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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虎骨韘

  一

  宋越從迷迷糊糊之間清醒了過來,頓時覺得後腦劇痛,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怎麼回事?他不是被車撞了嗎?難道說是被送到醫院了?宋越看著視線里的一片白色,扶著腦袋勉強坐了起來。


  他記得他去秦氏律師事務所面試,在回來的路上一輛麵包車闖了紅燈迎面衝來,他躲閃不及,腦海中最後聽到的便是刺耳的剎車聲和圍觀者的尖叫聲。


  試著感受了一下身體各處,宋越發覺自己還是幸運的,除了後腦的痛楚外,其他地方沒有異狀。看來只是摔倒在地而已,不幸中的萬幸。


  「醒了?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病床的一側響起,嚇了宋越一跳。他反射性地轉過頭去,卻因為頭轉得有些過快,腦袋又是一陣陣眩暈,眼前一片雪花點,好半晌才能看清對方。


  可是等他看清楚這人是誰時,又震驚了一把,嘴唇抖了一下,那聲「秦總」淹沒在了唇邊。他這一開口,才發現喉嚨就像是被砂紙磨過一般,嘶啞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宋越這時才發現他所在的是一個單人病房,目測就是住一天要1000塊以上的那種奢華間。從小一直很平民的他哪裡見過這樣的架勢,心想難道是撞了他的那輛麵包車司機很有錢嗎?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什麼在他身邊陪護的是秦氏律師事務所的秦默秦總裁?


  秦默是他們這一行內公認的指標性人物,不到三十歲已有了屬於自己的律師事務所,人脈遍及各個行業,在業內頗有名氣。秦氏和那些老牌的律師事務所不一樣,向來喜歡吸納新丁,所以宋越在取得律師資格證之後,便去了那裡面試,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在被撞了之後一睜眼就看到秦默。按理說他還不應該算作是秦默的員工吧?而且好像他發生意外的十字路口離秦氏律師事務所也挺遠的……


  宋越心裡的驚慌和疑慮全部都顯現在了臉上,秦默絲毫不差地看在眼裡。他皺了皺眉,伸手按了床頭的呼叫按鈕,在醫生趕來的這個空隙間抽空發問道:「是誰打的你,有看見對方的臉嗎?」


  打?宋越愈發不解,他這次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艱難地發問道:「我不是發生了車禍嗎?」


  他這麼一出口,秦默也愣住了,連醫生和護士衝進來把他擠到了一邊都沒反應,直勾勾地看著宋越,就像是看到了一個怪物一樣。


  宋越表示對著這樣的目光非常有壓力,但還是打起精神回答了醫生提問。不一會兒,病房裡居然還進來了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宋越就這麼忍著頭疼,看著秦默和那兩個警察交涉,那三人嚴肅的表情,都讓宋越感覺到這並不是一起簡單的車禍。


  護士小姐給宋越掛了一瓶點滴,醫生也安排了幾項檢查,等他再次回到病房之後,發現那兩個警察已經走了,秦默正一臉凝重地坐在病房中等著他,而抬頭向他望來的第一句話便是:「你究竟是誰?」


  「宋越。」宋越不會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毫無遲疑地回答道。他回想了一下之前兩人的對話,不禁啞然失笑道:「秦總,你不會以為我出個車禍就被人穿越了吧?」


  「你認識我?」秦默頗有些意外地揚起了眉。


  宋越覺得有些尷尬,他今天剛被秦默面試完,這秦大少爺不會是貴人多忘事,這麼快就把他給忘了吧?不過面對著秦默X光掃射一樣的視線,宋越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今天剛去過秦氏律師事務所面試,自然是認識你的。」


  「面試?」秦默聞言一怔,盯著宋越像是在想一個未解的難題,半晌之後才苦笑道,「你以為今年是几几年?」


  「不是2008年嗎?」宋越覺得秦大少爺的問題很無語,也很不適應對方和他像是和朋友說話一樣的態度。他還明明白白地記得幾個小時前的面試中,秦默那一臉面癱的嚴肅表情。


  秦默一言不發,從床頭柜上拿起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放在他面前。宋越默默嘀咕不愧是有錢人,用的這手機丫的好先進啊!居然是觸摸屏的?他以為他前些天買的諾基亞N85滑蓋的就是最先進的了呢!


  結果這腹誹剛進行了一半就卡殼了,宋越目瞪口呆地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日期顯示,2012年?!坑爹呢吧!

