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童話里都是騙人的
那日和阿林一同回去之後,我竟然真的再也沒能聯繫上阿成,直到又隔了一天,他大約看到未接來電顯示和簡訊,才給我回了電話,電話那端背景嘈雜,他告訴我在醫院不告而別實屬無奈,因為和我一同漂流外加受傷,並沒有被外人知道,結果其他人都以為他失蹤了,導致亂成一團。
「所有人都在找我,後來有人好像得到消息我在醫院,再不走人我怕就都要圍到醫院來了,你也知道我是個低調的人,這種場面肯定不願意看到的。而且公司那邊又有事急著等我處理,我實在來不及通知你,回來后也是忙得一晚上沒睡覺了,積壓了一堆工作。啊,又有人來了,待會和你聊。」
阿成的聲音帶了點疲憊,確實不在騙我,我卻聽得心裡一緊,我知道他說「公司」以及「工作」都是在含蓄的指什麼,一想到他竟然一晚上都忙著在那啥那啥,處理積壓的「工作」,就有些難以言喻的情緒。
這幾天沒了阿成陪伴,阿林又忙著探視Marvel,而文音又在國內,我確實過的有些壓抑,尤其是昨天父母和我的一番談話,更讓我有些喘不過氣。
「文學,你這幾天是在準備派對么?」他們在晚飯後叫住了我,文音已經坐在母親心愛的鋼琴前彈著舒緩的練習曲。
當時母親朝著文音望了望,神色滿意,然後她轉過頭來對我也露出一個笑容:「文學,你的派對就不要再開了,上次文音已經開過了,兩個人開一個就夠了。」
「是的,最近吳教授說你的論文有些地方看的資料還不夠,你先好好抓緊研究下課題。」
這樣三言兩語,就否定了我的派對計劃。我捏了捏拳頭,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我也知道這些派對其實沒什麼意思,但你想要在這個圈子中立足,就必須按照圈子的規則走。今年的攀比勢頭比去年更盛,吳雪妮那個宮廷party開的這樣華麗,基本就是對我和阿林的一個戰書,我已經可以預想,今年我沒法開party的消息一出,基本等於再一次宣布我在文家不受寵的地位,我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和虛榮心又要再一次遭受毀滅性的的打擊了。我還是太在乎別人的眼光。
而正想著昨晚那些事發著呆,我卻突然接到了文音的電話。
「你能幫我去拿點東西么?我現在在城郊的馬場,忘記帶馬靴了,放在我房間外面的雜物室里。謝謝。」她的聲音仍舊那樣柔柔的,叫人狠不下心來拒絕。
我嘆了口氣,應了聲好。反正下午我也閑著沒事做,為她跑一趟也沒什麼。
城郊的馬場是新建的,很大,採用的是會員制的馬術俱樂部形式,門檻非常高,有錢還不能被俱樂部邀請獲得會員資格,要成為會員必須還有傑出的才能,並且需要內部兩位老會員的推薦,而擁有會員准資格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必須買馬,隨之而來的便是你需要長期雇傭馬匹管理飼養員和馬術培訓員,而因為俱樂部總會進行一些馬術比賽,還得配備一個騎師,好在舉辦馬術嘉年華的時候代表馬主人蔘賽。會員有資格帶一個非會員朋友進馬場,純粹有錢人的遊戲,嚴格限制階層准入。
文音從小就學習騎術,去美國之前就有了自己的馬,入了俱樂部的會員,我那時候對騎馬也很好奇,但俱樂部對我這樣層次的人顯然不歡迎,文音也不曾帶我去過馬場。
而我抱著文音的馬靴,在俱樂部門口果然被攔了下來,門衛打了電話確認才放了我進去。
文音已經換上了馬褲,防護背心,戴上了騎士帽。她這副裝束讓她看起來很是英姿颯爽,與平日里鋼琴前柔弱的她完全呈現出不同的風格,像個驕傲又特立獨行的貴族,她昂著白皙修長的脖頸,像帶了與生俱來貴氣的天鵝。
她從我手上接過了馬靴,道了聲謝,遠處有一隊人騎著馬向她走來。
「馬上就來了,你們先去那邊跑圈吧。」文音一邊穿馬靴,一邊回頭朝身後那些人喊道。
