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身世之謎
「這不可能!」屋裡的Brian發出一聲大叫,那聲音幾乎可以用凄厲和驚魂不定來形容。
而屋外的我,也用力的拿手捂住了嘴,差點同樣尖叫了起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心裡像是被丟下了一顆原子彈,「轟」的一聲把原先搭建起來的認知炸成了一片硝煙與廢墟,卻根本不等我重建,就又迫不及待地被丟下了另外一顆顆原子彈。
「你算一算,文學比文音大4歲,你好好想一想你這個時候在哪裡。」相較於Brian的慌亂,母親雖然臉色蒼白,卻顯然已經比他平靜多了。
「那時候,是我正在美國交流學習和你相識之前了。」母親的眼淚仍舊止不住的掉,她的語氣幾乎是悲傷的。
「你忘記了么?那一年我遇到你,先從各自對鋼琴的理解和追求開始,相知相愛,惺惺相惜。每天確實過的都很快樂,快樂到忘記一切,我們一起彈琴,一起在美國各個地方旅行,看日落看日出。那真的是我人生里最放縱最快樂的時光,直到如今也銘記於心,因此,後來發生的一連串才讓我更加沒法回憶過去,我甚至不敢再去美國,因為實在害怕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想到曾經我們共同走過的地方而不堪回首。文音在美國學鋼琴,我一次也沒飛過去看過她。」回憶到此處,母親的聲音終於哽咽了起來,「你是我第一個愛的人,也是我投入了所有愛過的人,我仍舊記得那時候我們已經都在計劃著訂婚的事情了。可是,大概真是前半生我的人生都太過順利了,老天竟然給了我們這樣一個打擊和玩笑。」
Brian聽到此處,終於也忍耐不住,然而他卻完全沒有母親回憶往昔的那種柔情和傷感,對於過往,他似乎更多的是怨恨。
「倩倩,往事不要再提。那時候確實我們曾經愛過,可更多的是你背棄了我!是,老天確實開了玩笑,但只是對我開了玩笑。我也沒想到竟然遇到連環追尾車禍,但直到被車撞過來的一剎那,我的心裡還都是你,都是想著不能死,一定不能死,還有你,還有對你的誓言,那次正好是我去取了要向你求婚的鑽戒回來,我記得我直到失去意識的前一刻,都死死拽著鑽戒盒子,想著要活下來。可是等我在醫院裡昏迷了3年再醒來,得到的消息卻是你早就離開了我!甚至是在我車禍后的三個月就和姓文的一起回國結婚了!你知道我的心情么?你想過我的感受么?我費勁一切力氣想要醒過來,想要活過來,真的醒來卻發現根本沒有人需要我。」
說到這裡,Brian的面容幾乎扭曲了起來,他的眼睛里幾乎噴出火來:「你想過我那時候的境況么?而且昏迷3年,我渾身的肌肉都萎縮了,甚至手指和手臂,也再沒有力氣能像原來那樣彈琴了。不僅這樣,3年裡,我失去了太多時間、機會和人脈,3年裡太多耀眼的新人取代了我,3年也足以讓我被鋼琴界和大眾都遺忘了。原本唾手可得的未來,全在我面前被摧毀了。你知道我的絕望么?因為一場車禍,毀掉了我的事業,我心愛的女人離開了我,我拼盡全力醒過來,才發現自己失去了一切,整個世界都不需要我,有時候甚至想,還不如就那麼讓我死了算在那場車禍里,至少死在對未來的憧憬里,眼前的美好還不至於被現實破壞殆盡!」
Brian哈哈冷笑了下:「後來呢,我又用了一年半才重振旗鼓,進行復健,可是因為車禍的原因,我的體力再也無法支撐我進行長時間的演奏了,我的藝術生涯算是毀了。這段時間你在幹什麼呢?大概在和姓文的你儂我儂吧?還說什麼文學是我的孩子?哈哈,笑話,我去查過了,文學是在你們結婚後整整一年之後才出生的?而我在你們婚前三個月就已經遭遇車禍了,請問怎麼是我的孩子?而且你怎麼矢口否認也沒用,我找人調查過姓文的,他早年在酒局喝醉酒後說過其實一個女兒不是他的孩子,而是我的。酒後吐真言。我再算過文音的出生日期,正好和我上次回國再找你的那段時間吻合,外加這孩子對鋼琴的領悟能力又幾乎和我如出一轍。你不要想矇混過關!我和文音也談過了,她也告訴我,這麼多年來,姓文的確實待她很差勁,比親生的文學差上許多,有時候甚至像是冷暴力,她在這個家裡從未得到溫暖!再想,這麼多年來,我過的是如何壓抑的生活,甚至如今腿腳還不大方便,而且也沒法再生育子女,而你呢?過著錦衣玉食的富太太生活。我真是無法容忍你們還這樣對我的女兒。」
母親的臉上俱是痛苦,她大聲喊道:「不是這樣的!」
Brian卻根本不想聽她解釋,而是自顧自發泄著他這些年來的痛苦和絕望:「我現在想了想,或許你一開始接近我,和我戀愛也是一個騙局,或許那時的你就是想利用我,利用我已經在鋼琴界有的名聲和地位。而你也確實成功了,我把你引薦給了所有鋼琴圈的名人。我不是要求了我而永遠守寡般的或者,可是你在我車禍三個月後離開了我!甚至沒有任何掙扎!」