  二


  宋越瞠目結舌,秦默無言以對。醫生很快又被呼叫回來,又對宋越做了一些繁瑣的檢查,然後確診他得的是心因性失憶症。這種失憶症是因為腦部受創,而導致患者只限於對某段時間的事情不能記憶,就是只記得舊事而忘記現在的。很明顯,現在宋越是一下子忘記了四年的記憶。


  但對於宋越來說,他好像只是睡了一覺,再一睜開眼睛,四年就過去了。


  北京奧運會沒看到,南非世界盃也直接被劇透了西班牙奪冠,好像這一年年末就是世界末日了……這些都不要緊,宋越低頭有些生疏地擺弄著手裡的Iphone4S,才知道這先進的觸摸屏蘋果手機居然是他自己用的。電話簿里的那些人名有大半都不認識,宋越的心底升起一股恐慌。就好像是有人沒有經過他的允許,佔用了他的身體生活了四年。


  「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腦部並沒有明顯的淤血或者創傷,他建議你最好是回到熟悉的環境,有助於你找回記憶。」秦默一邊跟宋越交代,一邊掏出手機吩咐助理給宋越辦理出院手續。


  熟悉的環境?父母都在老家,在這個城市,他只有一個和朋友合租的房子,但是他覺得四年後的自己,還住在那個合租房有點不太可能。因為他發現秦默遞過來的西裝上衣,牌子是很有名的一個,在大商場最明顯的一個專櫃售賣。這樣的一套西裝,就能頂他那間合租房幾個月的房租了。


  低頭確定了自己身上穿的褲子和上衣確實是一套,宋越才戰戰兢兢地穿在了身上,越發覺得有種不真實感。


  醒來有一陣了,後腦因為輸了一管鎮痛劑也不那麼痛了。宋越跟著秦默走出醫院,在到了大門口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地看了眼玻璃里反射出來的自己。


  的確是他的臉沒錯,四年並不是太長,他現在看起來,和當年大學剛畢業時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只是不管髮型還是身上的衣服,都給人一種在社會上歷練過的成熟感覺。宋越覺得,現在這樣的他,如果表情堅毅嚴肅一些的話,倒是和秦默很相似……


  坐上秦默的寶馬車,宋越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結果秦默直接一句話就給他砸暈了。


  「別看了,這是你的車。」秦默眼角餘光瞥見宋越僵硬的表情,會錯了意,建議道,「還是你來開?」


  宋越立刻搖頭,他記得自己是沒駕照的。當然,他的記憶是不完全的,那就說明在這四年間他不僅考了駕照,還買了台寶馬?

  上帝啊!他知道律師會賺得很多,可是哪個律師在初級時期不是做助手被壓榨?他究竟做了什麼?

  忐忑地坐在副駕駛座上,宋越看著車窗外的城市,發覺四年的時間,這個城市也變得逐漸陌生起來,許多沒見過的高樓大廈代替了之前的房屋,車輛擁擠不堪,他們很快就被塞在了路上。


  秦默好像很熟悉這樣的堵車,心平氣和地跟隨著前面的車流一點點地向前挪動。宋越忽然想起他剛清醒的時候秦默說的話,摸著仍然有些隱隱作痛的後腦遲疑地問道:「我這傷……是被人打的?」


  「是的,當時你正在和我通話講手頭接的案子。」秦默握著方向盤的手微不可查地緊了緊,盡量地壓抑著胸中的怒火。


  宋越沉默了下來,他知道律師很容易得罪人,但這事發生在自己頭上,就不是那麼容易一笑置之的了。他勉強地扯了扯嘴角笑道:「看來對方只是要給我個警告,否則也不會挑我打電話的時候動手。」


  秦默緊繃的手放鬆了下來,很滿意宋越雖然失去了四年的記憶,但他冷靜清醒的頭腦並未一同失去:「你先在家裡休息幾天吧,等恢復了再來上班。」


  「不用,明天我就去上班,這樣我也休息不好。」宋越覺得讓他就這樣在家裡呆著什麼都不做,肯定會瘋掉的,「而且醫生不是說讓我到熟悉的環境恢復記憶嗎?我覺得這四年裡,我肯定是在事務所的時間遠超過在家裡。」


  這是一句所有老闆都喜歡聽的話,即使秦默現在的心情不是很好,也不禁微微勾起了唇角。這時車流開始緩慢地前進著,秦默看準了一個空隙,漂亮的一個轉彎拐進了一個高檔住宅小區:「好吧,明天早上八點我來接你。」


  宋越這時才知道,他和秦默是住在一個小區里的,他知道秦氏律師事務所的高級律師福利極高,還會負責解決住房問題,只不過他還真不知道自己居然混得這麼不錯。


  眼見著秦默鎖車遞鑰匙上了電梯,宋越也乖乖地跟在他後面,一直默不作聲地跟到了對方家門口,秦默看著宋越有跟他進家門的意思,才無奈地指著對面的門道:「你還真是一點都不記得了,你住在對面那間。」


  「哦……」宋越從西裝口袋裡找到了鑰匙,轉頭去試,果然門應聲而開。


  秦默眯著眼睛看著宋越走了進去,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發現並沒有什麼異狀后,才關上了房門。


  他總覺得,失憶后的宋越,和以前的性格完全不一樣了……


  且不提宋越當晚對於自己在這樣寸土寸金的城市有了一個不小的棲身之所有多震驚,也不提他打開對於他來說先進又陌生的電腦時無比慶幸自己用的密碼還是原來常用的那個,宋越一整晚都在瘋狂地研究這四年來自己都發生了什麼,可惜他的屋子應該是請了鐘點工,收拾得一塵不染,沒有多少可以令他產生回憶的東西。


