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恨與叛
“動手!”夜晚見眾人還有些愣神,當下心裏一急,搶步上前,率著身後的二十幾個人與一個天師四五境的芮家修者纏鬥了起來。
這下算是徹底攪亂了一灘渾水,一時間,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雖說站在夜家這邊的人數倍於敵方,奈何芮城這次所帶皆是家中精銳,一時半會兒還分不出勝負來,許多天師高境還有至聖一二階的真正高手也加入了混鬥,更是打得難舍難分,最開始站在幕前唱戲的一眾小輩反倒成了擺設。
“怎麽回事!?”
雲閑畢竟不像那些從世家的大染缸裏爬出來的公子小姐,腦子有點直,也沒什麽心機,對於突變的劇本還是一頭霧水。他一邊跟著夜晚悄悄地退出了戰局一邊問道——這二人一個耍得一手漂亮的飛刀、一個練得一手暗殺的快劍,在人數眾多的亂鬥中實在沒有半分優勢。
“別說話!盯著芮曲旻,務必不能讓他殺了那個‘冥歌’!”夜晚的聲音罕見的凝重。
“啊!?為什……”雲閑一句話還沒有囫圇地問出來,餘光便瞟見芮華在他們家一個高手的掩護下急速衝向了冒牌冥歌所在的灌木叢,當下手比人快,一個飛刀便射了過去。
“攔住芮曲旻!快!”夜晚也注意到了,一著急,也不顧吸引了多少視線,大聲地提醒道。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那三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而冒牌‘冥歌’還滿臉恍惚地站在原地。
他正是芮城安排給自己兒子的替死鬼。
今日這麽做的動機出於恨。
他是個修煉天賦很高的孩子,天級上品金靈體、天級下品毒靈體,從小在那個不大的宗門裏都是心頭肉掌中寶的存在,本應有一個很好的將來。
誰知,就是這傲人的天賦,把他捧上了神壇,卻又推向了地獄。十一歲時,他被擄至芮家,從此開始了暗無天日的生活——不過一個替死鬼而已,遲早都要作為棄子的,還有什麽希望呢?
他深知以自己的能力無法逃脫,於是裝成一副不知情、對芮家的栽培感恩戴德的模樣忠心耿耿這麽多年,終於等到了今天!
反正這場戲無論演得完不完美,自己都沒有活路——芮城給他下了毒,級別高於他力所能及。
還說什麽事情辦好後就賜解藥,嗬!真當他是個傻子不成!?
可是,一個人上路太孤單了,何不把芮家也一起帶入深淵呢?
原本按照芮城和江歎的計劃,雙方打起來之後他才應該出現,混水摸魚地露個臉,學著冥歌的戰鬥習慣出幾次手,然後措不及防地被那些個早就接到命令的芮家修者不明不白地殺死於此地。
他卻偏在對峙的時候現身,本欲先抱緊夜家的大腿,使得芮華投鼠忌器不好對自己出手,然後當眾揭破芮城的陰謀。正巧又聽到那解憂樓少主一通指責芮家的話,說到了他心裏,便順勢接過話來,誰知道剛剛開了個頭,這兩邊就旁若無人地打了起來,似乎他隻是空氣一般。
“怎麽會這樣!?”滿腔的恨意散得幹幹淨淨,他恍惚了好一會兒,幾乎要不知今夕何夕。
終究還是他太高看自己了,就這點把戲,瞞的住雲閑那種大腦還沒發育完全的家夥,但瞞不住芮華和夜晚。
卻說方才,夜晚因自小習得精神瞳術眼神好使而最先看到他,心知是芮家準備的那個替死鬼,但又對他這不按常理出牌的行為感到吃驚,於是自己給自己加了一段台詞,意在試探對方是敵是友,也順便提醒一下暗中隱藏的謝池事情有變。
誰知那人的段位也太低,一下子便著了套,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讓這幾個人精推斷出許多。
芮華擔心他泄漏更多的秘密,定然會滅口。
夜晚雖也不想讓他繼續講下去——哪怕他說得天花亂墜,隻要芮城矢口否認與他的關係,沒有證據,世家公約也無可奈何,最多就是一些不傷及皮肉的懲罰。
但芮華若是真殺了他,謝池接下來的計劃反而會有誤。
可現在也沒有辦法。
芮家的那些修士,一個個打了雞血一般拚命地纏住了對手,冒牌的冥歌馬上就要命喪黃泉了。
夜晚緊緊地抓住了雲閑,他知道雲閑先天風靈體的速度可與至聖強者相媲美,但畢竟修為不足,上去無疑是送死。
眼看著他們這近十天的籌謀就要斷送在那個自以為是的愚蠢替死鬼身上。密林那邊忽然傳來了一聲驚呼:“冥歌!這裏還有一個冥歌!”
眾人循聲望去,果然又一個渾身上下都被裹在寬鬆的黑色鬥篷裏的人從密林深處緩緩踱步而出。
“什麽!?怎麽搞的!”