然後她換好了裝束,撫摸了下飼養員牽來的她的那匹馬,動作利索地上了馬。
她就那樣騎在馬上,我不得不仰頭看著她。
「文音,怎麼你姐姐也來了?」大約是久候不至,還是有一位文音的朋友騎著馬走了過來,我記得在之前派對還看到過她的臉,正是在花園裡數落完我后又對文音說三道四的那位。
「趕緊出發吧,他們等了挺久了。」文音並不願意和她多提及我,夾了一下馬肚子,便朝著遠處的同伴們跑去了,倒是那位「朋友」留在原地。
「哎,文學你好呀,既然也來了馬場,你怎麼不也一起騎騎馬呢?」她騎在自己的馬上,有些得意洋洋,看到文音跑遠了,便有些肆無忌憚,「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會騎馬呢,而且就算會了,也不是我們俱樂部的會員呀。不過就是想加入我們圈子,也不是給文音送送馬具就行的。哎,不和你多說了,他們催我了。」她說完這句,看了我一眼,才心滿意足地騎著馬去了。揚起的塵土甩了我一臉。
我記得她那種眼神,充滿了戲謔和嘲諷,毫不掩飾的看不起和笑話。然而她和文音一樣騎在馬上,穿著英挺的騎裝,好像要縱馬天涯,未來錦繡的前程剛剛為她們打開一般,我相信那騎在馬上的時刻一定有種能掌握全世界的自在和驕傲。那是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
「喂,文學。」正在神傷之時,阿成倒又給我打來了電話,「我終於忙完啦!」他在電話一端開心地說道。
我一邊往馬場外面走一邊和阿成講話。文音他們已經一起策馬奔騰起來,入耳都是馬蹄聲。
「我要是也能騎馬就好了。」我抱怨完了被馬場和文音他們看不起,便不由自主地感慨道,「最好能有一個超級英俊的白馬王子,用一匹同樣英俊的馬帶著我氣勢昂揚地走過馬場,讓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
阿成大概沒料到我話題轉移這麼快,電話里有些愣了愣,然後才問道:「這是你的願望之一么?要不要我幫你實現它?」
我想起他說送給我三個願望的允諾,不自覺便笑了笑:「我現在就在城郊馬場呢,我都不是這裡會員,騎馬和養馬可不是那麼容易的。對了,你的傷怎麼樣了?還沒好好謝你,今天有空的話請你吃飯。」
「城郊馬場,我也正好在城郊哎,過來很快的,你等我十五分鐘。」阿成說完便自顧自地掛了電話。
我便只好轉了個身,坐到馬場的休息區繼續等待。馬場外面什麼遮陽物都沒有,我準備在休息區坐到阿成來了再出去。
漸漸的氣溫便高了起來,我一邊看著文音他們,一邊便有些犯困,期間馬場的工作人員已經看了我好幾眼,大概我一個非會員送完馬靴還不回去實在有些賴著不走的嫌疑。因為我掏出手機,他誤以為我要拍照,便過來說了幾次「小姐,這裡不可以拍照,必須尊重會員的隱私」之流的話。
正當我等得有些犯困,突然一陣塵土在我眼前飛揚起來,有個人騎著一匹栗色的馬走到了我面前,馬長得相當健壯,骨骼勻稱,我雖不懂馬,但也看得出這一匹毛色比文音她的好上太多。那匹馬就這樣停在了我的面前,我隨意瞥了眼騎在馬上的騎手,逆光有些看不清臉,只能瞧見是個高大挺拔的男人,穿了馬褲的腿型漂亮修長又富有力度,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正拽著韁繩,姿態相當優雅的騎在馬上,非常貴氣。
我低下頭準備繼續閉目養神等阿成,眼前的男人卻沒有騎著馬走,反倒是走得離我更近了些。
然後那男人對我伸出了手,他喊我,「文學,上來。」
我愣了愣。
這似乎讓對方有些不滿意,他又喊了一聲我的名字。然而我還是沒有動作。
對方似乎有些咬牙切齒。
「張彩鳳!」這一次他壓低了聲音,「趕緊給我上來!」說完這一句他指揮著馬挪了幾步,這下他的側臉終於顯在陽光里,正是前幾天還躺在肛腸科病房裡的阿成!