「我現在確實不再愛你了,但Brian你不能這樣極端。如果我那時不愛你,就根本不會考慮生下文學了!」母親面對Brian的怒意,反而絲毫沒有退卻,「你出車禍的消息一到,我就昏倒了。我已經懷孕4個月了,我本想留到你生日的時候說,順帶商量我們的婚期,可現在你卻毫無知覺躺在那裡。那一刻,你知道我的害怕和惶恐無助么?我的愛人生死未卜,而我才20歲,那時候的國內,對未婚先孕的女孩子有多嚴苛你根本不知道,而我只是來美國交流一年的,之後便面臨著回國。而在國內的鋼琴界,一個女琴手未婚生子,那簡直是大逆不道作風不正,根本不會有任何樂團會簽約一個這樣的女琴手,我不僅要面對世俗的指指點點,還面臨著自己鋼琴事業的毀滅。我們正因為對鋼琴共同的痴迷而相愛,你應當理解我那種不甘和害怕。」
說到此處,母親的眼眶又濕潤了:「我多麼期待奇迹,你能夠醒來,我比誰都更期待,可我又等了1個月,我的肚子快要遮不住了,你還是沒有醒來,而醫生也告知我,你這種昏迷的狀態,絕對不會在短期內治癒,甚至能否清醒都是一個未知數。我愛你,所以即便你遭遇不測,即便我們沒有婚姻的契約,我也想為你留下後代生下孩子。可我也要為自己考慮,為我們的孩子考慮,即便我能忍受世俗對我的指點,可我不想讓孩子從小面對這些,而我也不想孩子從小沒有爸爸。這時候文音的爸爸出現了,原來他一直暗戀我,陪著我支撐我走過你昏迷的日子,幫我處理一切瑣事,甚至在聽聞我有身孕之後,也表示,願意和我結婚,幫助我讓這個孩子得到合法的正當身份。他甚至不在乎我嫁給他的時候根本不愛他!」
「實話說,我很感動,而生下文學之後,他也對我們母女不錯。大概女人都比較心軟,本來我們商量生完文學給她報完戶口之後就離婚的,但漸漸的我發現確實喜歡上了他。我原本以為好日子就這樣到來了,我們的孩子也能在安定的環境里成長。可是我們都沒想到,之前請的保姆不負責,導致文學這孩子被拐賣了。我撕心裂肺的哭過,他也竭盡全力去找過,可是都找不到。再過了不久,便得知你竟然清醒了,而你也來國內找了我。」
屋外的我聽得滿臉蒼白,屋裡的Brian也滿臉蒼白。
「你說的對,我確實也背棄了你,沒能好好在你昏迷的時候照顧你,我自覺愧對你,本來一心想在文學身上補償你,然後現在孩子也沒了,我對你的愧疚更是達到了頂點。」母親這時候已經泣不成聲,「而因為找孩子,我和他之間也不斷爭吵,感情降到零點。這時候我做了一件令我終生後悔的事。你找到我,我們去了酒吧,都喝多了,我抱著愧疚和賭氣的心情和你發生了關係。」
Brian的聲音幾乎變成機械而冰冷:「所以那時候你根本不是出於愛我?只是為了彌補?」
母親沒有回答他,只是自顧自繼續:「這便是一切錯誤的開始。這件事讓他知道了,他其實一直是愛我和文學的,這些年來,他養著別人的孩子,守著我,付出了許多,而此刻他再也無法對我再信任和那般投入。他不能像以前那麼愛我了,可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愛他。他提出了離婚,而我為了挽救這段婚姻,使了計,讓他和我有了文音,而生下文音后,他就做了親子鑒定,確認文音是自己孩子,才為了孩子繼續了這段婚姻。我們在文學13歲的時候才終於把她找回來。而重新登記入戶的時候,我在文學的出生日期上做了更改,把她的出生日期改晚了,改成我們婚後一年才生。我知道他介意,尤其是出了我和你的那件事,他再也沒法平靜面對文學了,所以我竭盡一切辦法,想模糊文學是未婚先孕出生的事實。」
「夠了!夠了!你真是謊話連篇!」Brian聽完這些,突然大喊道,但他的臉色卻泄露了他虛張聲勢的事實,他的身形突然佝僂起來,好像片刻便蒼老了許多,眼神遊離,步步後退,「文學不可能是我女兒!怎麼可能是呢!我怎麼可能會害了自己女兒呢!」
如果說剛才聽到母親原來和Brian曾經有過戀情時,我的心情像是洶湧的海浪,那現在聽到這些全部真相之時,我的心裡卻像是沙漠一樣荒蕪和乾涸。所以我應該怨恨的人從來不是我的父親,因為我與他根本毫無血緣,而他這般對我也都是有原因的。這本是我一直期待發生的,我一直期待有一天,我能找到父母不喜歡我的原因,更希望找到的這個原因,不是出於我。可現在找到了,也並沒有令我快樂。
誰會想自己的親生父親竟然就是推自己進目前泥潭的人呢?誰會想到自己的親生父親竟然是一個如此卑劣扭曲的人呢?
不過或許我也該高興的,母親不是說了么?她改晚了我的生日,所以我大概真的不是處女座吧?這大概是聽到目前為止,最值得我高興的一件事了吧?不用再在星座貼里不斷中槍被黑了吧?
