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這些日子你整日在府中,從未出門,為何這些事情你會知道得如此詳細?"宇文成都聽后臉上先是一喜,而後愉悅之色漸漸褪下,"你不用出門便知天下事,不得不讓人稱奇。"

  "這.……"我心中一驚,糟糕,老毛病怎麼就是改不了。只貪圖一時口快就什麼都說了,完全沒顧及到後果。真是說多錯多,難不成要告訴宇文成都,我是因為《隋唐演義》看多了,所以才對如今的局勢這般了解么?"呵.……這有何稀奇,想當年,諸葛孔明身在隆中,未出草廬,也能知天下之事。我自然不敢與他相比,但如今的局勢我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伶牙俐齒、巧言善辯……好個風明.……"宇文成都的眼睛危險地斂起,"我原以為你只是武藝高強、膽識過人,不料你居然如此有智有謀。"

  "我將我所知所想都告訴了將軍,只是希望能對將軍舉事有所幫助。"他眼中的那抹厲色令我心中一凜,"怎麼?而今我已無利用價值,宇文將軍莫非就想卸磨殺驢,殺人滅口么?"

  "哈哈哈.……我當然沒有這個意思,我反而很慶幸當日救你一命,如今才能有如此聰慧的助手。"宇文成都忽然長聲大笑,"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你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呵呵……"我乾笑幾聲,"宇文將軍言重了,我無德無能,人才二字恐怕擔當不起。"我剛才說了那麼多,無非是想打消宇文父子殺我之心,如今看來,情況似乎不在我的掌控中。他們兩人或許不想殺我,但也決計不會放我走。


  "既然你對形勢如此了解,那便與我一同進宮行事。"宇文成都輕鬆一笑,"我是御林軍少尉官,在我隊中安插一兩個人手還是不成問題的。"

  宇文化及立刻頷首讚歎:"成都所言有理,以風公子的才智,入宮做內應那是最好不過。"

  "啊?我?不.……嗯,好.……"我被他們父子二人左右夾攻,根本沒有推辭的餘地,再說我如今是肉在砧板上,也由不得我不答應。我只得苦笑著點頭,在心裡長嘆一聲:聽天由命罷了!


  頭扎紅綢髮帶,身穿暗紅色錦袍,繫上玉帶,腳上黑色軟靴,腰佩長劍.……我穿戴整齊,對著銅鏡前後左右照了一下。


  嗯.……這個御林軍的制服做得還不錯,我穿了還挺帥的嘛!我忍不住對著銅鏡自我臭屁了一番。


  "風明,你準備好了么?"屋外傳來宇文成都的叫聲。


  "好了!好了!"我忙不迭地答應著,趕忙推門出去。暗暗唾罵自己,真是夠無聊的,身處險境,命懸一線,居然還有閑工夫在這裡臭美自戀!


  "嗯,這衣服你穿起來很好看。紅色的緞子,襯得你更加白皙俊俏。"宇文成都看到我,眼睛大亮,"真是英姿勃發,恐怕連女人看了都會忍不住動心著迷。"

  "連女人?"我聽了一愣,"將軍,你這話似乎說得不對。"

  "哦?"宇文成都怔了怔,而後哈哈大笑,"是,是我說錯了,應該是連男人看了都會心動著迷。"

  "男人看了都會著迷?"我皺了皺眉,"那就免了,我可沒有斷袖之癖。"

  "我也沒有。"宇文成都伸手搭著我的肩膀,低下頭看著我。


  "將軍……"宇文成都的手抓得我肩膀好疼,而且他的目光太過奇特,令我心底有些不安。莫非他發現了什麼?不可能,我並未露出任何破綻,他不可能知道我是女子。


  想著,我不著痕迹地避開他的手:"將軍,時候不早了,我們出發吧。"

  "好。"宇文成都收回手,也沒再多說什麼,轉身在前引路,"隨我來。"

  "哈啾!哈啾.……真是冷死我了……"我站在角落裡,抱著胳膊猛打噴嚏。夜深人靜,天寒地凍,在冷宮長巷中摸索著巡邏,真是一件苦差事,一夜還未守完,我就已經凍得全身直打哆嗦。


  "該死的宇文成都,都是他提議讓我來守宮做內應,那個渾蛋!"我邊流著鼻涕邊輕聲咒罵著宇文成都,"那個該死的……"

  "你振振有詞地在罵誰呢?"身後忽然傳來宇文成都的聲音,把我嚇得差點整個人跳起來。


  "你是鬼啊!無聲無息的!嚇死人了!"我吸著鼻涕,回頭狠狠地瞪著他。


  "我知道在這樣的寒夜裡讓你守宮是委屈你了。"宇文成都站在我身旁,靠著宮牆說道,"不過你可以放心,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的。"

  "你那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沒好氣地問道,"奇怪了,這宮裡明明有這麼多人,為什麼還特地讓你們御林軍進宮來守夜呢?"