我抬頭看他,驚覺剛才那些綺麗的關於騎馬貴族的幻想全部瞬間破裂了,而他一開口這些已經破裂的幻想碎片也瞬間變成了渣渣隨風而逝。
「我就說你想要什麼我能讓你什麼夢想成真吧。」他騎在馬上得意洋洋,「你看,這馬夠英俊吧?騎在馬上的人更英俊的讓你都不好意思直視了吧?我簡直是超值幫你實現願望啊,你只要求一個超級英俊的騎馬男人,而我送了一個比超級更超級,不僅英俊還情趣高雅,性情溫柔又耿直的男人給你啊!」
我最後在他不要臉的自我陶醉中被他拉上了馬。
「你就這麼坐著就行了,現在先什麼也別問我,別問我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也別問我怎麼能進馬場,記住,因為我的存在就是上天對這個世界的恩賜和放在凡塵的魔法了。」
「還有,從現在開始,不要說話,保持面無表情,把頭抬起來,表現出一種蔑視人類的情緒,對對,這樣很好!」阿成一邊矯正我的坐姿一邊指導我的表情,「還有,從現在起,不管是誰對你投來注視的目光,你都要視他為糞土,如果有人來搭話,不要睬他,不要笑,只要記著怎麼踐踏別人的尊嚴就怎麼踐踏就行了。他們反而會覺得你冷艷高貴,充滿了神秘,想要跪在你腳下求你看他們一眼。但你不能可憐他們看他們,你要告訴他們,去死吧,愚蠢的人類!叫他們也體會體會被人看不起的滋味。」
「好了,那現在我們要出發了。」隨著阿成的這聲話畢,他便帶著我一起騎著馬朝著文音他們走了過去。
馬走得相當緩慢和優雅,其實動靜不大,然而前方那些騎著馬的人群卻反而安靜了下來,他們向我和阿成投來注目,果然如他所言,有幾個人騎著馬試探地朝著我們走了過來。
「您這匹馬是英國純血吧?」其中有個男人終於忍不住朝著阿成搭訕起來,我看到文音和她那個「朋友」也騎著馬靠近了過來,她們一眼就看到了同樣騎在馬上「目空一切」的我,眼神里相當震驚。
而阿成顯然覺得這種效果還不夠,他勒了勒韁繩,止住了馬的前進,然而他並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片刻的沉默后,我才聽到他冷漠的聲音從腦後響起。
他說:「不好意思,你擋到我的路了。」
前面的騎者讓出了一條路,在場氣氛相當尷尬,阿成卻一派悠閑,繼續指揮著馬帶著我慢悠悠地從瞠目結舌的人群里走過了。
等走遠了,我才終於敢發出聲音。
「你剛才那麼說話真是很嚇人啊,你把那種骨子裡的高傲和有錢人的冷漠裝的真是逼真,我都打了個哆嗦。」我轉頭看阿成,「還有我覺得看不起別人踐踏別人的感覺一點都不好,也沒覺得過癮啊。」
阿成恢復了一貫的懶洋洋,他慢吞吞道:「是啊,你看像我這樣內心強大的人,就從來很平易近人不會看不起人。只有那些內心自卑的人才需要靠看不起別人獲得內心滿足。」
然而還沒等他繼續發表高見,文音的那位「朋友」就騎著馬追了過來。
「你有什麼資格這麼這麼目空一切!你剛才有什麼資格這麼對我哥哥說話!你不過騎了個稍微好點的馬,還帶著一個沒有文化的女人,有什麼資格?!」
阿成看了他一眼:「我的馬是英國純血,在英國賽馬騎師俱樂部的馬血統紀錄總簿里有記錄它的血統和出生,它的身價是五十萬英鎊,我騎了一匹這樣『稍微好點』的馬,為什麼沒有資格目空一切?何況我討厭不熟悉的人和我搭訕。」
「還有,我希望你尊重我的女伴,她是我最重視的貴客,和她說話讓我覺得受到精神和智慧的洗禮。另外,有一點我想指出,一個優秀迷人的女性除了要有文化,還需要有和她文化底蘊相稱的胸。」
阿成慢條斯理地說完,這一番話把眼前的平胸少女打擊的面如菜色,眼裡飽含了熱淚。而鴨子卻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表現,只是帶著我又傲慢地走開了。
「你的馬真的有那麼貴?!」
「不可以么?!」大約是我疑問里的不相信語氣太重了,阿成有些不爽,「這馬可是我靠我的辛勤勞動得來的!那時候我還年輕,還在上學,是和一個英國客戶……」
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進去了,我只覺得兩眼一暈,阿成這要多麼「揮汗如雨」的「耕耘」才能得來這麼一匹身價的馬啊!難怪他還參加馬拉松,沒有一些體力,怎麼能接這種活兒呢?!客人還是個英國人!而且他竟然從上學的時候就開始賣了!!