芮華頓住了往前衝的腳步,眉頭高高皺起,一下向左看看一下向右看看,跟在他身側的那位芮家高手也停了下來。
‘這兩個人好像都沒有什麽破綻,身形裝扮都跟自己以前的一模一樣,是我搞錯了麽?如果剛剛發話的不是父親說的替死鬼,那他又是誰?’芮華的腦袋不禁疼了起來。
“桀桀桀桀桀桀……今日這麽多前輩在場,我一修為上不得台麵的草民本不該出麵,未曾想,還有人似是很喜歡我冥歌的名頭,竟然假扮為我。若不給他一點教訓,豈不是叫人看扁了去?”那鬥篷人陰惻惻地說著,一邊朝著芮華不著痕跡地搖了搖頭。
至於另一個‘冥歌’,顯然是沒見過大世麵的,現在這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他的想象,當下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大腦一片空白。
就在場麵即將陷入僵局之時,天海莊的一位高手悄無聲息地靠近了還處於蒙圈狀態的芮華,拚盡全力地揮出了一劍。
土黃色的靈氣匹練狠狠地斬在了剛剛回過神、猛撲上來的侍衛身上,餘波震飛了芮華,那個一向高高在上、冷酷殘暴的芮家少主狼狽地趴到了地上。
“少主!”剩下的那些芮家子弟目眥欲裂,極力擺脫纏鬥的敵手,想要衝過去保護芮華,場麵一度更加混亂。有意或是無意的,本應是主角的酒客冥歌倒是沒幾個人關注了。
“好了,終於走上正軌了。”
夜晚和雲閑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慶幸。兩人方才趁亂不停地挪動位置,已經距離呆在灌木叢中的那個冒牌貨很近了。
這時,那可憐的替死鬼孩子才剛剛理清了一點腦中的漿糊,結果一偏頭就看到了兩張不懷好意的臉。
喉嚨一緊,還未來得及發出什麽聲息,眼前便是寒光一閃,這個他從未好好看過幾眼的世界又變成了一片模糊的黑白色,他感覺他的喉嚨涼涼的,渾身的氣力和著兒時對長大後幸福生活的憧憬從喉嚨處的裂口湧下,沒過一會兒便泄了個幹淨。
他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大功告成!”雲閑嘴裏叼著一根枯草,懶散地收了飛刀,踢了兩腳地上還熱乎著的屍體,“快把那個替身換過來!”
“等一下。”夜晚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讓雲閑拎起那‘冥歌’,兩人一路小跑,躲向了灌木叢深處。
細細檢查了一番周圍的環境後,夜晚從儲物指環裏拖出了一具剛死沒多久的屍體。
兩個人立刻上前,七手八腳地剝幹淨了冒牌冥歌身上的衣物,換在了另外那具屍體上。
“謝瘋子也真是的,非要讓我們來幹這麽惡心的事情!”雲閑嫌惡地拍了拍手,“沒想到本公子生平第一次脫他人衣服,麵對的竟是一具屍體!”
夜晚卻是沒什麽所謂的樣子,隨意地將那替死鬼塞進了儲物指環,又拽起地上的屍體轉身就走,雲閑連忙跟了上去。
至於這邊,在幾大勢力刻意製造的混亂當中,芮家人並沒有沒注意到,這兩位公子整整消失了半盞茶的時間。
眼見著亂鬥還在繼續,雲夜二人衝著幾道隱晦掃來的目光點了點頭,也趕緊加入了戰局。
別看雲閑平日裏腦子轉不靈,臭屁又好色,身手卻也真漂亮。
他那一手彎彎小小的靈巧飛刀名為新月,還是謝池取的。雲閑大字不識幾個,隻覺得這個名字聽起來還頗有韻味,便同意了。
他每每持刀時,會眯起雙眼,一掃懶散的態度,眼神銳利而危險地盯著他的獵物,尋找出手的最佳時機。畢竟從小練到大,還有先天風靈體這等恐怖體質,雲閑的飛刀又快又穩又準,是為一絕。
而夜晚,那不用說,更是從小練得一手殺人的好本事。
他善使長劍,劍身薄且利,最宜暗殺,名為無傷——見此劍者,有死無傷。
事實上,就連謝池也不得不承認,夜晚天生便是當殺手的苗子。先不說他聖級上品黑暗、空間靈體與天級上品毒靈體的天賦,光他那精神控製的能力就是萬裏無一的,不知道被多少同行夢寐以求。
這兩人越殺越起興,不斷響起的哀嚎與遍地的殘肢屍骸都讓他們的精神更加亢奮。
鮮血濺進了嘴裏,腥甜的味道充斥著腦海,眼睛越來越亮,活像那雪夜中饑不擇食的孤狼。
就在戰鬥很快要近一步的激化時,三道流光從東方極速掠來。
“你們在幹什麽!”夜平鬆一聲暴喝,所有人都一瞬間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隻見這位夜樓主身後還跟著一人一狗,正是一副讀書人打扮、笑得和煦溫暖的謝池與一臉戲謔的墨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