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白草紅葉黃金緣
這場『意外』產生了不可避免的蝴蝶效應,早先擬定的沿黃河東至入海口,再折回頭來從山東東平入京杭大運河,走水路經德州、滄州、通州返京的完美計劃,卻為了我這個『特殊人種』改行旱路,走寧夏過三秦,一路徐徐緩行,當抵達山西代縣境內時,時令已經從春走到了夏……
離京一步比一步近,心情也一日比一日沉……前兩日,老九讓拉錫舒蘭先行快馬返京,並帶去了他的謝罪摺子和報喜摺子,而我也不得不順便寫了悔過書外加家書給宜妃和覺羅老太君,唉,現世報,當初撒了個彌天大謊,害得如今無法自圓其說……哦,你在五台山吃齋念佛避災星,你相公在考察黃河,小兩口分隔兩地,這身孕是無源之水、從天而降的嗎?……沒辦法,只好主動坦白,老實交代並深刻悔過……
昨日便住進了這個名為『荸薺』的道觀,因為天空淅淅瀝瀝的灑起了雨豆子,行程便滯了下來,道觀旁邊是城隍廟,引起了穆景遠的由衷讚歎:「太不可思議了,道家的觀居然和佛家的廟比鄰而建,相安無事……」,遭到所有人的白眼:拜託!城隍是道教的自然神,負責的是『旱時降雨,澇時放睛,保谷豐民足』……於是自尊心受到嚴重摧殘的穆景遠便拽著九阿哥他們去城隍廟瞻仰……只是,這去的也太久了些……我撥了撥炭火,水快開了,準備烹茶……
總算一人拎一大籃子回來了,穆景遠一進來便興緻勃勃的開口道:「九福晉,我來出上聯,你來對下聯,倘若對不出來,九阿哥硬逼著我們冒雨跟去集市買的這籃子石榴和大白梨可就歸我們了!……嗯哼……淚酸血咸,悔不該手辣口甜,只道世間無苦海!」登時,眾人都笑吟吟的盯著我看……
「金黃銀白,但見了眼紅心黑,哪知頭上有青天……穆景遠,這該不會是城隍廟裡的楹聯吧?」
戴京笑道:「真神了,不過我這裡還有一籃子棗和石榴,九福晉,您要是對不出我這一聯,這籃子可就歸咱幾個光棍享用了!您聽好了:任憑爾無法無天,到此間孽鏡台前,還有膽否?」
搞了半天,這幾人是在算計我的水果呀,哼哼,就算我這個未來的娘親有『孔融讓梨』之美德,這肚子里的寶寶也不樂意呀:「須知我能寬能恕,何不把屠刀放下,迴轉頭來。」
戴亮被推了出來,我一瞧,滿籃子烏烏紅紅的桑葚,好想吃呀,垂涎三尺,靦腆的戴亮泛紅了臉:「你的算計特高,得一回、進一回,哪曉滿盤都是錯。」
「我卻模糊不過,有幾件、記幾件,從來結賬總無差。」
「嘿嘿,我就說你們幾個猢猻根本不是董鄂的下飯菜吧,城隍廟裡就那三副楹聯,也好意思拿出來現眼,去去……」胤禟濕著褲腿、用長襟兜著一大堆水靈靈的荸薺進來了:「道觀後面的池塘里養著那麼多荸薺,自己去弄,我家董鄂現在是一人吃兩人補,少打這幾籃子的歪主意……」
三個猢猻立馬消失了蹤影,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眾人已融洽到了不拘禮的地步,不禁啞然失笑,只是一想到回京后要面對的人和事,宜妃、老四、還有府邸里的七仙女,心裡又不免有些悵然……為什麼我不是一隻鴕鳥呢?遇到事情只要把腦袋埋進泥土裡,不去聽不去看不去想就好了……
看著胤禟將梨、石榴、棗、桑葚、荸薺各揀了一些往盤裡裝,突然又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今兒初幾了?秦順兒又去哪兒了?」
「十五了,在集市上沒找著楊梅,明兒再去找找看,『壽胎丸』只有幾粒了,可鎮里的藥鋪里只找到了菟絲子、桑寄生和川續斷三味藥材,獨獨沒有阿膠,所以,秦順兒騎快馬到代縣縣城找阿膠去了……葶兒,今兒該在寶寶面前表揚他阿瑪伺候得力了吧?」把洗凈的水果獻寶似的端了過來。
我輕輕拍了拍肚子:「寶寶,你阿瑪明兒個就不要咱們了。」
胤禟大驚失色,忙隔著肚皮向裡面的小傢伙博取同情:「寶寶,阿瑪是無辜的,額娘在胡說八道呢,咱們不要搭理她。她最喜歡在寶寶面前壞阿瑪了。」
我壞笑著把水果排了個序:「石榴、棗、桑(葚)、荸薺(bi』qi)、梨,連起來便是『十六早上逼妻離』,我可有冤枉你?」起身把烹好的紅茶端給無語問蒼天,做『委屈無限』狀的『竇娥九』:「寶寶說了,阿瑪昨兒淋了生雨涼了胃,喝杯暖胃安神的紅茶才好。」
『竇娥九』忙接過來一飲而盡:「額娘給阿瑪巴掌,寶寶給阿瑪甜棗,還是寶寶好……」
……
雨住雲散日出,青石板鋪就的小徑八折九拐,氤氳著溫潤又古樸的暈圈,爽凈的空氣中繾綣活躍著無數被贊為「空氣維生素」的負氧離子,含蓄曼妙,如臻化境……這樣有節律而平靜地散步,可以提高神經系統和心肺的功能,促進新陳代謝,有利於改善胎盤供血量,促進胎兒正常發育……是准媽媽和准爸爸每日必做的功課。