我想努力擠出笑,可眼淚卻流了下來。
我就這樣站在門口,努力想忍住,可眼淚就是不停的掉下來。
屋內的兩人渾然無知,還在對決中。
「你如果不信,可以去做親子鑒定。」
Brian卻仍舊不能接受:「不可能,可是文音也和我說了,你們對她不好,對文學才好,這不可能。」
母親抹了抹眼淚:「這些年我為了維繫這個家庭,只得專寵文音一個,盡量和文學撇清關係,好表明我只想對他依靠,而和你再也不會有任何聯繫,甚至與你有血緣關係的文學,我也不再在意了。文音這些年被寵壞了,太過驕縱,做事太過功利和目的性,有時候甚至不擇手段。我大約也能猜到她的心理,大約就是將計就計,順著你,好得到你在鋼琴界的那些人脈。說到底,是我沒有教育好這孩子。」
「可其實,文音和你說的都是反的。我們在家裡把文音當做公主一般,對文學卻不聞不問。我每次想偷偷給文學掖被角,還要防著被他看到,以免他又和我爭執吵鬧。你知道我的心有多麼痛苦么?沒有一個媽媽是不愛自己孩子的,尤其是這個從小被拐賣受了苦的孩子。可我也沒辦法,這是我自己造的孽啊!他原來對我和文學都是不錯的,可是,是那次我讓他心寒了失望了,一個嫉恨的男人心胸便再也無法寬闊了,而這都是我咎由自取。我那麼愛的孩子,就在我眼前,可是我卻不能對她微笑,不能像關心文音那般關心她的學業,不能和她睡前聊天。還要看著他對文學的偶爾遷怒,我的心都在滴血。可我還有個文音,而且我也愛他,我想要維繫這個家庭。我只能忍著,甚至每年的生日都不能好好的和文學過,只能偷偷摸摸以一個『M』代號的名義給文學偷偷寄禮物!」
說到這裡,母親像是終於情緒崩潰了一般,嚎啕大哭起來。
「我自己的女兒,我在家裡卻不能對她好。我以為把她從山區找回來,給她優渥的生活和錢就能讓她幸福,可我錯了!我錯的離譜!我看著這孩子對我越來越疏離的目光。她不開心的時候,我多麼難過啊!多想抱抱她。我知道她受了委屈,她一個人在晚上偷偷躲在被窩裡哭,哭的那麼傷心,我多想幫她擦乾眼淚,可是我不能,因為一旦我這麼做,他會發現的,他會加倍遷怒和冷暴力文學,在文學身上報復出來,我便一直這樣憋著。但我並不比任何母親少愛自己的孩子,文學被拐賣的那些時間裡,我沒有一天,哪怕一分鐘,停止過找她!她吃了那麼多苦,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幸福!而你出現,輕易毀了這些!你看看你作為她的親生父親都給這個孩子了什麼?」
Brian頹然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痛苦的揪著自己的頭髮,喃喃自語:「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屋外的我也被這些話里的信息驚異的倒退了數步。
我心心念念的「M」,那個我印象里溫柔關愛著我成長的長者,竟然是此刻屋裡的母親?!所以這個「M」的代號,只是「Mother」的首字母縮寫?!
而她堅持不肯與我見面的原因,竟然是這樣的不堪。而每次禮物送的如此貼心和到位,還有禮物的包裹為什麼要通過洛杉磯的轉運公司模糊發送地,也都有了解釋。
我想哭又想笑。所以我該開心么?雖然有一個這樣的親生父親,但是峰迴路轉柳暗花明,發現竟然母親至少是親生的,而且還是愛著我的?只是來一段愛在心口難開而已?所以我應該感動的痛哭流涕跑進去撲倒在母親懷裡享受她所想給我的溫存么?
可是我一點也不快樂。心裡甚至反而是絕望的。
原來一切的一切,竟然真相是這樣。
整個家庭里,大家都在博弈,而我只是一枚棋子,即便被人偷偷的愛著,也還是一個博弈,以維繫整個家庭和睦的工具而已。
而屋內的兩人還在繼續。
「我知道你為了醜化文學,暗地裡走了不少媒體關係,才把事態如此擴大化,我希望你能竭盡一切去把影響降到最低。而且,請你記住,你不是文學的父親,永遠不會是,我不想讓孩子知道他的親生父親是這樣一個人。」
Brian一掃剛才的激進,臉上是掩蓋不住的疲憊和絕望:「那他呢?他會幫著護著文學么?」
「那不勞你操心,他會去的,文學畢竟名義上是他的孩子,出了醜聞,連帶上文家的名聲,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接下來便是兩人漸漸都平復下情緒,雖然二人聲音都還有些顫抖,但已經開始商討如何壓制這些新聞了。
我突然覺得不想再聽下去。
我沒有進屋。我不知道自己能以什麼的身份或者以什麼姿態進去。甚至我覺得我已經無法再平靜的踏入文家的大門,這個我一直以為是家而不斷奢求溫暖的地方。
一切都是虛妄。
突然便覺得非常疲憊。心口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
我無法面對被婚外情傷害而還無償撫養我的「父親」,無法面對機關算盡被報復蒙住雙眼的親生父親,也無法面對已經關係疏遠到無法恢復的母親。
Home,sweet home.
而我的家在哪裡?
我一路沿著小區的路麻木的往外走,一邊抹掉那些太過灼熱的眼淚。
臨近小區門口,已經有閃光燈捕捉到了我,記者們像被打了興奮劑一樣亢奮,吵鬧而嘈雜,他們的臉上都寫滿了慾望,想最先得到最新爆料寫出頭條而出人頭地,想出名,想被熱愛窺私的人們讚美。他們伸長頭,朝著我,大聲而粗暴的叫喊。
我卻不再在乎和害怕了。
我還有什麼好失去的呢?
