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綠葉與鮮花（上）

  庫珀把自從我離開女王號以後，學院裏的很多變化都告訴了我。


  其實其中的不少事，在營地裏遇到雅美她們的時候，我就已經都知道了……不過有不少事是雅美她們不可能告訴我的。倒不是說她們想要故意瞞著我，而是在她們眼裏，那些事根本就不叫事。比如學院裏新建的一些騎士團，還有一些團長隊長的人事調動……因為我本來就沒怎麽管過這種事，所以自然就沒人會認為我對這些事情感興趣。


  按照學院的規章流程，如果是老師，職工之類的人事調動和分配，都是由學院本身來管理……也就是由蕾娜院長來管理。但是對於所有的騎士團，輕重騎士隊這類的學生組織，其人事調動分配的管理權就由學生組織的最高職權人來掌控了。而這個最高職權人……實際上就是學院裏的大團長，也就是雅美和我了。


  介於以往我和雅美的關係，人人都認為我之所以不去管這些，是因為這些權力理所當然地都被雅美拿在手中了……而事實上，卻是雅美每次在製定這些人事選擇的時候，首先都會先尋求我的意見。


  “新建立的六個騎士團，每團隻有不到二百騎，我一直跟院長建議，這些騎士團的實力和規模都太小，不利於在戰場上的統一指揮，而且非常浪費我們的人力……希歐多爾可不像別的學院那樣，動不動就有上萬人的規模，尤其現在又上了船，規模就更小了。”庫珀說起這些事來，幾乎沒個完，就像是有很多苦水都要向我傾訴一樣，“可是院長卻說，小型的騎士團更加機動靈活，小有小的好處.……她也不想想看，這麽小的騎士團需要多少人去管理，在真正的戰場上又需要浪費多少傳令兵，多少斥候？”


  “可是院長說的也沒錯啊，”我漫不經心地道：“小型騎士團確實機動靈活啊，你看從古到今的戰爭，很多戰鬥單位的規模都變得越來越小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次還和你討論過，古時候一個萬人隊的進攻正麵，到了今天，一個裝甲連就可以承擔了.……”


  “大團長說的不對！”庫珀‘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戰鬥規模的縮減，不是為了什麽機動靈活，而是由於戰爭科技的進步所導致的！以前的一個萬人騎兵隊，最多也就能掌控十多裏的攻擊寬度，而現在一個裝甲連的火力已經可以覆蓋這樣的攻擊寬度了。再加上信息獲取，消息傳遞，都是現代化的方式，已經高度自動化了，所以才用不著那麽多的人手.……可我們現在所打的，是一種複古的模仿戰爭，情報偵查，命令傳輸，全都要靠人力來完成……一旦分成太多的團隊，就需要在這上麵浪費大量的人力物力！這對於我們這樣人力稀缺的學院來說，可是.……”


  “好了好了！”我連忙衝著他招手，“安靜安靜，你這麽激動，一會兒把人都招來了……”


  “我……”庫珀這才坐了下來，不過似乎還有些不服氣的樣子，“總之，我認為蕾娜院長的做法是錯的，要是大團長也覺得她對，至少應該拿出能夠說服我的理由。”


  我搖了搖頭，“我拿不出來……”


  “那就是說.……”


  “她是錯的，你是對的！”


  庫珀雖然一直被我認為是屬於能幹的，但是性格上也有點喜怒形於色，臉上馬上就蕩漾起歡喜的笑容了，“那大團長你應該快點去向院長建議。”


  “建議？”我聳了聳肩，“這種事我怎麽建議？騎士團的人事調動，本來就不該歸院長管，可是她管了。我還怎麽建議？嘿，我問你，那新建的幾個騎士團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特別之處？”庫珀眯起眼睛想了好一會兒，卻搖了搖頭，“沒有什麽特別的啊。”


  “難道那些團不全都是女騎士組成的？”


  “啊？全是女的？”庫珀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我記得很清楚，每個團的男生騎士也不少啊。”


  “咦？”難道我猜錯了？

  “不過有一點.……”他又說道：“這些團的團長倒真的是女生。”


  “什麽？”


  “嗯……有克萊爾，阿依莎，艾露薇亞，艾米麗，對了，還有琳琳琅琅兩位師姐.……”琳琳琅琅都是我的弟子，而庫珀和我其實也有一層雙方都默認的師徒關係，所以他總是稱呼先入我門的琳琳琅琅為師姐。