  QQ和MSN的聊天記錄也很乾凈,看起來他平時用得應該是公司的電腦居多。手機里的簡訊也基本都是各種廣告或者垃圾簡訊,想來也應該是打電話居多。


  這一晚上,宋越通過網路了解了一下這四年國內外發生過的大事。到了後半夜,困意襲來的時候,體內的鎮痛劑也消失了作用,宋越吃了幾片醫院開的止痛片也不管用,基本上是半睡半醒地被痛意一直折磨,所以天一亮就爬了起來。


  隨便吃了幾片麵包,宋越拉開了衣櫃,隨即又被滿衣櫃的西裝給鎮住了。他現在好想去銀行查一下自己的賬戶,是不是負值啊?


  但他也知道,這種外表上的花銷,都是必不可免的,在秦氏律師事務所那樣高端的地方上班,每天都不能穿重複的衣服才是公司禮儀。隨便選了套低調的銀灰色西裝,在鏡子面前繫上個條紋領帶,宋越發現就算衣服再好,也無法掩飾他的憔悴。誰能像他這麼倒霉,一睜眼一閉眼就丟了四年的青春?


  自嘲地對著鏡子笑了笑,宋越在八點整拉開了門,正好看到秦默從對面的屋子裡走出來。


  「早,今天開我車去。」秦默朝他點了點頭,然後率先走到電梯間。


  宋越跟他下到地下停車場之後看到等著的另外兩個人才知道,原來秦大總裁相當的親民,不是對他特殊待遇才和他一起上班的,看來和員工們拼車也是秦氏的傳統。


  只是宋越發現,和他們一起上班的這兩人都是秦氏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而且看起來都和他蠻熟的,一見面就關心他昨天受的傷怎麼樣了。宋越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好在秦默不著痕迹地帶開了話題,像是不太想讓人知道他現在的情況。


  幾個人很快就聊起了他們現在正在辦的一個案子,宋越靜靜地聽著,知道秦默這是刻意而為,因為據說這案子他也在經手。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民事離婚財產分割案,數額雖然有些大,卻也不會是造成他被人行兇警告的地步。


  很快宋越就發現為什麼秦默會在早上拼車了,因為城市裡的交通實在是太讓人無語了,明明離事務所只有十分鐘的車程,在路上就能堵快一個小時的時間。但在這一個小時里,這幾人也沒閑著,已經用平板電腦辦理了好幾個案件,寫了好幾份上訴書發出去了。


  宋越一夜未睡,從外表就知道他的情況很糟糕,所以他一直在保持沉默,也沒人覺得意外。在車流的緩慢前行中,四人掐著點在九點鐘到達了秦氏律師事務所的寫字樓。秦氏律師事務所在這幢寫字樓的16層到18層,宋越不知道自己辦公的地點在哪裡,好在秦默說了句跟他走,宋越便理所當然地和他上了18層,然後驚悚地在一個辦公室門口,發現了自己的銘牌。


  宋越不敢置信地指了指,秦默緩緩地點了點頭。宋越更覺得恐怖了,他在秦氏擁有一個獨立的辦公室?

  好吧,聯繫到自己有豪宅開寶馬的事實,擁有一個獨立辦公室恐怕也不是什麼意外的事情。宋越暈乎乎地推開辦公室的門,裡面整潔乾淨,跟普通辦公室也沒有什麼兩樣。宋越癱坐在皮質的辦公椅上,還沒打起精神開電腦查看情況,桌上的電話就響了。


  「宋哥,我叫張冠,是你的助理,我可以進來嗎?」一個年輕的聲音在電話里響起,應該是被秦默告知了他的情況,所以一上來就乾脆利落地做了自我介紹。


  宋越自然不會拒絕,他現在急需一個人來幫他普及下常識,而秦默顯然是沒這個閑工夫的,畢竟身為一家律師事務所的總裁,昨天能親自去接他出院就已經很不錯了。張冠是一個實習律師,很年輕的面孔,一看就知道是大學剛畢業。小夥子個頭很高,長手長腳,幹活卻挺麻利,也不知道秦默是怎麼跟他說的,他別的也沒多問,剛進來就給宋越端了一杯很濃的黑咖啡,然後又出去抱了很厚一摞檔案,放到了宋越的辦公桌上。


  「宋哥,這些都是你進事務所之後經手的案子,秦總讓我都找出來給你翻看一遍,也許能讓你想起點什麼。」張冠很愛講話,而且口齒伶俐,把那有半米高的檔案立刻拾掇好,把年份最久遠的一份抽出,擺在了宋越面前。