我以為我會麻木的面對這些相機和鏡頭,然而當我走到門口,剛才那些張牙舞爪的記者卻都被一群黑衣人給大力拉開了。有些記者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被有力的像抓小雞一般抓到一邊丟開了。
大門口便讓出了一條路,黑衣人們把門口「清理」乾淨之後,分開在兩邊站定,我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門口開來了一輛黑色賓利,賓利車后還停了幾輛路虎,黑衣人便是路虎上下來的。記者們在嚷嚷著想拍攝,卻被黑衣人直接取走了相機里的存儲卡。不僅是他們,連我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為首一位黑衣人對我比了個請的姿勢,用僅僅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文學小姐,宋先生在車裡等你。」
宋先生?難道是阿成?
我看了一眼面前的黑衣男人,他的臉長得很周正,並不兇惡。此時還有記者在偷偷用手機拍著黑色的賓利,因此賓利的車窗並沒有搖下來,我看不清裡面。
但咬了咬牙,還是順著黑衣人的指點在他們的防護下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剛才那陣知道真相后的恍惚勁過去之後,我開始清醒起來。面對這一切,我終究不能逃避,事情還是要努力去解決,此刻貿然面對這多麼記者,對我來講並不是好事。
關上車門之後,門外記者的叫嚷和喧囂便都被隔絕在外了,車內像是一個新的世界,放著舒緩的音樂,空氣里是淡淡的檸檬草香味。那並不是阿成喜歡並會使用的味道。
在我進來之前,車內已經坐了兩個人。
「小傑,可以開車了,回主屋。」坐在副駕位上的男人終於出了聲,他關照了司機,才用手隨意撩了下頭髮。
我看到他手指上的婚戒。
「文學小姐,你好,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見面。我是宋銘元,銘成的哥哥。初次見面,還請不要介意。」
這下他終於轉過頭來,對我笑了笑。
我有些愕然。我是聽阿成講過這個哥哥的,雖然總抱怨他哥哥把事情丟給自己做,但我聽得出,阿成是十分敬愛自己哥哥的。
我看了眼眼前的男子,側臉線條和阿成略有些想象,但正臉卻不像,他更成熟些嚴肅些。
「宋先生你好!那請問阿成現在在哪裡?我能見到他么?」其實我的內心有更多的問題,他回國了么?為什麼手機都關機,為什麼明明知道我出了這些事,卻完全消失般聯繫不上?但這一連串問題,憋到嘴邊,也只問出了兩句。
宋銘元看了我一眼,卻彷彿知道我想問什麼。
「文小姐不必擔心,阿成已經回國了。他確實是得知你出事之後風風火火趕回來的,甚至為了早些回來,而對於我們HT在洛杉磯的一個影視合作項目,沒能靜下心來和對方好好談判,局勢明明是利於我們的,但他卻放棄了諸多權利,接受了對方很多條款,草草簽約就回國了,根本沒看清對方合同里的一個陷阱。那個合同,我們虧了1000萬,美金。」
我坐在座位上,坐立不安,攥緊了手裡的衣角。
「我很抱歉。」我低著頭,咬著嘴唇,也唯有吐出這一句。
宋銘元卻沒有接聲:「包括他回國后,你可能一直沒能聯繫上他,甚至可能動搖過自己對他的信任。但其實這不是他的問題,是我在他一回國的時候,就從機場把他請回家了,並且這幾天一直讓他在家裡好好休息,手機也是我幫他停機了。」
宋銘元說這些話不過雲淡風輕,甚至還是帶著笑意的,可我聽來卻有些毛骨悚然,什麼「請」回家,這分明是阿成被他哥給控制自由和出行了。說難聽點,就是架空權力被軟禁在家裡了。
「宋先生!請您原諒阿成!這不是他的問題!真的很抱歉!造成這一切的都是我!請您不要責怪阿成!」
宋銘元看了我一眼,仍舊笑著。
「不是的,文小姐,你弄錯了,我並沒有責備你的意思。男人犯錯,不管是怎麼樣的錯誤,決定是他自己做的,責任就應當由他來承擔。我們宋家的家訓一直是這樣的,這是銘成自己的問題,與你無關。我告訴你這一切,只是告訴你他的現狀,他不聯繫你,並非他退縮或者故意為之,而是我限制了他。」
「那宋先生,您限制阿成,是不是您也打算對我們的感情進行干涉?」我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麼雄心豹子膽,但面對著宋銘元的目光,我就這麼直直看了過去,問了出來。
車子卻已經到達了目的地。司機泊好車,為我和宋銘元拉開了車門。
宋銘元轉身朝我笑了笑,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便領著我進了這棟別墅的大門。
屋裡的裝修非常富麗堂皇,每一個細節都恰到好處,但我卻無心去欣賞,我跟在宋銘元身後,一聯想到每次在我面前似乎上天入地都無所不能的阿成,竟然被眼前這個人限制住自由關在這棟別墅的某個地方,我的心情就相當的忐忑和緊張。宋銘元的笑容,便顯得更加讓人毛骨悚然的回味無窮了。