「飛霞半縷,收盡一天風和雨。葶兒,這雨後的張寺溝,很清新。」
「是啊,每一次深深的吐故納新,都濯心去垢般的芬冽雋永……」等等,難道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山西代縣的張寺溝?腦海里突然閃現出「上輩子」去山西旅遊時,導遊小姐的一句話:「山西省的大塊自然金較多,從幾十克到70兩不等……19世紀30年代,僅山西代縣張寺溝一地,淘金者就有約2萬人。」……似乎這個時代的張寺溝還沒有出現淘金熱,開始低著腦袋專心致志的尋尋覓覓,萬一讓我走狗屎運,一不小心撿著一塊大金子該多美呀,光想想就眉開眼笑。
「傻樂什麼呀,撿到金子了?」
「是啊,你瞧那兒不是?」我接的挺溜,順手往近處一小土丘一指。
卻聽胤禟低呼一聲:「嘿,還別說,可能是雨水沖刷了表面一層吧,你看那露出土的一小截金光燦燦的,長的還真有點像塊金子。」他走上去確認了一下,拾起來掂了掂,又不可置信的咬了一口:「老天,真是金子!」
我目瞪口呆,怎麼可能?這輩子剛想金子就揀金子,那我上輩子天天都想中個五百萬,可怎麼連一個尾獎都沒撈著呢?……
胤禟興奮的像個孩子,衝過來狂親我:「葶兒,我揀到金子了!寶寶,阿瑪揀到金子了!」那神氣樣兒,彷彿他是天下最牛逼的阿瑪似的。
我仔細一瞧,一塊不超過二兩重的自然金,就把這位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皇子歡喜瘋了……很快,另外三名瘋子抗著工具被召集了來,『四大金剛』開始賣力的四處破壞地表……其結果是,一無所獲。
夜裡,胤禟一邊燙腳,一邊為今日的行為做出了解釋:「皇阿瑪在康熙十八年放寬了礦業政策,准許各省百姓開採銅、鉛、銀礦並按制向國家納稅,對鐵、煤也放寬了限制,這是好事,多開一礦,即多獲一利,蓋所收課稅既可上佐國費,而所采各物又可供民用……可是在金礦上,朝廷對黑龍江沿岸金礦以保護滿族發祥地的「龍脈」為名下諭『禁采』,而在棲霞、寧海、臨沂等魯地發現的金礦,又因魯地『於京師為股肱,岳鎮方望,拱護環圍,烏可錘鑿而破碎之乎?』的風水原因而『禁采』……冀地的黃金開採雖已具規模,但礦點分散且規模小,秦豫交界的小柔嶺金礦倒是不錯,但也滿足不了整個國家的需要……所以,一方面黃金緊缺,另一方面有金礦而不可開採……倘若在這裡能發現大的金礦,對國家來說,是一件好事兒。」
「不是有句話叫『玉在山而草木潤』嗎?透過現象看本質,也許土地內蘊礦床,其表面的植物也會與別處有些許不同呢。」
胤禟沉吟道:「以前讀《西阻雜俎》時,倒是看到過:山上有蔥下有銀,山上有蕹下有金……」
「雖然記不得是哪本書了,但我好象也看到過說:問荊草、雞腳蘑、紫藍色的鳳眼蘭和野薤等植物生長異常旺盛的地方,往往是藏金之地……而且這些植物善於吸收土壤中的黃金成分,所以可通過這些植物的灰燼里是否含有金來判斷是否有金礦的存在。」好象是上輩子在科學探秘的雜誌上看到的吧。
……
嘿,工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四大金剛找著了這麼一塊「黃金寶地」……堆成小山似的植物被晒乾后熊熊燃燒起來……灰燼中,閃爍著動人的金光……這團動人的金光後來化做了兩枚戒指,戴在了我和胤禟的左手無名指上。
「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不開心?」
「胤禟,倘若有一天,我們不再愛對方了,請千萬不要說出來,只要把戒指取下來,我們就懂了,好嗎?」
「你什麼意思!?」他的臉色倏的變得慘白:「你休想!哪怕化做了森森白骨,我的戒指也不會取下來;董鄂.菀葶,如果你膽敢把它拿下來,我會親手掐死你,聽到沒有?」
「寶寶,你阿瑪恐嚇額娘!」
「寶寶,是你額娘恐嚇阿瑪!」
……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人生有起落,世事會浮沉,萬事萬物時時在變,好與壞互相轉化,福與禍前後相隨,真正要做到美滿談何容易,正如鴛鴦二字,鴛字有怨,鴦字有央,有怨有央方為姻緣……胤禟,你知道嗎?我真的,真的沒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