  宋越一看時間,正是2008年的,應該是他進入秦氏之後辦的第一個案子,立刻來了興趣。他知道這是了解他這四年工作的最簡便方法,當下也不含糊,埋首翻起了檔案。


  越看越驚心,所有檔案都整理得整整齊齊,宋越一開始還專註於案件本身,漸漸就被裡面的庭審筆錄給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據檔案顯示,他在2009年才開始獨立接案子,而在這之前都是給其他律師當助手,而在他獨當一面之後的庭審筆錄中,可以看得出來他超高的庭審技巧,質證和辯論的時候都直擊重點,簡單有力。宋越幾乎不敢相信這些話語都是他能說出來的,一點記憶都沒有。


  這一翻,就是一整天,宋越頭昏腦脹,越來越覺得自己這四年是鬼上身了,他索性一推桌上的檔案,朝一旁一直陪著他翻檔案的張冠問道:「張冠,你是去年來的吧?」這是很好猜的,一看就能看得出來張冠是涉世未深的畢業生。


  見張冠點了點頭,宋越又繼續問道:「你一來就跟在我身邊了?那麼在你眼裡,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向直爽的張冠開始猶豫了,這話不好說啊!但他也知道這時候不說話那就是自尋死路,便斟酌了一下道:「宋哥你是大家仰慕的對象。」他說完停頓了一下,見宋越挑了挑眉,連忙續道,「當然,大家仰慕的是宋哥的能力。不過宋哥平常倒是從來不笑的,也從來不和我們說閑話,向來都是公事公辦。大家私底下都說宋哥是工作狂。」


  宋越無語,之前張冠拿來的那些檔案只是一部分而已,後來又拿來了許多,一看就知道他在這四年中接的案子超多,再加上他的效率超強,所以這樣看來,他能爬到現在這樣的位置,也不是很意外的事情。


  可是這不科學啊!這樣只知道工作的性格,壓根就不像他啊!


  張冠發現宋越沒像以前那樣綳著一張臉,便也大著膽子開始八卦了起來。他本就愛說話,此時話匣子一開,宋越更是得到了不少訊息。宋越這才知道他已經是秦氏律師事務所即將發展的合伙人,只要等月底再開股東大會,便能確認合伙人的身份。


  這當然不應該是他被人打的原因,那些內心陰暗的嫉妒者們,應該都不會使用這樣簡單粗暴的賤招,而是會用更加陰險的陰謀才對。


  宋越又重新查看了一下他手裡正在接的案子,沒有一個有動機的。畢竟他只是一個民事律師,並不涉及刑事案件,但在他看完一些庭審記錄之後就不那麼確定了。因為他在庭審的時候實在是太毒舌了,連他自己看得都受不了,更何況是當事人呢?

  也許是有刑滿出獄的?所以來報復他?民事案件一般都是庭外調解了,就算是入獄一般也都挺短的。宋越把想法和張冠一說,兩人便開始篩選案件起來,還沒忙一會兒,秦默便推門進來,說是從警局那邊調來了案發當時的監控錄像。


  宋越知道秦默在裡面肯定下了很大的工夫,否則警方的行動不可能這麼快。三人盯著電腦屏幕上的畫面。案發的時間正是下午,路人也有,宋越在屏幕上看到自己一邊打電話一邊走過去的背影,然後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人影從旁竄了出來,用木棍揍了他的後腦一下,隨後便逃之夭夭。


  監控錄像並沒有聲音,但宋越看了這一下也頗覺得後腦劇痛。監控錄像後面也還有一段時間,三人就這樣默默地看著,看著錄像中的宋越躺在那裡人事不知。宋越忽然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可讓他說出來哪裡不對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直到看見秦默的身影出現在監控錄像上之後,畫面才停止下來,秦默迎著宋越疑惑的目光,指著他的手機道:「幸好有定位功能,而且你和我講電話的時候也說了你在什麼地方。」


  「嫌疑犯戴著帽子,根本看不到臉,我事後也問了幾個周圍的商家,沒人注意到有可疑人員。」張冠昨天顯然也是去過一次現場的,可惜城市裡的流動人口實在是太多了,這根本沒法繼續調查,「那根木棍也在附近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可惜沒有提取到有效指紋,線索就這麼斷了。」


  「所以宋越你這兩天都不要單獨行動了。」秦默拍板定論。在他多年的律師生涯中,也不是沒遇到過報復,但這次出事的是他最看好的手下,況且還是和他通電話的時候出事的,必須要查清事實。


  三


  宋越就這樣被安排了下來,每天由總裁秦默親自接送,其他瑣事由助理張冠全權負責,他只是埋首在檔案中回憶四年的記憶。


  之後的一個禮拜,再也沒有其他意外發生,宋越也完全可以背下來這四年他經手的所有案件,而這一天,到了他要上法庭辯護的日子。


  「宋哥,你可以嗎?用不用讓其他人替你?」張冠和宋越混熟了之後,說話也開始沒大沒小起來。比較而言,他比較喜歡失憶后的這個宋越,因為以前那個不拘言笑的宋越,像是只知道工作的機器人。