我坐在馬上五味陳雜,而阿成卻絲毫沒有情緒波動,反而還是很有底氣!昂著脖子抬著頭,那副派頭真正是:我自做鴨向天歌,嘎嘎嘎嘎嘎嘎嘎!
阿成帶我在馬場又滴溜溜地轉了兩圈,我本以為他只是個繡花架子,沒想到他騎在馬上興緻還頗高昂,興高采烈把是所謂的各種騎術馬步都給我演示了一遍,直到我抱怨屁股坐的有些疼,他才終於良心發現帶著我下了馬。
此時也已近晚飯飯點,我便如約地帶著他去了附近的飯店。
「這家店的主廚特別厲害,做的鵝肝,鱘魚和菌菇海鮮煲特別出名,每晚有30位名額限定的。而且還不接受預定,想吃每次都得自己來排隊。」我一邊領著他進門一邊給他解釋,「所以我叫你早點下馬,現在這個時間還算早,我覺得我們還能在限定範圍內。」
「歡迎光臨,兩位正好是我們今日第30名限定名額,請稍等片刻,馬上為您們送上限定菜單。」飯店的女服務生很熱情,當然如果眼睛不那麼只熱情地盯著阿成就更好了。但好在今日成為限定名額的最後一個讓我很高興,這些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然而等我和阿成剛坐下準備點菜,服務生再回來卻口徑不一致了,她說我和阿成可能沒法點主廚限定了。
「這位先生、小姐,非常抱歉,是我的工作疏忽。今天在您二位之前已經有一位先生已經到了,但是因為等待女伴,所以一直沒有點菜,剛才我把他的名額給漏算了。真的非常抱歉。」
我有些不悅,這簡直是煮熟的鴨子飛了。
「為什麼一定要按照先來後到呢?我們也可以後來居上啊,你說的那位先生,現在女伴到了么?沒到吧,沒到他也還是不會點單,那就應該讓他靠邊站啊。你們家主廚的宗旨就是不接受預定,他這樣子算不算違反規則,站著茅坑不拉屎啊!」
女服務生被我說的有些嚅囁,只一個勁地道歉。
「我也不想為難你。這樣吧,你帶我去見另外那個客人,我們協商一下。」
女服務生沒辦法之下朝著大廳里另外一邊指了一指:「那位先生就坐在靠窗那個位置。」
我對阿成點了點頭讓他在座位上等我一下,便朝著那人走去,那人原來背對著我,興許感受到我強烈的氣場,他帶了點猶疑地轉過了頭。
這一看我剛攢起來的氣勢就憋了。
「文學。」在座的男人看了我一眼。
我值得硬著頭皮把剛才還凶神惡煞的一張臉扭曲成春風一片。
「Marvel你好啊。」
誰知道這一招並沒有奏效,Marvel挑了挑眉,指了指對面的座位:「你坐下和我說,別和我裝出這副樣子,以你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格,這總不是看我一個人孤單才過來陪我的吧。」
我望了眼對面桌子邊的阿成,他正關切地看著我這邊。我回過頭,對Marvel訕訕笑了一下:「你的過敏好了吧?」
Marvel端著茶喝了一口,點了點頭:「多謝你關心,也謝謝你的花。阿林後來和我說那些花是你特意為我挑的。」
「說起來倒確實是的,我可是一早上就特意去花田裡為你採的,畢竟對於你這樣的藝術家,就是需要配以花了心思準備的花嘛,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在花店裡買一束呢?何況阿林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聽到你海鮮過敏,我也十分擔心吶。」我聽到Marvel的話,立馬就著阿林的台階順桿爬了起來,「不過Marvel啊,這家店的菌菇海鮮煲,我覺得你還是暫時不要吃的好,萬一又過敏了就不好了呀。」
我說到這一步,明事理的人就該順水推舟把主廚限定名額讓給我了,可惜眼前這個Marvel卻是不走尋常路,他笑了笑,直戳了當的點破了我的意圖。
「文學,你知道這家店的限定30位是多麼不容易,而我也不是那麼有空來這裡排隊的,今晚約了人,本就說好請對方嘗嘗限定的。即便為了吃這一次又海鮮過敏,我也覺得值得啊。」這男人狡黠地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觀察我的反應,「如果我讓給你了。你覺得要怎麼還我這個人情呢?」
