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地球村
孤之一字,苦之極致。
人怕,獸怕,隻要有智慧的物種都怕這個天敵。
林奴仙大概便是怕了,才會像傻子一樣。再怎麽說,從和平安樂的世界裏脫離出來,目睹四十億人類被瓜分,又隻剩了自己一人被黑猩猩追逐,一樁樁事件一錘接一錘地錘到她腦子裏,整個人被錘懵了。
恰當的說,秦魚當真是光之騎士一般耀眼地出現在她已經絕望的眼裏,給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隻是這騎士,跑了……
把她扔給一隻黑猩猩,然後就跑了,可以預見當林奴仙睡醒,發現自己成了黑猩猩的掌中寵物會何等驚喜……
前進複前進,秦魚終於看清了那道黑線是什麽。
一座牆。
擋住了整個視野的牆,比山高,沒有絲毫棱角,光滑平直,就那樣豎立在大地上。
上接天!
下覆地!
巍巍然不可睹其全貌。
迷牆之地!
便是秦魚也不由忐忑起來,這不存於人類建築範疇內的巨牆,也許標誌著一個文明,也許代表著一位強者,也許是自然的偉跡,無論哪一種都理應心存敬意,致以當有的敬畏。
望山跑死馬,秦魚現在就跟快要跑死的馬一樣飛奔著,看不到巨牆也就罷了,現在巨牆在眼裏橫臥,焦切之心是怎樣都壓不住了。
源血在他一路吸收血之源能下已快要流通肝髒,依舊卡在最後關頭巋然不動,想必需要一口蘊含了龐大源能的甘甜血液。
巨牆越發高偉起來,秦魚在看到牆根的時候放慢了腳步。
像是石質,黑紅色,渾然一體,絕不像天地造物,而是通天徹地的巨人堆砌起來的。
讓秦魚不由想起給予自己源血的女巨人。
萬靈鑒指示秦魚筆直向前,它的資料庫裏儲存了進入巨牆內的位置。但凡人類由地球進入墟界,都會出現在那個位置,如今地球已毀,再無人類由地球而入,隻剩了在地球廢墟上幸運進階的墟士。
幾千或幾萬,誰也不知。
光線暗了下來,本就灰蒙蒙的天空更加陰暗,秦魚逐漸接近進入巨牆內的位置,一個以匪夷所思方式存在的巨洞。
開在巨牆下部,離地千米高,幽深不可測,地麵上明顯由人類開鑿的石階筆直與其連接。
石洞邊緣,中間位置,兩邊分別有五個指印。
千米高的石階相較石洞僅相當於三分之一高,而那十個指印,每一個都至少百米長,指尖位置深深紮入石牆,從指尖到指根由深而淺,一個明顯的爪形呈現在眼前。
龐然大物掙紮而出!
秦魚頃刻間想象出一個巨人或者一隻巨獸不知用什麽方法在巨牆上轟出一個洞,扒著洞邊從石牆裏掙紮著爬出來。
指印有血跡。
之前無法查證,人類自進入墟界始,血跡千年不幹。
無數宇宙廢墟的集合體,任誰也不會知道墟界裏存在著什麽恐怖存在,然而隻這十枚指印便足夠給人類好好上一課。
當心存敬畏。
秦魚登階而上。
如朝聖。
他靠著萬靈鑒指引而來,也許有運氣好的人在他之前來到此地,但是絕大部分人肯定在他之後,累死在地球廢墟上的人肯定也有。
除此之外,身後地球廢墟上埋葬了五十多億人類。
是有多命好,才能到了這裏。
一級一級石階在腳下邁過,越接近石洞越能感受到天地偉跡帶來的震撼,心靈受到洗滌,靈魂得到淨化,所謂恩怨情仇,於此刻皆散於耳邊呼嘯的風中。
最後一級石階在腳下邁過,秦魚看著洞口另一端的投射過來的微光,轉身,居高臨下對著地球廢墟嚎叫起來。
像流離失所的犬,一聲嗚咽一聲嚎。
這一去想回頭都沒的回了,故土難離,隻因故土還在,故土之上有故人,故人之間有故情。
秦魚什麽都沒了,嚎上一嗓子,算告別。
石洞內壁起初可見爪痕,同樣伴有不知多少歲月都未見幹涸的血跡,附在爪痕中,似要墜下卻永不墜下,秦魚試著以控血之力操控血跡,不出預料毫無反應。
爪痕最近的離地百米,秦魚費一番力氣也許能夠著,可他膽子夠小,硬是忍住了那些血跡的誘惑沒亂來。
再往裏,沒了爪痕,換成一道道延伸到石洞另一頭,平滑整齊的刀劈斧鑿痕跡,帶著淩厲而慘烈的氣息。
石洞不長,一千九百米。
石牆就厚了。
一千九百米的厚度,延伸到視野之極都無法看到頂端的高度。
這就是迷牆之地?
