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銀色獸毛
「不！！！」
黎米航目眥欲裂，瘋狂掙扎著往地縫擠去，手臂伸到極致，卻只是徒勞地抓了滿手的碎石。
手指抓得皮開肉綻，襯衫被磨爛，碎石扎進了肩膀，鮮血淋漓的傷口上沾滿了沙土，他卻一點都不覺得痛。
只有那顆驚顫的心臟，彷彿被生生撕裂一般，看不見的鮮血在噴濺，痛得他血脈賁張、幾欲發狂。
非要這麼殘酷嗎？
這可恨的命運！
他失去至親，一無所有，孤苦伶仃地艱難苟活，卻還要眼睜睜地看著喜歡的人被奪走……
不久前她還淺笑著說「期待未來能再相會」，那短暫的歡喜他還來不及細細回味，一切就驟然被截斷。
還有什麼未來？
還有什麼以後？
他彷彿聽見命運嘲弄地笑著，冷酷無情地將他拋進了苦痛煎熬的地獄。
「啊！！！」
從喉嚨中迸發出的狂吼震蕩四周，以黎米航為中心，驚人的威勢不停向外蔓延，震得所有生靈都心驚膽戰，駭然失魂。
正在地面肆虐的妖魔們頓時被震懾住，齊齊一頓。跟百里瑤夕交戰的火精蠑螈反應慢了半拍，被她的長鞭抽了個正著，堅硬的背部鱗片紛飛，血光四濺。
「吼！」
火精蠑螈痛得大吼一聲，眼中閃著憤恨的光芒，尾巴一甩就朝百里瑤夕撞去。
另一邊的地縫中，一隻剛探出來的黑色利爪僵在原地，遲疑了幾秒鐘，就果斷後退，縮回到地縫中消失不見。
天空沉暗，大地在轟鳴聲中顫抖不休，早就受創的地面又多了更多傷痕，有的地縫被震得變寬許多，有的則是被擠壓窄了。
不遠處剛剛逃離的學生們大驚失色：「又地震了！快跑！」
在這樣的巨震中，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教學樓轟然倒塌。土石崩碎，半截斷裂的樓梯從空中墜下，筆直砸向地上的少年。
正在跟怪物交戰的百里瑤夕聞聲望去，正好看見足有十幾噸重的巨大樓梯板將趴在地縫口的少年壓個正著。
「黎米航！」
百里瑤夕大驚失色，雙翼一振就想衝過去救援，卻被火精蠑螈纏住。
「滾開，你這頭噁心的怪物！」
她嬌喝一聲，體內的星力狂湧向手中的長鞭。她手腕翻轉，用力揮出鞭子。熾烈的火焰竄出，將長鞭重重裹住，凌空橫掃而出，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炙熱起來。
察覺到眼前這少女突然暴漲的力量，正張著血盆大口撲過來的火精蠑螈頓時心生畏懼，碩大的身體猛然扭轉，掙扎著想要逃離。然而滾燙的熱風席捲而來，長鞭如火刃，只聽「噗」的一聲脆響，就乾淨利落地將火精蠑螈自脖頸處斬斷。
暗紅色的血液在空中噴洒，一場滾燙的血雨從天而降，落在地上發出「滋滋」的燒灼聲。火精蠑螈被一分為二，殘軀重重砸落在地上，瞬間就點燃了那一處地面，烈火衝天而起。
解決了這隻礙事的妖魔，百里瑤夕立刻衝到那地縫前。
只見小山似的水泥樓板堆在地縫上，壓根看不到黎米航的身影。要是真被這樓板壓實了，恐怕連完整的屍首都找不到。
「黎米航！黎米航！你還活著沒？出個聲啊！」
百里瑤夕心裡發慌，一邊繞著水泥樓板轉圈，一邊大聲喊著他的名字。
她心中滿是懊悔，不想承認自己一時大意竟然出了這樣的紕漏。她之前在戰鬥間隙中瞥了一眼，見黎米航身手意外得敏捷，那隻青金獸根本傷不到他，就放下心來專心對付火精蠑螈。
沒想到就在這短短几分鐘中，卻出了事。
喊了好幾聲都沒有回應，她愈發緊張，稍稍後退了幾步，長鞭一甩就往水泥板上抽去。火焰長鞭揮掃之下，立刻在厚厚的水泥板上抽出一條幾寸深的裂縫。
就在這時，一股猛烈的波動從地底傳來，彷彿洶湧而來的潮水般，巨大的震動從鞭尾傳來，差點讓她握不住鞭子。百里瑤夕吃了一驚，連忙振翅飛到半空中。
「砰——」
