裹好傷口,才心有餘悸道:「朱弦,你怎麼樣了?」
朱弦捂住自己肩頭的傷口,似乎鬆了一口氣般笑了起來:「藍熙之,一點小傷,沒事的。你看,魏軍的主力已經被擊潰了……」
藍熙之見他如此拚死保護自己,心裡一陣激動:「朱弦,謝謝你……」
朱弦搖搖頭:「戰鬥快要結束了!你看……」
藍熙之回頭一看,只見魏軍的主力已經被擊潰,正在四散逃竄。
陳崇追了上來:「朱大人,前面十里遠遇到趙國趕來的援軍。」
又一名將領道:「報告大人,前面發現慕容俊一行……」
藍熙之立刻道:「朱弦,你對付趙國大軍,我去捉拿慕容俊。」
「藍熙之,你要小心。」
「好的。」
朱弦受傷並不嚴重,立刻率軍迎戰前來援助的趙國大軍。趙國大軍見馮太后已逃,無心和士氣正旺的豫州軍混戰,立刻保存實力撤退了。
石良玉的軍隊在趙國素以能征善戰出名,朱弦見他們護著馮太后離去,追趕不及,也不再追趕。這一場大捷后,魏國將領懾於朱弦威名,許久不敢再犯就是后話了。
馮太后看到撤離脫離危險后才回過頭,方才異常狼狽地發現魏國隨身軍隊已所剩無幾,而趙國的援軍卻是司徒子都率領的。
馮太后平靜下來,道:「司徒將軍,你們殿下呢?」
「豫州有七八股塢堡聯軍的勢力不容小覷,殿下坐鎮營中安排,準備先拿下這股勢力,徹底剷除豫州軍的外援和羽翼,以後,也可以為貴國遷都洛陽剷除一些障礙。」
馮太后喜道:「如此甚好,這次,還真是多謝殿下及時救援。」
慕容俊一路逃竄,卻等不到魏國援軍,心裡益發焦慮。逃經墉丘時,已是第二日午後,冬日的午後昏昏沉沉的,慕容俊立在馬上,只見前面騰起一股巨大的塵土,不知多少人馬殺將過來,燕軍震驚,四散逃竄,踐踏死傷無數,慕容俊回過神來,正要喝令穩住大軍,才發現前方殺來的不過兩千人馬,這些人馬每人足下拖了巨大的樹枝,用快馬拖過,掃起巨大的煙塵,給人以千軍萬馬的感覺。
這支人馬正是藍熙之率領的各大塢堡聯軍,正是奉朱弦之命在此攔截慕容俊的逃路。
慕容俊正在惱恨上當,可是,他的部署已經潰不成軍,他剛大喝一聲,一騎大黃馬已經飛馳過來,馬上的女子手中長索一揮將他套下馬來。
慕容俊勇武有力,跌下馬後用勁一翻滾正要撲起來,藍熙之的「紫電」已經抵達他的脖子上,冷冷道:「慕容俊,你燕軍歷受南朝厚恩,不思回報也就算了,卻陽奉陰違另結新主,你這種背信棄義的小人還有何面目立於天地之間?」
慕容俊瞋目怒道:「你小小女子,有什麼資格責備我?」
「別說女子,你的狼子野心背信棄義,即便三歲孩童也會不恥。好啊,你們不是都相信成王敗寇不相信什麼道義信義的么?跟你這種人,不論信義就論武力好了,嘿嘿,慕容俊,如今你在我腳下,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慕容俊縱橫多年,自認一時雄傑,如今,被一個瘦小的女子踩在腳下大聲申斥,不由得又恨又慚,閉著眼睛道:「你殺了我好了。」