牆字有解了,迷字作何解?
走到石洞出口,視線裏,極遠處,又一道隱約可見的黑線是什麽?
牆裏這一片連綿起伏,錯落有致的建築,是地球村?
是地球上人類在漫長時間裏搭建起來的嗎?可看這規模,怕是地球上最大的城市都無法相比,怎麽會以村稱之呢?
秦魚腦子亂了起來。
尤其看到那片大到站在千米高處仍無法窺盡全貌的建築最前方,七個大的過分的字隨風招搖。
“歡迎來到地球村。”
不得不說,無需有人勸慰,也無需經過漫長時間消除無以名狀的愁緒,隻這七個字就讓秦魚忽然升起異鄉逢故知的欣然。
好一個地球村。
平白讓人對這陌生之地生出認同之心。怕是隻有心裏念著故土的人才會起這麽個名字。
秦魚開始順著向下的石階攀爬,石階不是為普通人準備的,每階一人高,上不易,下不易,好在夠寬,不擔心失足的危險。
石階下數百人翹首而望。
俱是心存萬一,幻想著也許自己的親人會從石洞裏鑽出來,爬下來,站到自己麵前。
注定會失望。
當秦魚一個翻身從十幾米高處跳下,人們齊齊發出歎氣聲,沒出乎秦魚所料,他是第一個到達這裏的人,也是第一個讓這裏等待的人既失望至極又升起一絲希望的人。
地球上的人總歸沒死絕,總歸沒被那些至強者瓜分幹淨。
有人張口欲言,卻黯然轉首,竟不再等待。有人隻看了秦魚一眼,便漠不關心再次抬頭望向石洞。還有人上下打量秦魚,看他赤著身子卻神情自若,無絲毫窘迫,不由上心,想要結交。
有一青年,麵露思索之色,兩道劍眉皺起,看著迎麵走來的秦魚,邁步攔住了他。
“能問個話嗎?”
語氣平平,既無強硬之意,也沒任何客套。
秦魚笑道:“能……吧。”
青年定定看著秦魚雙眼,過了幾秒神情忽然恍惚起來,目光也下移至秦魚手裏提著的鬼咬上,通體赤紅色的刀身讓他瞳孔猛地一縮。
鈞鐵所鑄之物,均為赤紅色,卻需不摻一絲雜質。
“好刀。”青年讚道,隨即目光尖銳起來,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它的鋒刃上,有我哥的味道,血的味道!”
猛然上前一步,幾乎與秦魚撞到一起,青年牙齒咯吱脆響,狠聲道:“我哥叫卓凡,你一定見過他”
這就有意思了。
秦魚還真見過卓凡,他略作思索,腦子裏已經模糊的身影與青年漸漸重合,確實有五六分相像,尤其讓自己稍覺豔羨的眉毛,幾乎一模一樣。
“你哥叫卓凡,你是不是叫卓不凡?”秦魚帶著三分篤定問道,然後看著青年忽然一怔,立刻肯定了自己猜測。
“你哥不錯,你還差點,沒禮貌,就衝你隨隨便便擋我道,你今天問的這話,這一輩子都別想知道了。”說完,秦魚伸手一推,把卓不凡推的踉蹌後退,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錯身瞬間,秦魚附耳對卓不凡輕聲道。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哥死了。”
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