  不過，他所報的這幾個人名，不就是除了沙希以外的七仙女嗎？好個蕾娜院長，這一番任命，把我的兩個徒兒也卷走了！嘿，一口氣把學院裏最優秀的六個人都圈走了，不，不對，是七個人！還有個沙希，根本就用不著她圈！本就是她們那邊的人！

  我又氣又悶地坐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這兩年來在人事這方麵上確實是忽略了太多。新一代的新銳騎士裏，男生這邊看來看去，隻有庫珀和布萊恩兄弟算是有潛力的了，可是布萊恩兄弟在模擬戰上曇花一現地出了一陣風頭之後，便投奔到琳琳琅琅那裏去當坐騎了。


  所以，現在就剩下個庫珀了，然而蕾娜院長現在玩了這麽一手.……趁著我不在的時候，組建起六個新的小型騎士團，除了把七仙女都給圈了過去，還在無形中架空了庫珀。唉，我忍不住長歎了一聲.……要說到用計伐謀，決勝戰場，我還是有些信心的。但要說到在權力的遊戲中一較高下，那我是真的比不上蕾娜和黛西那樣老混江湖的.……更何況，我從來也沒有想過，她們會有一天變成我的敵人。


  “你怎麽了？大團長.……”庫珀很快就發現我的不對勁了，他關切地詢問了一下之後，又猶豫地問道：“您……不會真的……和.……”


  “和什麽？”


  “和院長之間的矛盾不知道怎麽處理了吧？”


  “和院長的矛盾？”


  “唉，大團長，其實這矛盾啊，我們一直都在想辦法替你們化解的，不過這需要時間的……”他低著頭，好像說這些話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你說的到底是什麽矛盾啊？”我雖然一肚子鬱悶，卻也被他給搞糊塗了。


  “唉，不就是關於船艙位置的事嗎？其實這件事完全沒有必要鬧出這樣，頂多.……”


  “你等會兒！”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什麽船艙位置？”


  “這.……”見我突然焦急起來，庫珀也不免糊塗了，當即解釋了起來。


  原來在我離開女王號之後，雖然大多數希歐多爾領導層的人都知道我去幹嘛了，可是更多的學員們卻是不明就裏的……無論是波爾曼金的前因後果，還是要對抗整個騎士聯盟的可能性，都不適合向所有人闡明原因。於是，那位蕾娜院長向整個學院通告我離去的理由……當然是她編出來的理由：因為不滿分配給我的船艙宿舍，一氣之下離開.……

  “你說啥？不滿船艙宿舍？這.……這是什麽狗屁理由？”我差點沒跳起來。


  “難道不是真的嗎？”庫珀似乎和我一樣感到驚奇，“事後根據調查，好像那兩間宿舍的空調確實是壞的啊。回來雅美團長她們都搬出去了。”


  我差點也要信以為真那兩間船艙的空調是壞掉了.……但隨即便想明白了：那是雅美她們在配合蕾娜演戲，哪有一下子兩部空調都壞了的巧事？


  “嘿，也虧這位院長想得出來，”我歎息道：“看來，她們的計劃從那時候就開始了！”


  “計劃？”


  “是的，計劃！庫珀，你現在好好聽我說，別跳起來！”我放低了聲音，開始在他耳邊悄聲低語起來。


  庫珀剛開始聽我說的時候，還不時地笑了兩聲，偶爾說個‘這太誇張啦’之類的話，但是聽到後麵，臉色漸漸有些嚴肅起來，開始說‘這不太可能吧？’這類的話了。


  等聽到最後，他又一次‘嗖’地站起來了，“不……我不信.……院長她.……”


  “有時候很多事不由得你不信，”我緩緩地道：“你隻要好好地想一想，這一趟夜襲，她是怎麽指派你的，就會明白了。”


  “可是.……”庫珀低下頭苦想了一會兒，又堅定地抬起頭道：“大團長，你說院長她們想要把希歐多爾改造成女性學院.……這個.……”