  「不用,我可以應付。」宋越整理著手中的材料,他雖然失去了四年的記憶,但在學校里學的法律知識可完全沒有丟掉,更何況他翻了一個禮拜的庭審記錄,民事案件經常出現的就是那些財產糾紛,不是離婚就是爭遺產的,多少也翻不出來什麼新花樣。他雖然沒自信能做到像以前的他那樣乾淨利落,但也不至於搞不定。


  「咦?宋哥,你今天不戴那個扳指了嗎?」張冠看宋越整理好打算走人了,立刻提醒道。不過話說完才想起宋越根本什麼都不記得,主動走到他旁邊,拉開辦公桌的一個抽屜,拿出一個小錦盒,「宋哥你有個怪僻,這個扳指是你上法庭的時候必須戴的。」


  宋越微愣了一下,有個幸運物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例如他以前念書考試的時候都會用同一隻鋼筆來答卷,這確實也像是他的風格。可讓他發獃的原因,是這枚扳指他居然有印象。


  這是四年前他來秦氏面試之前不久,在一家古董店淘換來的。這枚扳指是坡形扳指,上面還有弦槽,材質是骨質的,因為年代久遠,已經變成了淺褐色,老闆說是虎骨所制。其實究竟是什麼材質的他也不在意,這扳指他曾經試戴了一下,居然說什麼都摘不下來了,幸好價格也不算貴,當時他就沒太在意地買了下來。


  宋越回憶著,他好像當時就帶著這枚扳指來參加的秦氏律師事務所的面試,當時秦默還好奇地多問了一句這枚扳指的來歷。而之後車禍的時候,他肯定也是戴著的。


  原來車禍以後,他就能把這枚扳指摘下來了嗎?

  宋越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失去了四年的記憶,可能是和這枚古怪的扳指有關,所以在張冠把扳指朝他遞過來的時候,下意識地拒絕了,連碰都沒有碰,讓張冠放回了原處。張冠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說什麼,還以為宋越是對這個扳指沒印象的緣故。


  庭審進行得很順利,雖然嚴格上來說,宋越是第一次出庭,卻也沒出什麼岔子,案子順利地贏了。


  宋越注意到張冠的表情很驚訝,特意私下問了他,後者因為這一陣已經和他混熟了,有什麼說什麼,表示很奇怪宋越改變了質證和辯論的方法。


  張冠很形象地用武俠來舉例,比喻宋越往常習慣的是用西門吹雪的劍法,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直來直去,簡單地一刺中心。而現在的宋越就像是郭靖,練了內功,以力取勝,以德服人。


  宋越聽了之後眼角直抽,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比喻。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形容得很直觀。熟悉了這四年檔案的宋越,當然知道在庭上用什麼樣犀利的詞語更能取得勝利,但這樣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做人還是要圓滑一些,言語的力量可以堪比刀劍,甚至於比刀劍更可怕,產生的傷口都是看不見的,而且更加難以癒合。


  而最重點的,是善戰者死於兵,善泳者溺於水,這把名為言語的利刃是一柄雙刃劍,不僅可以斬向他人,更可以傷害自己。宋越知道自己被人暗算,恐怕也是因為禍從口出的緣故。


  也不知道這四年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按理說那麼毒舌不是他的性格,可是這些天他一點一滴地了解了這四年來發生的事情,漸漸得也開始迷惑了起來。因為房間里擺放的東西,全都是按照他的習慣來的,連電腦里收藏的文檔也是一樣,找東西非常順手。


  怎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宋越回到事務所,和同事們隨和地打著招呼,然後略微尷尬地看著他們無法適應的表情,飛快地走回自己的辦公室。這都一個禮拜了,難道還沒有潛移默化地讓他們習慣?難道他以後也要綳著一張臉裝面癱嗎?


  無聊地打開電腦,宋越看到桌面上的那個監控錄像的視頻,下意識地點開,反反覆復地循環播放著。他看著嫌疑犯的那個身影,努力地想要回憶起些許蛛絲馬跡,可是越看,他臉色就越發難看。


  當秦默推開門的時候,就看到坐在電腦屏幕後面的宋越,一副臉色陰沉的模樣,瞬間還以為他找回了四年的記憶,頓時還頗有些遺憾。


  要知道,宋越自從來他們事務所上班之後,就是公認的冰山,和誰都沒有過多的交情,也就是和他這個老闆能有些許多餘的交流,這恐怕也是看在這間事務所是他的份上,完全是徹頭徹尾的工作狂。當然,這種員工也是秦默非常喜歡的,所以在這四年來也不斷提拔他。可是隨著宋越接手的案子越來越多,秦默就越體會到有些不如意。做他們律師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人脈,而且今天雖然是站在對立面上做辯護,也許明天對方就會請到他們來幫忙。


  宋越的那張嘴太能得罪人,所以秦默也不敢讓他接觸大客戶,只能讓他負責民事案件。否則如果讓宋越接手刑事案件的話,指不定早就被人砍殺好幾刀了。今天的庭審記錄他特意關注了一下,突然發覺宋越不僅僅是失了憶就變了性格,連庭審技巧都隨之改變了。那樣圓滑地取得勝利,對手心服口服,連怨氣都沒有,當真是符合秦默和氣生財的宗旨。


