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少年黎米航
中國南方的一座濱海小城，平靜的海灘上。
黎米航忽然從夢中驚醒。
睜開眼，他便看見一隻毛色灰白的小貓正用舌頭舔他臉頰上的新傷口——怪不得他在夢裡都覺得濕漉漉的。
「小妖狐，我又睡著了？」
黎米航苦笑著摘下耳機，把小貓抱進懷裡，望向眼前灰茫茫的海灣。
海風灌進了他的白襯衫，衣擺獵獵飛舞，更顯出他的高挑清瘦。他的頭髮被吹得有點凌亂，側臉的線條看上去有些憂鬱。
這裡是他的「秘密療傷基地」。不管遇到什麼難受的事，他都會帶著小白貓來到這片海灘，靜靜地躺上一會兒，聽著音樂看著海水起伏涌動，那些痛苦也會隨著浪花一起遠去。
自從兩年前祖母去世后，小貓妖狐就成了他唯一的親人。
說起來，他第一次見到它，就是在這片沙灘上。
那是整個世界都下著大雨，他一個人孤惶無依地來到海邊。
這隻虛弱的小貓受了很嚴重的傷，奄奄一息地躺在沙灘上等死。它的脖子上掛著個小鈴鐺，肚子被什麼東西豁開了一個可怕的口子，灰白相間的毛髮都被血水染紅了。
他沒有祈禱奇迹發生。
反正，他早已習慣了孤獨。
當天他忘記擦乾眼淚，毫無期待地躺在小貓身邊睡著了。
等到第二天清晨，窗外跳動的小鳥將他驚醒時，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看到小貓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他。他跳起來，掀開紗布一看，竟發現它的傷口竟癒合了一大半。
又過了沒幾天，這隻命大的小貓就能輕巧地跳上窗戶，嚇飛了一群嘰嘰喳喳亂叫的麻雀。
黎米航驚喜交加，連連贊它是「九命怪貓」「妖貓」，看它尖嘴眯眼的慵懶樣簡直像只小狐狸，索性就給它取名叫「妖狐」。
「喵嗚——喵嗚——！」
妖狐輕聲叫著，從他懷裡鑽出來，跳上他肩頭，探著腦袋又要舔他的臉頰，掛在它脖子上的小銅鈴叮噹亂響。
黎米航正要捉它下來，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鬨笑聲。
回頭看去，只見一群流里流氣的少年笑鬧著走來。
走在中間的男孩十分帥氣，只是神色相當傲慢，不然光憑這張臉，他就能輕易獲得大多數女孩子的青睞。
一看到他，黎米航的臉色頓時微微一變。
這個人叫石子毅，是東海高中的校草級人物，也是他的同班同學。
沒等黎米航避開，石子毅就發現了他，掛著嘲弄的笑走到他面前。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你這隻癩蛤蟆！」
黎米航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站起身準備離開。
「誰讓你走的？」
石子毅抬了抬下巴，兩個少年上來堵住了黎米航的路。
「你們知道他是誰嗎？」石子毅臉上的笑容流露出濃濃的惡意，「這就是那位向程詩語告白的勇士！哈，那句話怎麼說的？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啊！」
程詩語是東海高中的第一美女，是全校男生心中的女神，喜歡她的人能排滿整個操場，但敢明目張胆跟她告白的可就沒幾個人了。因為她那個以兇狠出名的哥哥早就放過話，誰敢騷擾他純潔的妹妹，通通手打斷腿打折。就連石子毅也只敢圍著程詩語轉，卻不敢越雷池半步。
沒想到這個平平無奇的黎米航卻向程詩語送了情書。
更沒想到，從來沒收過情書的程詩語覺得十分新奇，不僅開心地收下了，還陪他共度了17歲的生日。
這事在東海高中激起千層浪。
女神居然被個慫貨搶先親近了，哪個能忍？
連著一個多星期，黎米航就被許多人明裡暗裡地輪流「修理」過了。
石子毅冷笑：「哼，今天我就讓你好好長個記性，以後凡是我看中的，你都得給我繞道走！哦對了，也包括這片海堤！」
他一揮手，那幾個少年就一擁而上。
黎米航的肚子和腦袋上同時挨了一拳，他痛得彎下腰去。站在他肩頭的小貓一躍而起，尖銳的爪子在最先動手的高壯男生臉上劃出了幾道血痕。
「靠！這隻臭貓！」高壯男生吃痛地揮出一巴掌，把小貓朝地上摔去。
黎米航猛撲了過來，把高壯男生撞開，伸手接住小貓，緊緊護在懷中。
「賤種！」高壯男生從地上跳起來，惱羞成怒地對他拳打腳踢，「我打死你！」
其他人也圍了上來，毫不留情地毆打著倒在地上的白衣少年。他瘦削的身軀蜷縮成一團，卻連一絲反抗的動作都沒有，只是死死咬住牙關忍受著。
不能還手……只要他不還手，這樣的毆打就會結束得快一些。
在長久的被人欺負的經歷中，他已經洞悉了人性骨子裡的惡。
越是堅硬強悍的，越要去羞辱屈折；越是高貴無缺的，越想去玷污破壞。相反，對於毫不反抗的爛泥慫貨，卻連欺侮踐踏都興趣缺缺。
「還手啊，你個賤種！剛剛為了這隻臭貓，不是很拚命嗎？」
高壯男生一腳又一腳地踢在黎米航的肚子上。
黎米航一邊乾嘔著，一邊抬頭看了他一眼。