  "這話說來就長了,因為陛下所住的迷樓宮殿建造得十分龐大,房間又多,所以空屋子特別多,雖有三五千宮女和許多太監住在裡面,但這宮女和太監,都是陰性的,全是膽小之人,一到天黑,大家便不敢向空屋走去。那無人的地方越來越荒涼,也無人敢去打掃,就任憑蜘蛛結網,狐鼠四躥。一到夜間,空屋中成群的狐鼠上躥下跳、撕咬啼叫,徹夜不休,被那些宮女太監聽見,更是疑神疑鬼。有的說在冷宮裡看見妖魔,有的說在長巷中遇到鬼怪,說得活靈活現,神鬼難測,一時之間搞得人人心驚,個個膽戰。"宇文成都慢慢說道,"消息傳到陛下的耳朵里,他雖然不相信也不怕什麼鬼怪,但一想到皇室正值多事之秋,就怕有刺客盜賊乘機藏匿在冷宮裡,那就真的糟糕了。於是他便命屯衛將軍也就是我爹,把御林軍調進宮來,在冷落無人的宮院中分班分隊駐紮,既能防盜賊,又能穩住那些太監宮女的心,防止謠言散播。於是我爹領了旨意,便去揀選了五百名少年精壯的兵士進宮去,在各處荒涼的宮巷中駐紮看守。日夜分作四班,輪流替換。"

  "原來如此……哈啾!哈啾!"這個隋煬帝還真是引狼入室,咎由自取,我正想著,又接連打了兩個噴嚏。


  "你很冷么?"宇文成都低頭看著我。


  "廢,廢話……"我抬手用袖子擦著流下的鼻涕,"沒,沒看見我冷得全身發抖么?"

  "呵.……看你鼻子都凍紅了……給你。"宇文成都解下披風,輕輕裹在我身上。


  "你.……"他的披風很厚,一披上我立刻覺得全身暖和起來。披風上還留著他霸道的男人味,那味道充斥著我的鼻息。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他對我似乎好得有些過頭了。雖然捨不得這暖暖的披風,但我還是抬手想將它脫下,"多謝將軍了,我其實並不太冷。"

  宇文成都牢牢地按著我的手:"不必了,我知道你冷,你就穿著吧。"

  "我.……不了,還是還給將軍好了。"我執意要脫下,他又攔著,兩人一時間居然爭執不下。


  "是誰在那裡爭吵?"前方突然冒出一個尖細的聲音,我和宇文成都都嚇了一跳,趕緊抬頭看去。


  長廊那頭有幾個太監舉著幾盞紅燈,簇擁著一個人,正一步一步地向我們這裡移來。


  "不知陛下駕到,為臣失禮了。"宇文成都一看,立刻跪下行禮。


  原來是隋煬帝來了!


  我一驚,連忙也跟著跪下。


  一股淡淡的龍涎香飄來,隋煬帝徐徐走近,開口問道:"原來是宇文將軍,方才朕遠遠地便聽見你們的聲音,你們在說什麼呢?"

  因為低著頭,所以我沒看見隋煬帝的樣子,只看見一雙穿著深黃緞面軟靴的腳,以及明黃色鎦金鑲邊的袍角在眼前晃動。


  宇文成都從容答道:"回陛下,臣方才是在囑咐新來的侍衛要好好守夜。"

  隋煬帝隨意說道:"新來的侍衛?是你么?抬起頭來,讓朕看看你的樣子。"

  "是。"我慢慢抬起頭,看向眼前之人。


  他就是隋煬帝吧?長相還挺英俊的,看起來身材很高大,但可惜只是一副空架子,而且他的眼神浮散,臉色青白,眼窩深陷,一看就知道是酒色過度。


  而隋煬帝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他猛地拉起我,瘋了似的搶過一旁太監手上的宮燈,也不管我會不會疼,他的右手緊緊地捏住我的下頜,在燈下仔細地照看著。他好像是見到了鬼,用不可思議的眼光死死地盯著我,而後顫抖著問道:"你,你.……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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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呼.……"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下頜被使勁地捏住,我只能被迫抬頭與隋煬帝對視著。他的這個動作令我覺得有些屈辱,最重要的是他的手勁太大了,痛得我冷汗直流。沒想到這個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的皇帝居然還有這麼大的力氣。但我又不能推開他或是給他一拳,此刻也只能苦中作樂,很阿Q地想著,自己雖然已經是瓜子臉了,但估計下巴再尖點會更漂亮。


  "陛下!"我忍痛輕輕叫了一聲,隋煬帝只是死盯著我,卻不說一句話,他的眼神太可怕了,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我不敢長久地與他對視,目光一轉,看見隋煬帝身後一個老太監也緊盯著我,他滿臉驚恐,顫抖得幾乎要拿不住手裡的宮燈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有些納悶,我有那麼面目可憎么?為什麼他們都一副看到鬼的表情?