聽他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了底氣:「你這次讓給我,反而是還我的人情啊,你想,你生病的時候我給你特意大清早的挑花,買了水果給你送來,你說就沖著這份真摯淳樸的情誼,你也應該把限定名額讓給我啊。」
我一說完,Marvel咧開一口白牙竟然陰森森地笑了。
「文學,你真有意思,你的愛好是張口說白話么?」他轉了轉手中的玻璃杯,「我想我應該提醒你,你送的那束你『特意』為我挑的花裡面,有一張卡片,但很奇怪的,上面寫的倒不是我的名字,而是寫給『阿成』的,署名倒是清清楚楚寫著你的名字,還說一定要對方早日好起來。還有,我對百合過敏的,這個資料一直是對媒體公開的,基本上稍微對我有點了解的人,也都知道我對百合的過敏非常厲害,你卻『特意』為我挑了百合,導致我沒在意,第二天過敏更厲害了。」
Marvel說完這些,略微朝我傾身,我感覺到壓迫感,微微不著痕迹的後退。他對我的反應笑了笑,不甚在意,只朝著阿成的方向望過去。
「我猜,那個卡片上的『阿成』就是他?我記得上次馬拉松我也見到這個男人了。你現在來問我要限定的名額,是要拿我做踏腳板借花獻佛?」Marvel說到這裡,指了指他自己的臉,「我看著長得很像那種踏腳板么?」
我十分尷尬,真是大意失荊州,我怎麼沒想到那束花里還有一張卡片呢!這下是徹底得罪Marvel了,談判破裂,我打了個哈哈稍微緩和了下氣氛,就腳底打蠟的溜了。
阿成等了我挺久,看到我回來顯然有些抱怨:「什麼男人,怎麼這麼墨跡,纏著你老半天,讓就讓,不讓就不讓,不就一句話的光景么。真是的,我們別吃那個限定了,就吃正常的吧,我都快餓死了。」
然而等我們叫來服務生,卻被告知對面那位先生自願把限定的名額讓給我們。
我剛和Marvel交涉了那一場,覺得還是吃人最短,然後阿成卻不在意:「既然他識相的讓出名額來了,那我們就吃。」
我內心掙扎了片刻,但還是被主廚名菜給吸引住了,等菜上了我們真正吃起來,美味的食物讓我把心裡唯一的那點不安也吞食掉了。
「兩位,打擾一下。」當我倆正吃到中途,服務生拿著一瓶紅酒又走到了我們面前,「這瓶1982年的拉菲,是對面那位先生離開前為你們點的,送給你們的。哦,這裡是那位先生留的卡片。」
我循著服務生的手勢,看到她指向的正是Marvel剛才坐的座位,此刻他已經走了,桌子上只留著一個人的盤子和餐具,看來今晚他等的女伴一直沒有來。
服務生很體貼的為我和阿成醒了酒,然後分別倒了小半杯就欠身離開了。
我打開Marvel的卡片,見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Honey,Cheers and wish you a sound sleep,just dream of us-Love,M」.
我撇了撇嘴,大略已經能猜到Marvel的心思,他大略是覺得我的卡片讓他頗自尊心受創,所以要禮尚往來一下,給我臨走送個價值不菲的紅酒,再來一個曖昧不明的小卡片,好讓阿成誤會我,讓我和阿成出現嫌隙。可惜他真的想太多了。首先,阿成不是我男朋友,再者,我看了眼眼前的阿成,他怕是不會懂卡片上的英文的。
阿成對紅酒也有些好奇,他從我手裡拿過卡片,看了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
然後我只聽他說道:「死變態!還喊什麼『honey』呢,誰是他『honey』,誰認識他?!誰要晚上想到他,太噁心了。」然後他抬起頭,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看著我,「我就想說,剛才我們剛進飯店,那個男的就不停打量我看我,我開始還想看著有點面熟啊,是不是熟人,但也想不起來,後來你去他那邊交涉的時候更是偷偷在看我,後來吃飯也是,一直看我呢。你看,現在連這麼煽情的示愛卡片都送來了!死娘炮!竟然敢看上你爺爺我!竟然敢打我的主意!我就說怎麼把限定的名額送給我們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下次別讓我看到他,打到他生活不能自理!」