  “不是希歐多爾，是整個騎士世界！原本我也覺得，這是個不可思議的計劃，但你仔細想一想，她現在手裏有了黛西的財富，有了杏月的聲望，如果再在這場戰鬥中推翻騎士聯盟，那她就什麽也不缺了！那麽這個計劃還真不是不可能的。”我解釋道：“其實這趟我回來，也有一點感到奇怪，為什麽雅美那天晚上突然就不見了，卻換成是雪妍在陪我.……而後的作戰行動中，幾乎也看不到雅美在哪裏……嘿，看來，院長還是擔心我壞了她的好事啊。所以想出一大堆理由把雅美調走.……其實卻是當人質！”


  “人質？蕾娜院長會這麽做？我不相信……我絕對不相信！”


  “現在事實如此！想想今晚的夜襲吧，這麽重要的行動，為什麽會派你和沙希？院長手下可有的是人！汀兒，米婭，薇薇爾，哪一個不能獨當一麵？”


  “可是.……”庫珀依然搖著頭道：“不管怎樣，你說院長今晚派我夜襲，是為了讓我戰敗並且退出戰場，我覺得這絕不可能！她可以幹出任何事情，但是這件事情……”


  “想不到你還是個很理解她的人啊。”我繼續歎道：“我相信她不是想要借這場夜襲讓你受傷或者讓你退學，她確實沒壞成這樣……但她為了那個計劃，是一定要搞臭所有有能力的男騎士的名聲！包括你和我！我相信，我們在學院裏的時候，她一定會好好對待我們的……但同時她也一定會慢慢淡化我們的存在。什麽空調壞了.……這樣的借口你難道還想不到是假的嗎？這種理由隻會讓大家認為我是個鼠肚雞腸的人！”


  “可……可是……”庫珀的聲音已經有點小下來了，“對了，今晚出擊的還有瑪姬學姐，不是嗎？”


  “可是她和沙希兩人都沒有遇敵，隻有你這一路打起來了！”


  庫珀終於不再言語，慢慢地坐了下來，抱著自己的雙膝，一片黯然之色。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想開點。”


  可是他卻突然抬起頭，直盯著我道：“大團長，你……你是不會支持她的吧？”


  我失笑道：“嘿，你居然對我不放心起來了？”


  “畢竟您……和雅美團長.……”


  “你是想說，雅美還是我的騎士，我不能違背她對吧？”我越發地笑起來，“可是你怎麽知道，雅美就一定會支持蕾娜院長呢？”


  “難道.……不是嗎？”


  “嘿，其實我和雅美早就商量過這件事的……”


  “早就？”庫珀眼睛一亮，“難道你們早就看穿院長的計劃了？”


  “那倒不是，”我搖了搖頭，“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我們好像才剛二年級的時候.……她曾經問過我，對男女騎士的看法。後來我們討論了很久的，得出了一樣的論點……”


  庫珀把身子向我靠近了不少……

  “其實這個問題.……或者說這個觀點，但凡是進入希歐多爾的學員，應該都是讚同的.……如果是一些偏執性很強的人，早就會因為有和自己興趣不同的人的存在，而大鬧起來了。所以我們學院對學員的擇取方式還是很不錯的。我和雅美，當然也包括你，甚至包括院長她本人，其實都是能夠包容兩種騎士共同存在的……”


  “是啊，”庫珀符合道：“我就覺得這沒什麽，每個人的性格，興趣都不一樣，為什麽對自己的興趣能夠不惜一切地維護，對其它不同的興趣觀點就非要打壓？”


  “我想，在蕾娜院長那裏，也不是為了打壓其它人的興趣才會生出這樣的計劃，我多多少少了解過她一些往事的……但是其中有一段曆史卻是連我都差點忽略過去了，就是在我進入學院以前，在騎士聯盟的壓迫之下，擔任院長的她，到底遭受到了多少不公正的壓力？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製定計劃的萌芽，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孕育了。院長她也許並不像某些人那樣覺得男騎士很肮髒，她隻是覺得女騎士更美好罷了。”


  “啊……會是這樣的嗎？”庫珀驚訝道：“那……大團長你呢？你怎麽認為？”


  “不好意思，我的看法……和院長差不多。”


  “什麽！？”如果不是我按住他的話，他差點第三次蹦起來了。


  “你安靜一點.……其實，正因為我的看法和院長差不多，我才不會像她那樣激進.……在我的眼裏，女騎士就是這個騎士世界裏的鮮花.……但是大家應該都知道，一支被拔光了綠葉的鮮花，根本就不具備什麽觀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