  我眼角一瞥,跪在我身旁的宇文成都一手按著劍柄,一手撐著地,他眼中利芒大盛,看著像是要起身為我解圍。


  不要,不要啊……我有點急了,如今的形勢已經很詭異了,宇文成都要是再來湊上一腳,那局面真的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好在這個時候隋煬帝終於開口問話了:"你的姓名?"

  這時我已平靜下來,答道:"回陛下,小人名叫風明。"

  "風明?"隋煬帝眼中異芒一閃,"多大年紀了?"

  "十七歲。"我如實回答。


  "哈哈哈.……十七?正當妙齡,正當妙齡!"隋煬帝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放開了手,復又問道,"你是御林軍的兵士?守的是哪一宮?"

  "是。"我低下頭從容答道,"小人這幾日才入宮,在衍慶宮這一帶巡查。"

  "衍慶宮?那原是冷宮.……"隋煬帝垂下眉,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從明日起,你就去巡查文思殿吧。"

  "文思殿?"我一驚,隋煬帝在江都的離宮建得十分龐大,前面是宮,後面是苑,苑中有十六所別院,其中蕭皇后住了正宮,而眾夫人和美人依次各住了一所別院。隋煬帝雖然夜夜寵幸後宮,卻很少留宿,他一般都睡在前面的文思殿里。而如今他居然讓我這個才剛入宮幾天且不知底細的人去守他的寢宮,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我.……"我獃獃地跪在地上,怎麼也行不出"謝恩"的大禮來。


  見我半晌無語,一旁的宇文成都倒有些急了,他連忙替我謝恩:"多謝陛下!"

  "免禮。"隋煬帝一甩袖,轉身想走,忽然又回過頭直直地看著我,"風明,明日朕便要在殿上看見你。擺駕回宮!"

  隋煬帝一走,那群宮女太監自然也立刻跟著離開了。


  剛才一直用怪異眼光盯著我看的那個老太監回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這才隨眾人去了。


  我愣愣地看著隋煬帝一行人在眼前越行越遠,還是無法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太好了,陛下派你去守文思殿,有你在那邊做內應,如此一來,我們就更好行事了。"宇文成都掩飾不住臉上的興奮之情,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


  "呵,呵,呵。"我乾笑幾聲,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有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我心頭,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要我具體說出究竟是哪裡不妥,我也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罷了,想那麼多做什麼,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已是隆冬了,白茫茫的雪花像柳絮般在空中飛舞,樹葉上、樹旁的花叢草地上,都壓著一層厚厚的雪。山中一片寂靜,除了凜冽的風聲和偶爾傳來的鳥叫聲,就只剩枯枝被雪壓斷的聲音。


  隋煬帝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忽然說要出門打獵。皇帝出宮,御林軍當然要隨行保護。我和宇文成都雙騎並肩而行,跟著大隊人馬在山中慢慢前進,宇文成都不時地向我指點著沿路的美麗風光,我們有說有笑地走了好長一段路。


  忽然聽到前方一聲尖銳的呼哨,這是開始狩獵的信號。侍衛們立刻提著長矛在草叢、樹叢中亂刺亂戳著,口中不時發出"哼哼哈哈"的吆喝之聲。一時之間,山野中那些隱藏著的動物都驚恐地從窩裡四散奔逃出來。


  "看來是悠閑得不得了了!"我輕喝一聲,足尖一點,胯下的追風極有靈性,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撒開四蹄飛奔起來。


  "咻"我張弓搭箭,一箭射出,正射中在草叢裡跳騰的一隻灰兔。


  "駕!"我催馬上前,一伸胳膊,以流暢的動作從馬上彎身拾起那隻兔子。我看也不看,一甩手就直接扔到馬後的背囊里。


  宇文成都拍馬從后趕上,稱讚道:"呵.……看來你不只箭法進步了,連馬術都比先前好多了。"

  我側頭看著他,輕笑道:"這多虧了宇文將軍教導有方啊。"我可不是想拍宇文成都馬屁,這段日子我和宇文成都除了在宮中巡查,在外密謀商議舉兵之事外,餘下的時間就是在一起切磋武藝。宇文成都教我騎射、打拳、用槍、耍棍……他細心又耐心地教導我,毫無保留地將一身本領傾囊相授,而我也十分用心地去學,一段時日下來,總算是學有所成。


  宇文成都戲言道:"你如今是越來越厲害了,恐怕一段時間以後連我都不是你的對手了。"

  "這就叫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雖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打贏宇文成都,但聽了他這話,我還是忍不住大笑起來,"那可是你自願教我的,我可沒逼你。"

  "我確實是自願的,沒人逼我……"宇文成都驅馬靠了過來,俯下頭來看著我,同時右臂伸出,似乎想摟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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