  不得罪人的律師,那可是非常難得的,要知道律師這職業天生就是得罪人的。


  當然,以前的宋越那是做得太過激了。


  秦默這還在遺憾著呢,但腳下的步子卻也沒停,走過去看了眼宋越的電腦屏幕,訝異地看著屏幕上播放的監控錄像:「怎麼了?你看出來了什麼?」


  宋越指著屏幕上來來往往的路人,沉聲道:「我遇襲的地方離公司並不遠,但到你過來也足足有五分鐘,可是在這五分鐘之內,路過的有那麼多人,居然沒有一個人上前查看情況,頂多也只是打110報警而已。」


  宋越第一次看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現在是終於看出來了。這光天化日之下,嫌疑犯行兇作案,居然沒有一個人上來阻止就罷了,居然就讓他這麼躺在馬路上自生自滅?這也太無語了吧!

  秦默反而一愣,隨即苦笑道:「宋越,看來你還是沒恢復記憶,現在做好事的人少了,尤其是我們這個城市。而且……說起來,這事起因也與你有關。」


  宋越一呆,這又從何說起?


  秦默掃了一眼宋越的辦公室,這些天宋越一直翻看著他這四年來的案件,所以這些檔案也一直沒有拿走。秦默找了一會兒,從檔案堆的最底端,翻出來一個檔案袋遞給宋越:「你先自己看看吧。」


  宋越接過檔案一看,時間是2008年的,正是他剛進秦氏事務所時的案子,因為當時他只是其他律師的助手,所以並不是主辯律師,庭審記錄上也沒有他,宋越便一直沒有翻看。帶著疑惑打開檔案,宋越立刻便明白了秦默的意思。


  這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案件,被告和原告在某處發生碰撞,原告的腿部骨折,要求被告賠償醫藥費。但就是這樣一個很小的案件,卻並沒有簡單的結束。被告因為警察局的筆錄丟失,推翻了之前的證詞,宣稱自己是路過好心扶了一下原告。被告又告知了幾個相熟的網路論壇好友,此事瞬間便擴大了影響,再加上唯恐天下不亂的媒體介入,一下子便變得複雜了。


  宋越拿著文件一下子不知所措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這期間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因為在檔案上沒有幾處有他的名字,可是一想到這四年中的記錄,他可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我們是被告律師,當時也受到了不小的影響,當年負責這案子的律師,結案之後就轉到其他律師事務所去工作了。」秦默翻動著文件,指著其中一個複印件道,「這個案件最終以我們敗訴而結案,當然,這是很正常的。畢竟被告是真的撞了人,可是沒有人能想到會產生那麼大的影響。原告和被告雙方達成了協議,在被告賠償的基礎上,簽署了雙方均不得在媒體上就本案披露相關信息的協議。」


  「這樣,豈不是沒有人能知道真正的事實了嗎?」宋越一怔,這個協議,顯然是為被告做掩飾。一個撒了謊的人,居然能逃脫輿論的指責,反而是一副賠了錢委屈的模樣。


  秦默沒有多說,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道:「宋越,我們是律師。」


  宋越沉默不語,律師這個職業,在他選擇學法律的時候就已經認識的很清楚了。就是不管為之辯護的人是真的有罪還是無罪,都要爭取最大的權益和利益。在這樣的判斷標準下,這個案子顯然是做得很成功,可是……


  「誰都沒想到最後的影響會那麼大。」秦默安慰地拍了拍宋越的肩,「前幾個月也有記者重新報道了此事,採訪了政法委的書記,完全地公開了本案的所有細節,可惜已經沒有人關注事實究竟是怎麼回事。在信息時代,吸引眼球的永遠是更醜惡的事件,輿論的焦點都是轉瞬即逝,真相究竟是怎麼回事,很少有人會挖掘。」


  宋越的喉嚨發緊,他無法知道四年前的自己究竟是怎麼面對這樣的案子,他的腦海里對於這樣的記憶空空如也。


  可是如果時光讓他回到四年前,他又將如何選擇?

  這是根本無法回答的一個問題。


  沒錯,律師是一定要說真話的,但是卻可以選擇只說部分真話。


  宋越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扯了扯嘴道:「我覺得,那人來敲我一下,恐怕就是想要我自己來體會一下被人晾在路上的凄涼無奈吧。恐怕負責這案子的李律師也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秦默聞言趕緊打電話查問,接著又多打了幾個電話,果然嘆氣道:「沒錯,李律師也遇到了和你一樣的情況,還有被告也是。至於負責這案子的法官倒沒有,可能是因為換了城市,沒有找到人。」