與其他異族不同,慕容俊接受了南朝的封賞,朝廷每年會給與他們相當數量的錢糧布匹等,如今,慕容俊竟然野心勃勃勾結魏國等圖謀豫州。藍熙之心裡十分痛恨他,但是,如今南朝國勢衰微,如果倉促之間殺了他只怕立刻將燕軍推到了魏國那邊,更是不妥。考慮再三,準備先將他押解到豫州,和朱弦商量一下再說。
她冷哼一聲,氣不過,伸手摑了他一耳光:「我殺你不過污了寶劍,來人,將這個賊子帶回去。」
這一耳光火辣辣地摑在臉上,慕容俊整張臉都氣成了豬肝色,卻又無可奈何,幾名士卒上前,將他嚴嚴實實地縛了,推上一輛囚車往豫州府邸而去。
朱弦早已凱旋返回豫州府。聽得藍熙之竟然抓了慕容俊送來,大喜過望,立刻迎了出來。
慕容俊是南朝封的「燕王」,目前,已經開始露出蟄人的蜂目。
朱弦和藍熙之商量了一下,立刻派重兵將他押送回南朝,聽候朝廷的發落。
浚城大捷,又繳獲大量糧草,豫州軍民張燈結綵大肆慶祝。朱弦見藍熙之滿臉的笑容,心情也十分愉快,道:「藍熙之,今晚大慶,我一直等著你呢!」
「朱弦,你傷口怎麼樣了?」
朱弦肩上傷得不輕,卻輕描淡寫道:「不礙事。藍熙之,今晚有盛宴哦。」
「有好吃的么?呵呵。」
「當然了,無論你想吃什麼都有。」
「好的,我就等著晚上的盛宴好了,呵呵,我許久沒有吃到什麼好東西了呢。」
朱弦見她興高采烈的樣子,烏黑的眼珠流動著明亮的光華,心裡忽然又漏跳了好幾下,凝視著她半晌才道:「藍熙之,距離晚飯時間還有兩個時辰,我陪你在豫州城裡看看吧。」
「好啊,我還沒在你的地盤好好看過呢。」
兩人騎馬沿著城裡走了一圈,來到了城外。
這是一片山坡,已經是初冬季節,花草已經開始枯萎,樹木也有點泛黃。只有一排楓樹上面的葉子還是金燦燦的紅。
兩人在這片紅葉樹邊坐下,馬在旁邊自由地啃著枯黃的草,似乎提不起什麼興趣的樣子。
藍熙之看他一眼,這些日子以來,兩人再度同甘共苦,彼此心裡早已毫無芥蒂,尤其是暗箭射來時,朱弦不顧生死不假思索的為自己阻擋,藍熙之心裡更是感激。後來,一路上回想,才忽然發現這個早年傲慢自負的公子哥兒,幾乎從一開始就屢屢對自己伸出援手:從第一次自己被石家的殺手殺傷,他為自己那種可怕的「接骨」、到自己練功走火入魔他為自己運功治療、在錢鳳大營里他的捨命相救以及他千里迢迢借了盤纏流浪趙國不顧生死的尋找自己。除了嘴上譏諷幾句外,他幾乎從來不曾傷害過自己,而是多年如一日的照顧、守護!