宋銘元帶著我上了二樓的書房。雖說是書房,但卻相當寬敞,長長的書架上擺滿了書,這排書架也成了把書房隔開成兩個部分的道具。書架前面是書桌,書架後面卻是擺滿了植物的綠色空間,在這片植物的圍繞里,中間卻是一張玻璃小圓桌和一把藤椅,想來是看書看累之後閉目養神的好地方。
宋銘元給我泡了一杯茶,引導我坐到了那個小圓桌前。
「現在我可以回答你剛才的問題了。文小姐你很聰明,確實如此,我是銘成的哥哥,我並不贊成你們在一起。但我不會用那些卑劣的手段比如讓你們造成誤會而分開,這種棒打鴛鴦的事我是不會做的。我只是從作為銘成兄長的角度看問題,我覺得你們並不合適。他鮮少有這樣為了愛情沖昏理智的時候,但我必須在他做出以後讓大家都會彼此尷尬的事情之前讓他先冷卻下來。」
我有一肚子疑問,但宋銘元卻阻止了我。
「先不要說話,待會我會叫人把銘成帶來,他會和我在書桌這裡講話,而你可以聽到我們所有的說話內容。我會和他好好談一談未來,而我也希望你能夠耐心聽完我們的談話。」
我雖有有些不安,但到底還是點了點頭,身世的真相已經足夠令我驚愕,導致心理承受能力速升了幾乎200個百分點,想來也不會再有什麼事情能讓我再驚掉下巴了。
我便這樣安靜的坐在藤椅上,在隱約的茶水霧氣里等待。
不一會兒宋銘元果然依約把阿成叫了來。
我一下便聽到了阿成的聲音。
「哥哥!你關了我一整天了!一整天!從下飛機到現在!你簡直是非法拘禁!」他的聲音里充滿了不滿和急躁,「而且你也收繳了我一切通訊工具,我根本沒法和外界聯繫,也不知道外面的新聞走向現在怎麼樣了,文學怎麼樣了,她現在只有我一個人!我是她唯一的希望!你不可以這麼對我!」
宋銘元的聲音卻還是很冷靜,我甚至能聽到他輕微的笑聲。
「阿成,我只是希望你能先冷靜一下。如果我不控制住你,我都能猜到你下一步會做什麼,去給各方媒體施壓。可是你想過沒有?這次顯然針對文學的事件是有幕後操作的,你在洛杉磯時候就試圖壓制過,但結果呢?就是現在我們全力壓制,也仍舊有不少小媒體會繼續曝光,而且網路方面更是我們無力觸及。行,那你接下來會做什麼呢?我都能猜到,你會去公開,說文學是你的女朋友,然後蠻橫的決定用自己的力量對她進行保護。是不是?」
阿成聽了這話果然有些安靜下來,但還是嘴硬道:「這樣有什麼不可以?而且你不希望我和文學在一起,是因為嫌棄她最近醜聞纏身,或者覺得她不是出生名門么?可是哥哥,你和草草不也是這樣么?草草也並沒有顯赫的家世啊!我不在乎這些,文學是個好女孩。」
這個草草大概是宋銘元的妻子,他聽了這個名字,語氣果然緩和下來。
「我並非因為門第而反對你們,文學也確實是個好女孩。只是,你如果這時候冒然發公告,那你想過以後么?如果換成我和草草在你們這個境地,我會去發公告的,那是因為,我想娶她,當時也是這樣,只要她答應,任何時候我都可以結婚,正因為這樣,這個公告才是對她的保護,婚姻是堵住一切的最好保護傘,足以證明你看上願意進入婚姻的女孩,不可能品行不良。而你發公告,只是聲明你們是男女朋友,你想過娶她么?如果沒有,那以後萬一分手,這對文學來說,你們的情史反而是一樁更大的醜聞!」
「你想過安定下來和她結婚么?」對於阿成的突然沉默,宋銘元卻步步緊逼。
「哥哥,我不知道……」阿成的聲音有些迷茫,「我沒有想那麼遠過。而且我,我其實短期內沒有想過要結婚。我對婚姻不是那麼有強烈需求的。我還很年輕啊。」
「所以你的公告反而會讓彼此的未來陷入更尷尬的境地,你沒有想那麼遠,但是我想過了。你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你對一切充滿好奇心,有幹勁有勇氣,但沒有定性,太過享樂主義。你享受愛情,享受戀愛帶來的美好,但你沒有想過感情里無論如何都應當帶有責任感和擔當。這正是你的問題。」
阿成對他哥哥的話無力辯駁,而在離他們僅一個書架之隔的地方,也心情複雜沉重。
我們的愛情才剛剛開始,便遭遇了風雨,而也正因為剛剛萌芽,不僅是他,甚至連我,也並沒有想過那麼長遠而現實的問題。
宋銘元卻是一針見血。
現實的風雨和那些關於我的醜聞使得我們都不得不提早面對未來。
「銘成,包括你在洛杉磯合約那件事,也做的相當不專業。感情是感情,事業是事業。你不再是小孩子了,做事不能永遠這樣任性,家裡的擔子,你總也要擔起來的,總不能永遠在我羽翼下生活。那樣的話,即便你想保護文學,能用的完全屬於自己的力量又有多少呢?」
阿成面對哥哥這番話,一語不發,而與他們同處一室的我,也越發在這種焦灼的氣氛里煩躁起來。
即便也同樣理解阿成,並且連我自己也沒考慮到那麼多,然而親耳聽到這一切,仍舊是感覺到失望和沮喪的。
宋銘元說的對,阿成現在所做的,只是因為熱戀期不理智的衝動,但這些衝動和冒失的保護欲。如果他發出那樣一條公告聲明我是他的女友,我確實會感動到涕淚交加,然而,長遠下去,這樣的衝動會隨著激情的退卻而消弭,那時候將是什麼來支撐著他繼續和我走下去呢?