  宋越的臉上並沒有解開疑惑的輕鬆感,反而越發地沉重。


  秦默也不多言,知道做他們這一行,道德是一個需要自己跨越的檻。


  之前的宋越做得太過於乾脆利落,而現在的宋越,顯然是需要再次衡量。


  既然搞清楚了嫌疑犯的用意,對方也只是想要給他們一個教訓而並不是要怎麼樣,宋越也不再像之前那樣草木皆兵了。


  可是心裡總像是被塞了一根刺,無論如何也消除不掉。


  這樣也挺好的,可以提醒自己以後行事的尺度。


  宋越順利地辦了許多案子,也成為了秦氏律師事務所的新合伙人,接手的面也廣了許多。


  這一天,他接到了張冠的電話,說是有人來找他,並沒有預約。張冠還加了一句,人很奇怪。


  宋越此時正空閑下來,便讓張冠領人進來,不一會兒便有人推門而入,宋越一眼就看到那個黑襯衫上綉著一條龍的年輕男子。


  好像有點眼熟,在哪裡看到過呢?宋越正打算遞名片打招呼的時候,那人揮手一擺拒絕道:「我不是來找你諮詢的,而是想要從你這裡買回去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宋越一愣,沒理解對方的意思。


  「一個扳指。」那人淡淡地說道,「想來這東西現在對你也是無用的了,還是賣還給我吧。」


  宋越這才想起來,這個人應該是四年前他買扳指時的那個古董店老闆,那時那人穿的是一件綉著赤龍的中山裝,這換了衣服樣式啊!不過這扳指宋越確實挺反感的,丟也不是扔也不是更不敢送人,放在抽屜里當真是燙手山芋,聞言立刻便拿了出來,遞給那老闆。


  那老闆也不含糊,掏出幾張人民幣放在他桌上,便拿了裝扳指的錦盒想要走人。


  宋越連忙問道:「老闆,這扳指可有什麼來歷?」他不敢說自己那四年不正常的生活是因為這個扳指,可是不問清楚他總覺得不自在。


  老闆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知道扳指是做什麼用的嗎?扳指在古代名,射決也,在商代便已經出現,是射手用來扣住弓弦射殺獵物的工具。雖不是刀劍一類的兇器,但也是幫凶之一,具有強大的煞氣。」


  宋越聞言一呆,覺得這老闆話裡有話。律師這個職業,可不是與這扳指很相似么?

  「再加上這枚扳指是周武王姬發開創大周朝時所用,可令所佩戴之人煞氣盈身,會做出一切最有利於己身的判斷。」


  宋越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不過他心中也多少有些不以為然。賣古董的向來都是舌燦蓮花,他這個同樣靠口舌為生的律師,居然也被人說得無言以對,實在是很憋屈的一件事。


  「不用擔心,你之前戴上就摘不下這扳指,恐怕是因為這扳指中殘存的煞氣影響到了你的性格,在這幾年的疏導之下,應該也都消失殆盡了。」那老闆緩緩地說道。他臉上自然並無半分歉意,這枚尾宿選中此人,也並不是偶然,這人性格中的理性與感性太過於偏激,很容易便走上歧路,老闆認為這和尾宿這個誘因根本沒有多少關係。


  就像是在伊甸園誘惑夏娃吃那枚蘋果的蛇一樣,就算沒有那條罪惡的蛇的引誘,遲早夏娃也會那樣做。


  只是時間的問題。


  但這樣的情況,究竟是好的還是壞的,誰都說不清楚。畢竟依照聖經里的敘述,亞當和夏娃雖然偷吃了禁果,最後卻誕生了人類,一時的過錯也說明不了什麼。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現在的宋越,已經是一個很好的律師了,不是嗎?

  四


  出了寫字樓,老闆低頭看似把玩著手中扳指,實則用手不著痕迹地把衣兜里慢慢往外爬的兔子玩偶重新塞進去。


  「就看一眼嘛!又不會有人發現!」醫生氣急敗壞的聲音從衣兜里悶悶地傳了出來,顯然是這麼一會兒就憋壞了。


  「有人看著。」老闆淡淡地說道,但看著兔子玩偶晃晃悠悠地又爬了出來,卻也沒再把他重新塞回去。


  「不就是那個胡亥嘛!」醫生瞥見一直在巷子口暗處站著的人影,因為是一頭銀髮,所以非常的惹眼。因為這幾日在附近正好有個很大型的漫展,周圍的行人反而見多了這樣的古怪發色和瞳色,也並不在意。不過他肩上的那隻赤色小鳥,乖巧可愛,時不時賣萌裝可愛,這樣的帥哥加寵物鳥的組合倒是挺吸引人注意,回頭率極高。醫生還看到周圍許多人掏出手機遠遠地拍照,「話說,這位少爺來這裡做什麼?不會是跟蹤我們吧?不對,老闆你不是把胡亥用龍紋鐸收為己用了嗎?是你召他來的?」


  「他應是為了這虎骨而來。」


  老闆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扳指,微微一笑道:「他雖是用龍紋鐸被我控制,可卻不能打草驚蛇。好刀,自然要用在刀刃上。」說罷,老闆回過身,朝胡亥的方向晃了晃手中的虎骨,對方顯然是把老闆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中,臉色一沉,便打開手中的黑色大傘,撐在頭頂大步離去。