朱弦見她看著自己,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下意識地伸手摘下幾片紅色的葉子,遞給她:「藍熙之,給你。」
藍熙之見他居然摘兩片紅葉給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謝謝你,朱弦。」
朱弦面上一紅,別開頭去:「這有什麼好謝的?」
「朱弦,你雖然是因為蕭卷的託付才照顧我,可是,我也很感謝你。朱弦,這些年,我好像從來都沒有向你道謝過啊。」
「藍熙之,沒有皇上託付,我也會照顧你的。」
「哦?」藍熙之大感意外,笑了起來,「桃花眼,你有這麼好心?哈哈,你居然臉都紅了,怎麼啦?」
朱弦的臉更紅了,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瞪,怒道:「因為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妖女,你忘了?你是千年老妖?我不得不照顧你啊,免得你做妖法害我……」
「朱弦,你這是什麼話?哼。」
朱弦看她怒氣沖沖又忍俊不禁的樣子,心裡那種陌生的甜蜜的感覺就越來越濃烈,忽然跳了起來,又折下一根長長的紅色的枝條,遞給她:「藍熙之,這個是不是很好看?」
「哼,你這桃花眼,知道什麼叫好看什麼叫不好看?」
「小氣鬼,這麼睚眥必報的,藍熙之,你還生氣呀?」
「怎麼不氣?我氣得今晚要吃飽喝足才肯回去,呵呵。」
籌備了一天的夜宴終於開始了。朱弦向將士們敬完酒後,大家開始大吃大喝起來。朱弦趕緊回到客廳,只見藍熙之獨自坐在一桌菜前,幾乎是垂涎欲滴地看著各種各樣的美味,卻一直沒動,在等著自己回來一起分享。
他看她垂涎欲滴等待的模樣,心裡湧起一股陌生的甜蜜,趕緊在她對面坐下,柔聲道:「藍熙之,快吃吧,你肯定餓壞了。」
藍熙之早已拿起筷子,立刻吃了起來,邊吃邊模糊道:「唉,餓死我了,我都快等不及了,朱弦,你回來得這麼晚……」
朱弦笑起來:「你吃慢點,別咽著了……」
這些日子,每天都是緊張激烈的戰鬥,好不容易鬆懈下來,勞累了許久的二人不管不顧,先埋頭苦吃起來。
朱弦喝了一口湯,抬起頭,看她正用力啃一個雞腿,似乎許久沒吃過什麼好東西的樣子,笑起來:「藍熙之,你慢點,你看你那個狼狽樣子。」
「難道你的樣子很好看么?我餓得很,哪裡顧得好看不好看?哼!」
亂世之中,糧食、肉食比珠玉還貴重,寧鎮塢堡雖然能讓大家勉強吃飽飯,但是其他東西就不要奢想了。朱弦見她鼓著腮幫子狠命吃,狠命瞪,心裡很有幾分憐惜之意,情不自禁道:「藍熙之,以後沒有戰爭了,我常常煮很多好東西給你吃……」
「這種亂世,不知要猴年馬月才沒有戰爭啊!」
藍熙之瞪他一眼,見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因為這些日子的忙碌,已經有了許多血絲。朱弦是個周密而細緻的人,平日,要求士兵一絲不苟的訓練,哪怕傷筋斷骨也在所不惜;在臨戰前,他就要求自己絞盡腦汁,以期準確地判斷形勢。正是他的這種周密的判斷,這次,才會在三國聯軍的包圍下,鎮定指揮孤立的豫州軍打敗聯軍,並俘獲慕容俊。
朱弦笑道:「藍熙之,說實話,以前,我一直覺得你不咋地,這次大捷真讓我刮目相看啊,浚城大捷,大功可都是你的,呵呵。」
「朱弦,你什麼時候學會謙虛了?」
「我一直是實事求是的,沒有謙虛也沒有驕傲。」
「嘿,要不是你布置全局,收伏各大塢堡,怎麼會取得勝利?我自己可沒有能力收復那些塢堡讓他們完全聽命於我。」
「呵呵,藍熙之,你智計百出,身為女子,已經不錯了。」
「哦,朱弦,你這是什麼口吻?居高臨下啊?什麼叫做『身為女子』?你暫時比我厲害,不過是經驗比我豐富而已,總有一天我會超過你的,你得意洋洋啥?」
「唉,妖女,你吃飯就好好吃飯,說話就好好說話,幹嘛口水都噴在我的臉上啦?還有這些菜里……」
「你說什麼?」藍熙之伸長脖子看看面前的飯菜,「哪裡有口水了?」
朱弦看她慌慌張張的樣子,笑不可抑地幾乎噴出一口飯來。
這下真的有口水了,藍熙之趕緊護住自己的雞腿,看了一下,又噁心地將雞腿放在桌上,想想又覺得浪費,拿起啃了一口才丟下,怒道:「朱弦,你真是噁心極了。我真不知道以前在江南時,你那些士族公子的做派究竟是怎麼裝出來的……」
「那是你不了解我,其實,我從來沒有裝模作樣過,一直就是這個樣子,怎麼樣,覺得很意外吧?」
朱弦的長睫毛一顫一顫的,笑得眼裡的血絲都消失了好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