我目瞪口呆,阿成竟然能看懂英文,Marvel希望阿成浮想聯翩的效果還是達到了,可惜這個效果似乎不是按照Marvel希望的方向去發展的……
我看著躍躍欲試準備下次見面毆打Marvel的阿成,不知道如何解釋。
和鴨子告別之後,我便晃晃悠悠回了我學校附近的房子里。
今晚Marvel送的那瓶紅酒品質相當不錯,口感細膩酒味醇厚,我和鴨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它給喝完了,導致我現在還有些頭暈。
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已經晚上九點半了,這下答應讀者的今晚十點的更新是肯定完不成了。
於是我索性給自己倒了杯茶,登陸「白丁」的公共帶V微博發了條「今晚和朋友吃飯,不更新咯」的請假條微博。順帶把今晚和鴨子吃飯時候拍的照片發了上去。
那張照片上正拍出了桌上的主廚限定,放在醒酒器里1982年的拉菲,桌上搖曳的蠟燭以及花束,以及對面鴨子骨節分明漂亮白皙的手。
不出幾秒,果然便已經有粉絲留言。
「哇!!這不是那家超級贊的飯店的主廚限定么!氣氛那麼好!那瓶拉菲也超級貴的!白丁大人妥妥的白富美!各種高大上!」
「白丁女神!」
「對面坐的高富帥是誰?手好漂亮,一看就是富貴手。求上正面照!」
「ToT果然現實中高富帥都是白丁大人這樣的白富美的,不會再愛了。」
我望著屏幕滿足的笑了笑,其實我有註冊兩個微博賬號,白丁這個帶V賬號上發的非常節制,除了關於小說出版與創作進度之外,便只發點能彰顯自己身世顯赫,生活優渥錦衣玉食的生活片段,好讓讀者從這些我故意透露出來的蛛絲馬跡里去把我勾勒美化甚至神化到完美的地步。
我切換瀏覽器,這上面登陸著我另外一個私人賬號,這裡面微博的氣場與「白丁」的便是天上地下截然不同,放眼望去,充滿了「尼瑪又要寫論文!」「233333」「啊哈哈哈哈哈又吃撐了」「最右傻×」,諸如此類。
我一邊看「白丁」上面的最新評論,一邊刷私人賬號上的微博,卻見不論是「白丁」還是我的私人賬號,都被一個微博的轉發給刷屏了。
「『今天好像有個男人喜歡我,第一次被男人喜歡,有點不知所措,不過我一直潔身自好,所以至今單身。』」我照著微博念了一遍,再一看發微博者的ID,「二少爺?這是誰?今天怎麼不論哪個微博,看滿屏的全是一堆對這個微博求交往或者表示圍觀?」
我好奇地點開一看,這條微博下滿評論區的「二少爺,我為你,也一直守身如玉,你,還記得大明湖畔的我么」「像你這樣的帥哥怎麼可以單身,簡直慘絕人寰,我想對你說,寂寞的時候,請聯繫我!」「胸圍90,臀圍90,腰圍60,二少你懂的。」甚至還有諸如「二少,既然有男人這樣大膽的做了第一人,那我也豁出去了,我的菊花也一直為你綻放,考慮一下我!」
「這個「二少爺」是誰啊?怎麼有將近100多萬的粉絲?」我喝了口茶,覺得實在奇怪。評論區下求交往的除了一些帶V的二三線小模特留言,甚至還有一些一線女星男星。而且這些女星男星也都關注這個「二少爺」了,這個「二少爺」的關注人數卻是「0」。
「我默默在你背後為你付出了這麼多,你居然還在標榜自己單身,太讓我失望了。這麼多年來,你一直騙我說會給我個名分,就是這句話讓我堅持了這麼多年。可現在看著你和其他小明星眉來眼去,甚至男女不忌,我的心都在滴血。二二,為了你,我的青春全毀了。我不要再這樣做一個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了,要麼和我在一起,要麼五個億,你選擇吧。」
大概是一時之間無聊,也或者是喝醉了酒,我玩性大起,便隨手打了一段話,也轉發評論湊了個熱鬧。
這之後我便洗洗睡了。
這一覺足足睡了我十個小時,直到鴨子在外面拍門才把我拍醒。
「喂,文學,你快開門啊!我在小區門口遇見你媽,你媽和我站門外都等了你一個小時了!你怎麼還不醒啊!」
如果說原來還睡眼惺忪,一聽鴨子的話,我便整個人都醒了。
「啊?我媽媽?」我的腦海里浮現出那張打扮精緻面容永遠冷靜的臉,如非必要,她絕對是不會找我的,「你不會是認錯人了吧?她不會來找我的哎。」