  醫生仰頭看著頭頂的艷陽天,嘖嘖稱奇道:「不會吧?這位少爺居然像大姑娘似的怕晒黑?」


  老闆看著胡亥走在陽光下的身影,一直看到他走到街頭轉角,再也看不到了之後才緩緩道:「因為他是無法接觸陽光的。」


  「啊?他是吸血鬼?還怕太陽光?那以後若是對付他,是不是還要準備大蒜和十字架啊?」醫生各種吐槽,忽又想起一事,大樂道,「對了,那水蒼玉居然還被雕成了基督耶穌受難像,那十字架的造型,不會是胡少爺自找苦吃吧?」


  老闆雖心情惡劣,聽到醫生這樣的編排,也不免得微微勾起唇角。


  「吸血鬼那種低級的生物,不值一提。你就從來沒好奇過嗎?赤龍服只有兩件,一件一直由我穿著,另一件則隨著扶蘇陪葬在秦始皇陵,那胡亥是如何活到現在的?」


  「咦?不是因為他也吃了那長生不老葯嗎?」醫生這才覺得有蹊蹺,他細細思索了半晌,不解道,「這確實挺奇怪的,看他那銀白的頭髮和赤紅的眼瞳……那胡亥不會是用了什麼逆天的法子吧?」


  老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猙獰的舊傷,嘆了口氣道:「我和他都吃了那長生不老葯,可區別是,我死過了一次,已是個死人一般,全賴赤龍服保持著我的身體不朽。而胡亥他一直好端端地活著,長生不老葯雖是靈藥,能讓人一直益壽延年永葆青春,可頭髮卻是會和古稀老人一般慢慢變白,那赤色的眼瞳恐怕也是如此。至於不能被太陽光曬到,倒也是可以想象。他本應是早死之人,又無赤龍服加持,陰氣旺盛,自然是受不住陽氣甚重的太陽光直曬。雖然他已把那半截赤龍服改成披風穿戴,可畢竟不像我是經年累月穿著,效用並不明顯。」


  醫生雖是大大咧咧並不細心之人,但也能聽出來老闆言語中的惆悵之意。他恍然發覺,為何剛剛老闆看著胡亥的身影,目光會如此的複雜。


  恐怕這個世間,能和老闆稱得上同病相憐的,也就只有胡亥這個人了。兩人均是在兩千多年的歲月中,起起伏伏,看盡人世變遷。醫生忽然覺得,長生不老也並不是一件好事,在每個地方只能呆上幾年,便要在旁人起疑之前匆匆搬離。眼看著在意的人一個個年華老去,最後只能落到與古物相伴……


  醫生悄悄地用長耳朵纏上了老闆的手,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就算老闆再寂寞,也別想去找胡亥當同伴。


  嗯,那個佔了他身體的扶蘇就更別做夢了!

  扶蘇把手中的醫書放下,揉了揉生疼的眉心。雖然擁有著醫生這個身體的記憶,可是醫學無止境,醫生只是個初級醫師,需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很多。例如外科的縫合方法就有數十種,每一種都要根據患者的情況分別判斷,還需要在術前勤奮練習。扶蘇這人有點完美主義者,無論什麼事都喜歡做到最好,因此就有些身心疲憊。


  手邊被放了一盞剛泡好的碧螺春,扶蘇嗅著茶香,覺得頭痛稍微緩解了一些。微微抬眼看了下站在身旁的胡亥,扶蘇用手拿著茶盞,用茶蓋撥弄了一下漂浮在上的茶葉,淡淡道:「那虎骨沒有到手吧?」


  「臣弟莽撞,並未得手。」胡亥低垂著頭,就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等著大人責罵一般。其實他並不是沒有機會拿回那虎骨,但他已經經歷過兩千年的歲月,雖然大部分的時間都隱在墓中沉睡,卻也知此時年代不同,皇兄的心愿恐怕是難以達成。他反而覺得,和皇兄住在一起,每日看著他去醫院上班,兩人如尋常兄弟般相處,倒是不錯的一個選擇。


  扶蘇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並未說什麼,而是低頭吹涼了手中的茶盞,輕輕地抿了一口。


  胡亥背後的冷汗濕衣,皇兄儘管一字未說,但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勢驚人,竟讓他連喘氣都不敢太過大聲。他總覺得皇兄有點奇怪,雖說是放了話要重建乾坤大陣,可是這幾個月來,扶蘇每日都是代替醫生正常地上下班,連外地都沒去過一次,這讓胡亥有些不安。


  是並不信任他?還是在謀划著什麼?

  看著這個不爭氣的小弟額角滲出細汗,扶蘇揮了揮手道:「無事,晚上吃烤鴨吧,懶得出門,汝叫外賣吧。」


  胡亥微微一怔,雖然覺得自家皇兄這些天越發的宅了,卻並不拂他的意,打電話叫外賣去了。


  扶蘇摩挲了一下放在案頭的和氏璧,微眯了下雙目,低聲喃喃道:「才收集了六個帝王古董嗎?不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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