我們本來的相愛便已經是一件低概率的事件。兩者之間的生活環境相差甚遠,除了最初的新鮮感之後,又是什麼呢?
阿成在我不遠的地方不斷來回走動,我能感受到他心事重重,他從沒有想過那些問題,我也相信此刻的他也妄圖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然而宋銘元與他的這一番對談,卻讓我能冷靜思考這段感情,以及阿成所能給我的安全感。
與他哥哥相比,他還是個男孩子。
大概一時之間他也沒能想到什麼辦法,只聽到他嚅囁道。
「那哥,要不這樣吧,先還是去照樣對媒體施壓,各方運動一下,能壓制多少再壓制多少,公告的事情我會再考慮,之前是我思考問題不周全了。洛杉磯這件事以後也不會再犯。文學的這件事,我也會去努力查出源頭罪魁禍首。」
「嗯。」宋銘元看到自己弟弟冷靜下來,大概很是滿意,我聽到他聲音終於放鬆下來。
「你也好好思考一下。不要衝動做自己也沒準備好的事。更多時候,要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什麼才是對方需要的。文學是個好女孩,但你們既然已經遇到這事,我就希望你思考清楚你是不是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和保護。」
我聽到阿成聲音飄忽的應了聲好。
接著宋銘元就讓他出去了。
書房內便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他繞過書架,走到我面前。
「抱歉,文小姐,我只能想到用這種方法傳達我想對你們兩個人說的話。」他的臉上確有歉意,此刻的笑容,也不再如之前那樣讓我覺得回味了,只是一個淺淺的笑。
他坐到了我對面的藤椅里。
「很抱歉,但我是他的哥哥,我沒辦法看著他亂來。」
他的神色是真誠的。我想努力對他擠出一個笑容,但似乎還是笑不出來。
「我理解你。」
「我希望不僅對於銘成,也對於你們的感情,這都是他成長的時機。」
我對他點了點頭:「謝謝你宋先生,我懂你的苦心。我想我可能也需要時間冷靜一下。」
宋銘元看到我如此拎得清,也略有些意外:「那我會安排司機送你回去,媒體的事不用太擔心,我們這邊會盡最大努力幫忙的。只希望不要有其餘新的因素摻雜進來讓事態複雜。」
我知道這是宋銘元對我友好的暗示和提點。他們HT會儘力幫忙,但我必須嘴巴閉緊。他很聰明,真的很聰明,做的這一切都讓我無法不誇讚。我明明知道他最終的目的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弟弟和HT,只是順路做個順水人情拉我一把而已,但他總會營造出一種「其實更多的我是為了你」的錯覺。讓人不知不覺就入了他的套。
「宋先生放心,既然阿成也已經冷靜下來不會公告說出與我的關係,那我也會同樣冷靜的,不會向媒體提供這個八卦,我不會那麼做,不僅因為你分析的對,我將來不一定就是與阿成在一起的。同樣我希望你理解,我並不是那樣的人,如今事件的矛頭都是指向我,我更不會隨便拉一個人進行轉移公眾注意力分散矛盾當擋箭牌。我不是這種人。阿成是很好的人,我很喜歡他,我和你一樣不希望他受傷害。因此我不會那樣做,並不是僅僅出於您這番話的啟發或者自身的利益考慮。對於今天的見面,我也會保持緘默,絕對不會和阿成說,不會挑撥你們兄弟的關係的。您是為他好,我也不希望他為難和痛苦。」
「那麼也謝謝宋先生這一杯茶。我就告辭了。」一鼓作氣說完這一切,我便站了起來。
實際上面對宋銘元,要能講出這一番話,也是需要勇氣的,我只好讓自己鼓勁一口氣說完,生怕中間被打斷就失了勇氣。
宋銘元也隨著我站了起來,他的臉上有些愕然,似乎還有些別的什麼情緒,但只是一閃而過,很快,他便恢復到了那個鎮定自若的他。
「好的,那我送文小姐出去。」
我站起來,跟著他,走出了宋宅。
不得不說宋銘元做事真是滴水不露,他不僅送我離開,甚至安排好了相應的酒店。
告辭的時候他給了我一張房卡。
「文小姐不介意的話可以去我們HT旗下的帝色酒店住一陣子,這間房間是我的長期套房,但我一次也沒有去住過。如果暫時不想回學校或者回家,文小姐可以去那裡住。帝色的安保措施非常好,絕對不會讓無關人士騷擾到你。」
他一番話說的非常委婉,也不點穿我是被記者追到無處可去,態度謙和,我想起阿成對他的推崇,想來也不是沒有道理。
「好的,那就謝謝了。」我接過了他的那張房卡。
接連是打擊和變動,我反而對一切都不再大驚小怪,能異常平靜處之了。
回去之後我在宋銘元的總統套房裡連睡了三天。
宋銘元身上就有那種氣質,讓人冷靜理智並且沉思。
他說的對,其實哭和軟弱,或者衝動,都是解決不了事情的。逃避也沒有用。與其煩悶傷心痛苦,不如好好修養重整旗鼓。
而這三天里,不得不說,我這下才體會了一把什麼叫有錢人的生活。才知道我之前那種根本在宋家眼裡只能叫小康。