我頂著一頭亂毛,一邊嘀咕一邊開了門。
門外的鴨子看到我的形象,露出一個相當鄙視的眼神,然後他切換上一副忠厚老實的表情,轉頭對身後說道:「伯母,來,這就是文學,啊,不,彩鳳住的家了。」
他推開門,讓出一條道來,身後的人便顯了出來。
門口站著的,哪裡是我那個只穿香奈兒套裝的媽,分明是一個頭髮蒼蒼,身上還穿著麻布質地衣服,皮膚黑里泛紅的農村大媽。
我剛要喊這鐵定是個騙子,那農村大媽就開口了。
她喊:「彩鳳,額滴娃,想死額咧。」
然後她似乎還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只是渾濁的眼睛里泛起了點濕意,她朝著我伸出了手,似乎想要觸碰我,但又不敢,那雙手上乾裂起皮,讓我想起快風乾的老樹皮。
我瞪著她的那雙手,那些卡住的記憶便似乎又轉動了起來。低矮的土徹小瓦房,乾燥缺水而植被稀缺的黃土地,飢餓的感覺,那些童年的往事便稀稀疏疏如雨後的蛤蟆,都一個個冒了出來。
眼前這個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確實是我的媽媽。更確切講,是我十三歲之前的媽媽。在那個山區,從拐賣人手裡買下我的人。
她老了許多,我一時都沒能認出她來。
然而此刻她就這麼突然出現,除了百感交集之外,我反而有點恐慌。這種感覺很神奇。我有點害怕。過去那段被拐賣的歲月於我就像是一個隨身而帶的陰影和污點,連帶著過去的一切,我都不想觸碰。
她見我不發話,便拿那雙手抹了抹眼淚:「額閨女現在咋長滴這末水咧。真俊。」然後她想起什麼似的,「對咧,這次給俺閨女順了你最愛次滴面餑餑,可香咧。」
我這才發現鴨子手裡還提著兩個袋子,他此刻正殷勤地打開那個袋子:「哎,伯母,都在這裡咧,彩鳳最喜歡的面餑餑,額說滴對嗎?額媽以前就說額有語言天賦,額的發音還好嘛?」
「快進來快進來。」我趕緊把鴨子和她一起推進了屋子,然後把頭探出門張望。
「阿成,剛才怎麼回事?你怎麼遇見,恩,她的?」我不敢看對方的眼睛,只轉開了視線,以前那麼順口的「媽」,現在卻怎麼都喊不出口。
「額剛才就在門口……」
「好好說話。」
鴨子頗為委屈地看了我一眼:「哦。是這樣的。今天不是要教你鋼琴么,然後我來的時候看到伯母站在門口,我打你電話你也不接,我就只好在樓下等,就順帶和伯母講了幾句,她說她想找自己的女兒張彩鳳,所以我想估計就是你……」
「那就是除了你,沒其他人看見?」我把鴨子拉到一邊,悄聲說。
他點了點頭。
「好的,那今天麻煩你了,既然這樣,今天鋼琴課就暫時取消吧,你先回去吧。」
現在急於把鴨子趕走,然後好問清楚原因,把我那個媽給打發走。我轉頭看了她一眼,她朝我笑笑,眼睛里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有。
突然間我就覺得有些難受。其實我被人販子拖到那個山區的時候,已經基本只剩下一口氣了,因為長途跋涉,吃的不好,我從小身體又弱,還是個女孩子,根本賣不掉,人販子本來都已經決定把我隨便仍在一個山溝里完事了。
當時我的養母其實已經懷著孕,看我可憐,才把我買下了。她之後生了個兒子,但說實話,我這弟弟有一份的,我肯定不會缺著。甚至有什麼好東西,倒是先給了我。捫心自門,她真沒愧對我的,實則倒是我對她應當存一份感激。
我親生母親找到我時,她二話沒說就把我還給我親生母親了。也沒要過一分錢。只是我還記得她在和我分別的時候臉上止不住的眼淚。
「彩鳳啊,要好好去城裡過好日子。」
而當時的我,已經在生母巧克力蛋糕的糖衣炮彈之下徹底丟盔棄甲,年幼的我也不知道分別意味著什麼。
一別就是十年。
當年那個曾經深切想念過養母的我也已經不在了。
「你怎麼找來了?」我打發走了鴨子,便開始發問,「是有什麼事情要幫忙么?」
「閨女,你弟這娃今年考上了大學,也要來城裡,還和你一個學校咧。他上次在學校的新生手冊上看到你咧,額就想,額今天正好進城來,一個去看看你弟的學校,一個打聽打聽你來看看你。額也沒別的事,就這麼多年,想看看閨女你過的好不好。」