這可憐的少年明明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十分狼狽了，身上的白襯衣上沾上了血污，兩隻眼睛充血到幾乎睜不開，可就是這麼一眼，卻讓高壯男生心中忽然有了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看什麼看！有膽就起來還手啊！」
高壯男生更加兇狠地踢打著黎米航，可他卻像是被打暈了般，腦袋緊緊垂在胸前，一動也不動。
「想裝死？」高壯男生狠笑起來，「這慫包，還真是沒臉沒皮，怪不得號稱是打不死的賤種！哼，我看看你的命有多賤！」
他一把拽住白衣少年的衣領，像拖著一條死狗般，把他拖到了海灘上。
此時潮水已經漸漸涌了上來，下方的沙灘都被海水淹沒了。
高壯男生一腳踢出，將黎米航踹了下去。
瘦削的白衣少年噗通一聲摔進水中。
「賤種，我看你還怎麼裝死！」
高壯男生張狂大笑著，但等了半分鐘，還是沒見白衣少年浮出水面，他的表情頓時僵住了，下意識看向石子毅。
另一個少年有點膽怯地問：「他會不會淹死啊？我們要不要……下去救他？」
石子毅的眉頭皺了皺眉，正要說話，海堤上掛著的高音喇叭卻忽然響了起來：
「警報！……紅……紅色警報！強颶風即將登陸，請所有人員立刻回到家中，遠離海岸……警報！」
作為沿海居民，他們最清楚紅色警報的危急程度，尤其是這種突然登陸的強颶風更是危險。再留在海邊，簡直是找死。
奇怪的是，現在海岸上的風並不大。
只不過，所有人都因為紅色警報的嚴重性而忽略了這一點。
這群少年此時也慌了神，紛紛看向石子毅。
石子毅俊美的面容上閃過一絲冷笑，像是下定什麼決心般，朝地上啐了一口：「都回家去，今天的事誰都不許說！」
拋下這句話，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飛奔離開。其他人呆了呆，也跟著作鳥獸散，沒人再管那個落水的少年。
短短几分鐘時間，整條海堤就變得空蕩蕩的。
堤壩下方，一個腦袋忽然鑽出了水面，上面還頂著一隻渾身濕透的小貓。
「呸！」
黎米航抹了抹臉上的水，艱難地爬上了海堤。隔著老遠，還能隱約看到石子毅等人倉皇逃走的背影。
「呵呵……」
黎米航自嘲地笑起來。看來他的憋氣功夫還有點用處，果然把那些傢伙嚇走了。
他的耳機和手機還丟在原地。他搖搖晃晃地走過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撿起耳機戴上，也不管自己渾身濕淋淋的狼狽樣，就這麼背靠著石柱聽起了歌。
妖狐舔了舔他臉頰上的傷口，就跳到他頭頂趴下，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窩在他的亂髮中睡著了。
世界如此安靜。
只有音樂在耳中回蕩。
沒有欺侮和毆打，他終於可以安靜地休息一會兒了。
……
就在他閉上眼睛的瞬間，身後平靜的海面卻突然躁動起來。
天暗得猶如黑夜，狂風嘶吼咆哮，一道又一道風柱排列成奇特形狀，在海天之間旋轉舞動，將周圍所有東西全部撕成了碎片。
原本平靜的海面掀起了滔天巨浪，轉瞬之間出現了九個巨大的漩渦！
每一個漩渦都有籃球場那麼大，原本蔚藍的海水也變的漆黑如墨，從天空向下看去，這些漩渦像是海神之眼，彷彿水下有什麼巨大的生靈正在蘇醒！
「——轟隆！」
萬頃海水被卷上高空，好像九條巨大的手臂從漩渦中伸了出來！
整個海面在翻滾，像是整個大海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生生給掀起來了！
不對！
這根本就不是什麼颶風！
這分明是有什麼巨大的東西要從海底衝出來！
可是，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生物？！
如果黎米航現在睜開眼睛，就會發現這如同末世一般的場面。
只是這憂鬱的少年此刻正沉浸在音樂的安靜之中。
有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將海堤兩邊隔絕開來了。
海面上波瀾翻飛、狂風魔舞、聲勢驚天，但堤壩上卻平靜無比。明明近在咫尺，卻彷彿兩個世界。
清風柔和，輕輕吹動白衣少年濕透的髮絲，他沉浸在音樂中，對身後發生的一切毫無所覺。
而此時，遠處沉暗的天際突然出現了五架黑色直升飛機。
起初它們就像是雲層下的渺小蚊子，在嗡嗡的聲響中飛快靠近，很快就到了近前，懸停在九條水龍之間，極速旋轉的螺旋槳帶動起強勁的風壓，把下方竄起的浪花都盡數壓下，在海面上吹出一層層魚鱗狀的波紋。
每架直升機中都跳出了兩個全副武裝的黑衣人，他們竟然連滑繩都沒用，就直接從數十米的高空中跳了下來，像一個個黑色炮彈般直墜向海中。
神奇的一幕卻出現了，他們沒有轟然砸進海水中，反而按膝屈身，穩穩地落在了海平面上。彷彿腳下不是波浪涌動的海水，而是平坦堅實的大地般。
為首的黑衣人抬起頭，一雙暗灰色的眼珠子冷漠高傲，眼角赫然閃現著蛇一般竄動不休的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