來了帝色,我才發現宋銘元給我的那張房卡,不僅僅是包含了一個無限期的總統套間,甚至還包了一切其餘服務,比如說SPA美容、room dining等等,我幾乎不用出酒店,就可以搞定一天的生活,而這些服務都是最高品質的,泰國的按摩師,法國日本的餐點師,想吃什麼點什麼。
不得不說,實在對現在的我太合適。
我如此養了三日,待這幾天下來自己的心情真的慢慢平復,內心的難受不那麼重了,才把這個酒店的地點告訴了阿林,她便帶著阿龍過來看了我。
一進門阿林果然就有些愣眼:「我靠!文學,這種內憂外患的時候,你怎麼還胖了啊?」她一把就衝過來捏了捏我的臉,「看起來心情還行,氣色不錯啊?」
阿龍也關心的走過來:「姐,你沒事吧?」
我笑著對他們點了點頭:「恩,沒什麼事,好多了。就是我突然理解了人生的奧義,大略是人生沒有過不去的砍。」
阿林看我確實又活蹦亂跳了起來,雖然意外,但卻很高興。
她的語氣也輕鬆起來:「那我能採訪一下你當前的心情么?」
「唔,大略是,那種,拿著前男友給我的500萬分手費周遊了世界,我漸漸忘卻了失戀的痛苦。和這是一樣的心情吧。我拿著帝色的卡,在這裡好吃好睡,才發現,人生其餘都是浮雲,只要有錢在,世界充滿愛啊。」
阿林和阿龍都笑了起來:「你想通了就好。」
「不過我說文學,這幾天關於你的新聞已經大幅度減少了,好像一夜之間媒體就被禁言了的感覺,至少主流幾家大媒體公司都開始幾乎不再報道,就只是網路上還有些風傳。」
說到這裡阿林又有些神色遲疑起來,她頓了頓,才有些猶豫的開口道:「不過也有一個不是那麼好的消息。學院那邊說,這次你這件事社會影響比較,恩,比較大,所以覺得你暫時可能不適合學校生活,哎,我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對於這點我卻是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學校決定給我處分或者留校察看,還是開除?」
「是留校查看。」阿林的臉色也有些不好,「其實還是網上那幫暴民鬧出來的事,這件事他們根本不知道真相,就憑藉網路上一星半點的信息,就拼湊出你的形象了,還人肉,扯上了學校,專業,說什麼我們大學沒有好好教育人,學生素質差什麼的,校長也被教育局吃了個處分,一怒之下才這樣的,我也託人去求情了,但這次院里領導也沒法子,出這種事,老師臉上也沒光,總要出個樣子殺雞儆猴而且對外面那些輿論做做樣子的么。哎。」
「對了,這次事情媒體幫忙應該都是阿成吧?」阿林大概覺得剛才的話題沉重,立刻轉移到了阿成身上,「但你怎麼不見他啊?他都來找我好幾次求我讓我帶他見你了。」
我也不想細說,只模糊的嗯了一聲。宋銘元說到做到,之後果然不再控制阿成,阿成便重新開始聯繫我。
可是不論是他的電話也好,還是簡訊,我都沒有再回復,也沒有告訴他我在哪裡。
現在局勢仍舊很亂,還是有不少記者妄圖盯著我挖新聞,我們現在聯繫或見面都仍舊是不妥當的。而這次事件,倒也讓我好好思考了自己的人生。我和阿成的感情,到底應該何去何從?
他是很好的戀愛對象,帥氣英俊多金,又有趣,然而除卻我們享受的當下,他是否對未來有任何預計?
那天他在書房裡的反應,總是我心裡的一個隔閡,像橫更在我們之間的一條河流。正如宋銘元所說,阿成的人生太過順風順水,他根本沒有受到過挫折,而我的人生卻不是這樣,我的人生簡直是荊棘叢生而艱難,他能否為我走到荊棘里,我並沒有十分的把握,對於他,喜歡的同時,理智上便不得不有些遲疑。
罷了,就順其自然吧。愛你的人自然會朝你走來。不屬於你的人,你用盡一切辦法受盡一切委屈也無法挽留。
經過這一次的一連串突變,我似乎反而倒平靜了,倒有點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意味。或許人生便是這樣,有得便有失,得到什麼,失去什麼,便是成長。
「對了,文學,這幾天你爸你媽都在找你,尤其你媽,好幾次哭著求我把你在哪裡告訴她,說你怎麼都不肯接她電話。」阿林似乎想起什麼般的補充道,「不過,我是很堅貞不屈的,她想用金錢賄賂我,我也沒有動容!雖然她哭的好像真的挺凄慘的,也說這麼多年來對不起你,看上去像是真心挺後悔的,所以她讓我把這個鑰匙帶給你,我就給你帶來了,哦,還給了我一張紙條,寫了個地址,說叫你以後有空有心情就拿這個鑰匙去這個房子。」
說罷,阿林從口袋裡掏出個鑰匙。我看了一眼,正是那次大暴雨我被救后遺失的那一枚。當時我急切想知道「M」是誰,因此對鑰匙的遺失曾經非常懊悔。然而現在,我從阿林手裡結果這枚還帶著她體溫的小金屬塊和紙條,反而心情很平靜。我已經知道「M」是誰了,突然對這枚開啟什麼未知房間的鑰匙也不再那麼有好奇心了。
阿龍這時看我和阿林也說的差不多了,才插進來:「對了,姐,前幾天村裡有個叔來城裡,媽讓他給咱倆帶了一些新鮮的面餑餑。這一袋是她特意關照給你的。」他說著便從身後提出了一個袋子,臉色有些靦腆和不好意思,「雖然有點糙,但吃著對腸胃好,姐你要不嫌棄的話就拿些吧。」