我原本聽著前半句,心想,大概是因為弟弟上學了需要錢,所以來我這兒了,心裡都已經準備好能接受的數額了。可聽到這後半句,心裡卻覺得不是滋味。
「媽。」我終於忍不住,還是喊了一聲。這一聲喊得可謂五味陳雜。
對面的人不停抹著淚。
「媽,我先安排你到酒店住下,明兒我帶你逛逛這城裡。你看成不?」
「好,好,娃你說啥都好咧。還有,咋不留剛才那個男娃一起吃飯?這娃挺好的,心善。」
就這樣,我懷著複雜的心情趁著夜色的掩護,偷偷摸摸把養母帶到了賓館,然後叫了外賣。這一帶就在學校附近,實在遇到熟人的幾率太大,萬一被人看見了,我文學恐怕就不是變成張彩鳳了,大概是張麻雀,張蘆花雞了。
等一切搞定當,已經是晚上近十點。我回了自己的屋子,卻接到了阿林心急火燎的一個電話。
「喂,文學!你要火了!」
「啊?!」
「你還不知道?」她的聲音里充滿了震驚,「你開微博沒啊。我的天,你知道么,你這次真的要火了。你快看啊,二少爺回復你了啊!還是評論加轉發。他還加你關注了!他就關注了你一個人啊!結果你還沒關注他,大家都在議論你啊!你都上話題榜第一了!」
我開了私人賬號,裡面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有。
「什麼情況?我這裡安安靜靜的啊。」
「我說你那個『白丁』賬號啊姐姐!哎呀,我都要昏過去了。二少爺怎麼就不回復我呀。他回復我就會發現,我是一直早就默默關注著他的。」
阿林是唯一知道我就是白丁的。我把電話開了免提,一手在電腦上切換了賬號到「白丁」。
這下確實有點傻眼。
2萬多個提醒,1萬多條評論,10萬多個新粉絲……
等我顫顫巍巍點開。才發現無數的圍觀和轉發都來自那個二少爺ID的這麼一句回復和轉發:
「親愛的,我錯了,不要離開我。我選擇帶著五個億和你在一起。//@白丁:我默默在你背後為你付出了這麼多,你居然還在標榜自己單身,太讓我失望了。這麼多年來,你一直騙我說會給我個名分,就是這句話讓我堅持了這麼多年。可現在看著你和其他小明星眉來眼去,甚至男女不忌,我的心都在滴血。二二,為了你,我的青春全毀了。我不要再這樣做一個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了,要麼和我在一起,要麼五個億,你選擇吧。」
「喂喂?文學?啊?人呢?激動的昏過去了?」電話里的阿林還在嚷嚷。
我盯著自己微博主頁一溜煙的「XX觀光團」,和那個「神秘美少女作家白丁和HT二少爺踢爆驚人秘戀」的話題榜,實在有些哭笑不得。昨晚真是喝多了,我明明記得是用的私人號。
「文學,你真是要火了要火了。」
「我說阿林。」我穩了穩情緒,打斷了她,「這個二少爺,到底是誰?」
「啊?你連他都不知道啊?HT Entertainment你知道吧?他就是HT的實際掌權人宋銘成,因為是宋家排行第二,所以人稱『宋二』,大家都叫他一聲二少爺。」
我一向對娛樂圈的事情不感興趣,也幾乎不看娛樂新聞,連明星也認識不了幾個,阿林和我正相反,對各種娛樂八卦津津樂道。
「哎,我和你講,都傳聞這個二少爺長得完全不輸男明星,他只偶爾出席內部活動,只有一線女星認得他,其餘二三線的大多沒見過他。特別低調的。但是名氣很響,以風流著稱哦。換女朋友超級快,問題每個被甩了的女人都對他高度評價,還都要死要活的。好多女星還為了認識他都打破了頭哦。」阿林的口氣充滿了花痴的崇拜,「你沒看見好多一線都關注他了么?結果他就關注了你一個。哎,我說不會和他們講的一樣,你真的和他暗度陳倉了吧?哦,等等,你之前一條微博,那裡面那隻男手,難道就是二少爺的?」
「二少爺你個頭!」那分明是小白臉鴨子的!
「哦哦,那我給你繼續科普科普二少爺的家庭成員啊,他還有個哥哥,可惜結婚了,還有個妹妹,就是那個之前一夜成名大紅大紫的沈眠嘛,從了母姓的,還有條狗,叫……」阿林這些可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哎,哎哎,你別掛啊,文學,我還沒講完呢啊……」
我無情地掛掉了阿林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