就在她騰空的同時，壓在地縫上的水泥樓板突然炸飛開來，大量的土石崩飛到高空中。百里瑤夕躲避不及，被一塊巴掌大的石塊狠狠砸到了左翼。她痛得一個趔趄，差點從空中摔下去。
「這、這是怎麼回事……」
百里瑤夕忍痛攀升到高處，驚疑不定地懸在地縫上方，緊緊盯住剛剛炸開的地方。
濃重的煙塵漸漸沉降變淡，只見原先水泥樓板所處的位置被炸出了一個數米寬的洞口。等了一會兒，也沒見什麼危險怪物出現，百里瑤夕決定下去看看。
洞中一片漆黑，她滿懷戒備地握緊了長鞭，用火光照亮周圍。
這地洞竟有十幾米深，洞壁上滿布著蛛網一般密集的細縫，碎石簌簌落個不停，似乎隨時都會崩塌。在洞底的位置，百里瑤夕看到了黎米航。
他靜靜躺在地上，衣服碎裂如破布，軟塌塌地掛在身上。此時他已經成了一個血人，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無數細密的血絲浮現在他身體表面，不停地向外滲血。
但他竟還睜著眼睛！
那雙眼睛漆黑如墨，其中透出的絕望之意讓人戰慄，百里瑤夕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一時間竟不敢靠近他。
「……」
他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要說什麼。
「你想說什麼？」百里瑤夕俯下身去，卻不敢去碰他。他此時的樣子太可怕了，像是稍稍一碰就會碎成無數塊。
「……救……她……」
百里瑤夕一愣：「誰？」
「程、詩、語……」鮮血從少年的嘴角汩汩溢出，他嗆咳著艱難出聲，「救……她！」
百里瑤夕有點反應不過來：「程詩語怎麼了？」之前她跟火精蠑螈纏鬥，並沒有注意到程詩語出事。
黎米航掙扎著想要爬起身，剛一動彈，他受創的身體就再也承受不住，猛地爆出一重血霧。他並沒有覺得多痛，只覺得身體像漏氣的氣球般，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越來越暗的視野中，連面前被火光映照的少女都看不清晰了。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百里瑤夕被血霧噴了個正著，臉上都是細小的血珠。她呆了呆，伸手抹了下臉頰，看到指尖沾到的血污，再看看倒在血泊中的少年，猛然尖叫起來：「黎米航！」
拼著最後一絲力氣，他用力揮了下手臂，抓住了她的手：「救她……」
一絲透骨的寒意從掌心中傳來，像是要將她的心魂都凍住般。
百里瑤夕心中驚駭，用力摔開他的手。
定睛看去，只見他的右手握緊成拳，被磨得血肉模糊，露出了白森森的指骨。奇怪的是，他的拳頭上卻凝結出了一層冰霜，將他的傷口都凍住了。
這冰霜正在不斷向他的手臂處蔓延，從上頭散發出來的寒氣讓百里瑤夕都覺得渾身發冷。
她立刻運轉體內星力，化為火焰之光籠罩自身，以此抵禦那古怪寒氣的侵襲。她雙手烈焰竄動，緩緩貼上黎米航的右手。
冰霜慢慢融化，一縷銀亮的光芒在他的拳頭中閃現。
仔細一看，那竟是一根細如髮絲的銀色獸毛。
***
相比起光明來說，黑暗更顯得龐大無邊。
無垠的星空中，黑暗佔據了大片的天地，自亘古生成的星辰徜徉在黑暗中，繞著既定軌道旋轉。
遙遠的時空中，連綿萬里的大荒之上雷電轟鳴。
半空中懸浮著九九八十一座巨石浮島，在無盡的雷電攻擊下，半數的浮島已經破碎不堪。
「啊……」
一個宏大無朋的聲音在這天地間震響，像是痛苦的呻吟，又像憤怒的嘶吼，模糊得聽不真切：「我還活著……」
同時間，在數片不同的星域中，都傳出了相似的巨震。
星空碎裂，荒海翻騰，凝滯了萬載的虛空簌簌震動，無數被掩埋、被封印的生命被某種契機推動，悄悄地向著銀河一角的水藍星球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