我看著阿龍,再聯想到我那山區的養母,心中卻也很複雜。
「阿龍,這麼多年來,媽他們還是一直在吃面餑餑么?」
阿龍苦笑了下:「是啊,姐你也知道的,我們那疙瘩一直很窮,而且又乾燥,除了滿山的酸棗樹,那棗子又不甜沒法吃也沒法賣,其餘作物種子,我們也買不起,之前村裡好些人攢了錢去買種子,結果還被人給騙了,買的種子根本種不出啥。豬也還在養,但就夠自家偶爾開開葷,咱沒錢養成規模啊。所以媽就拼了命送我上大學呢,希望以後回家能幫著大家,就是做個老師也好,村裡根本沒像樣的老師。小時候要不是媽堅持讓我去鎮里上學,現在也一樣被困在山裡。」
阿成這一番話,倒是讓我深思起來。沒來由的,腦海里竟然冒出一個念頭。
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想找個地方旅遊躲避一陣子,畢竟一直住在這個總統套件里也不是件事,本來我都在看附近幾個海島的資料了,這些日子,確實對人群和城市有些疲憊。
可現在看到阿龍,聯想到上次見到的時候養母那張蒼老和飽經風霜的臉。我突然改變了主意。
反正都是想逃離當前的生活,與其去海邊花錢像個二世祖一樣的休假,為什麼不回山區一趟呢?之前父母給我的零花錢還有很多,外加我的稿費,是非常豐厚的一筆資金,說不定回去能幫到大家什麼呢?
我和阿龍阿林講了我的想法,他們兩人都表示很驚訝。
「反正學校都對我留校查看了,而且最近你不是也說學校也到處是想逮我的記者么?我反正也沒法上學,不如你幫我辦個休學申請。我也正好出去走走。反正去哪裡都是走。」
「文學,你怎麼振作的這麼快?不會是準備找個沒人的地方了卻此生吧?」
「你想太多了,我卡里的錢還沒用完呢。我就是突然想做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找到自己的人生價值。」
「好吧,前半句聽起來你還是正常的,這才像是你的答案;後面幾句我持保留看法。」
接著我便抓著問了阿龍好些問題,知道了下山區里目前的狀況。
送走這兩人之後,我便開始忙碌起來。
這樣的忙碌倒是比之前連續睡上三天更好,人一有事情做,轉移了注意力,便不會再糾結在過去里。而且我又有了目標,一時之間非常熱血,網購了一堆書,如今便在去山區之前不斷的看書充電著,倒不再關心網路上那點血雨腥風,很是自得其樂。
而且如今我就是再上網,也不再流連在那些小說網站了,我的常用網站如今都變成了「養豬網」、「豬友之家」、「農業網」、「種子交易網」。
這一看,才發現農業真是一門學問,我對這些專業知識如饑似渴,註冊的ID「未來養豬小能手」也因為常常登陸併發問題與網友們討論一下子升級成了VIP用戶,在養豬論壇里甚至也儼然變成了明日之星一般的焦點人物。
經過幾天的學習,我覺得也差不多先去養母那兒先看一趟考察下環境了。
當天下午,便定了先去省城的大巴,準備再轉車去村裡。阿龍已經幫我給養母打了招呼。而且只去幾天,我便只整理了個背包,除了換洗衣物,想了想,還是塞了本《富國強民,養豬致富》進去,萬一路上沒勁,還能看看呢。
這種高效率的狀態下,我用一個禮拜便摸清了當下村裡的狀況,又回了趟城裡,花了些錢託人找了個靠譜的農業技術專家,又再多買了些豬和養豬設備,雖然完全達不到養殖場的密度,但看著村裡孩子看著豬屁股那流口水的樣子,我捏緊了手裡的書,決心今年過年讓村裡的孩子們都能吃上豬肉。
之後我變穩穩噹噹在村裡住下了。養母和村裡的人在最初對我行為的觀望之後,也發現我似乎還挺靠譜,便也爭相來幫忙了。
然而豬養多了,村裡剩下的,又多是老弱婦孺,餵豬清理豬圈這些事,實在幫不上大忙。
我便上養豬網站,又發了幾個帖子,包食宿給工錢招幫手,順帶讓阿林也幫我去學校里貼了小廣告,看看是不是有哪幾個大學生願意體會山區來實踐一下。
可不論是帖子還是廣告,貼出去了不少時間,卻仍舊無人問津。
我還是招不到人。
直到一個午後,我從後山帶人看棗樹回來,卻看到養母滿臉喜悅的迎了過來。
「鳳啊,有人來咧!有人來養豬咧!是個好娃!」
山區的太陽有些毒辣,我還沒摘掉帽子,抬了頭瞟了一眼,就見從養母身後不遠處拖著個箱子的,走來了個人,長腿窄腰,身材挺拔,迎風還飄來一股香水味,頭髮也顯然用髮蠟打過了,顯得根根直立,敢情還做了個焗油才上這兒來養豬?
對方卻顯得很熱情,大踏步地朝著我養母走過來。
「伯母,額來啦!額來啦!額給你養豬來啦!」
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
我一把摘了帽子。
迎著仍舊毒辣的太陽,我看到來人,可差點昏過去。
站在我眼前的,不是宋銘成宋二少爺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