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破步（下）
應該有很多人都抓過蛐蛐啊一類的小昆蟲吧。如果稍微有那麽一點經驗的，就應該知道，個頭大，叫的凶的蛐蛐其實並不難抓，反而是個頭小，靈活會跑，叫聲也不明顯的蛐蛐，光是想要找到它就夠麻煩的了，更別提抓了。
所以我一直覺得，把兩隻蛐蛐放在一個小小的竹筒子裏鬥，是很不科學的。因為活動空間那麽小，對於力氣小但靈活型的蛐蛐選手是不公平的。
雖然眼前的局勢看，不見得雪妍就比傑羅姆的力氣大了……就我看來，恐怕還是要小一些的。但蒙麵兄顯然就是那個靈活無比的蛐蛐，連想要靠近他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外圍的環境是我軍占據上風，那麽現在我們就是在一個很小的竹筒子裏決鬥，不管他怎麽拖，打到最後，勝利的依然是我們。可現在……隻要看看在一旁觀戰的貝拉，那一臉輕鬆加愉快的神色.……就可以明白，強大的戰車部隊在蒼狼騎士麵前，還是稍有些不足的。
所以，現在的戰場依然是一個狹小的竹筒，不過，卻是針對我的竹筒。
看樣子，斯沃特的這次敵後突擊，可能要輸掉了，而當他們輸掉的時候，也就是我現在所麵臨的這場戰鬥輸掉的時候。
“騎士聯盟？總仲裁執行官？原來就是個膽小鬼老頭？”背上的雪妍突然發出了這麽一陣感慨。
我真的是要欣喜若狂了……我怎麽能把雪妍給忘掉了呢？怎麽說她也是我一個.……不，半個.……不，五分之一個主人啊。唉，不管她占多少份額了，就主人的身份而言，她確實是具有一些我不具備，並且能夠令我對她十分崇拜的特性，比如她的機智，她的魅力，她的語言控製力.……而這些特性，原本都是能夠在騎士戰中大放光彩的。隻不過她變成移動炮台以後，這些特性的光芒也就隨之黯淡下來了。
我真正錯誤的是，不應該忘記了我們是一個整體。盧克斯曾經對我說過，騎士，不管是騎摩托，騎馬，騎駱駝，還是騎掃帚，隻有騎士和坐騎結合在一起，才是一個騎士。缺了哪一方都不可以。就算現在是一場以我們坐騎為主導的戰鬥，但是交戰的雙方也是組成了搭檔的騎士整體才對。
嗯，還有一個錯誤.……就是我對配合這個詞的理解錯誤。配合這種行為，絕對不是一個單向的行為……這個行為，從來都沒有什麽主從上下之分，更沒有什麽貴賤尊卑之份。所以，就算自己主導了一個項目的實施，也別忘記了，配合是相互的。
雪妍輕輕的一句話，頓時就讓那個老頭的臉又紅了起來.……雖然隔了十幾步遠，但我甚至能感覺到，老頭的呼吸也加速了起來。其實，再怎麽有涵養的老頭，恐怕也很難禁得住年齡差那麽多的小丫頭來上一陣臊皮。
我開始提高警惕了……果不其然，沒兩秒鍾的功夫，蒙麵兄突然一個跨步，反方向地朝著我們這邊過來了。而在他跨出這一步之前，竟然連一點征兆都沒有……
幸虧，當我聽到雪妍挑釁的話語出口之後，已經做好了準備……傑羅姆那個老頭肯定是受不了這種挑釁的，這一點，我和雪妍知道，可蒙麵兄他更加知道！所以他不能讓雪妍說出第二句來.……同樣的，這一點也是我想清楚的，而且是在他還沒有做出跨步之前，就已經想明白的。所以當他這又是亦夢亦幻的一步跨出來之後，我搶先做出了反應.……
我向後連著退了好幾步……嗯，這是我今天第三次使出八步趕蟾的功夫了。不過，當年體育老師教我這門功夫的時候，每一步都是向前跑出去的，可今天，我三次裏倒是有兩次都是向後倒著躍出的。雖然通常老師都喜歡舉一反三的學生，但這樣的觸類旁通要是真讓他知道了，我覺得他應該不會太高興的吧？
說是這樣說，但我也必須讚一個，這真是一門好功夫，好就好在，它在內力的調息運作上，做到了一個真正的循環。
其實……談到內力，有很多人都會覺得這是高深莫測的東西，甚至是虛幻的，現實中不存在的……呃，這種認知其實錯的離譜！我可以這麽說，每一個人其實天生就有內力的.……甚至不止是人，牛啊樣啊，狗啊貓啊……但凡擁有完整的呼吸係統，神經係統，以及血液係統的生物，都帶有內力。不相信？請舉起你的右手，輕輕地切向你的左手，然後重新再做一遍，體會一下，在你右手發力之前，你是不是正在吸氣，而發力的那一瞬間，你是不是屏住了呼吸，在力道消失之後，是不是又呼出了那口氣？
這就是最最簡單的內力運作模式了，當然了，如果硬有人說，他發力之前不是在吸氣，而是在呼氣，那我也無話可說.……這種反向運作的內功也不是不存在，傳說有一種叫做蛤蟆功的功夫就是如此，具體如何，我可沒見過……
這麽一說破，內力這玩意兒，其實並沒有什麽秘密。通過鍛煉，強化自己的呼吸，神經，血液三大係統的承受能力，實際上就是在鍛煉自己的內力。達到一定程度者，就可以把呼吸係統中的外呼吸轉為內呼吸……也就是常說的，丹田一口氣。這真不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田徑和遊泳等大體力消耗的運動員都會這個。所不同者，隻是強弱高低的區別而已。所以千萬不要因為自己是宅男，而拒絕承認內力的存在……那其實是在拒絕科學。
當然了，既然有係統，就必有循環。內力的循環，其實也不難理解，就是從丹田中運氣出來，再通過周身的經脈運作，經過招式的發揮，適當流向需要發力的經脈和穴位，最後在收招的時候，把這口氣運回丹田。如此方能達到生生不息，力運不竭的境界。
然而，很多很多的武功招式，特別是西方的搏擊拳術，為了達到擊倒對手的目的，長期以來都是隻重視招式中力道的發出，卻很少顧及氣息的收回。通常，那些強大的搏擊運動員在出拳之後，都是簡單地用喘幾口氣的方式來調息。這實際上是一種最簡單的把內呼吸再轉到外呼吸上去的一種辦法，優點？就是簡單！缺點？氣一會兒就用完了，而沒有氣，肌肉是根本不能持久的！
所以我們經常看見一個強悍的拳擊手，打了幾分鍾下來就累的跟死豬一樣，渾身疲憊。他的助手不得不通過按摩，澆涼水，拍打等各種方式才能讓他的肌肉重新振作起來.……然而一位花甲老太太，打起太極來，幾個鍾頭都不見得累，還越打越精神.……這其中雖然有用力不同的原因，但是真正的原因，卻是拳擊隻放不收，太極卻有收有放。
師傅傳給我的這套八步趕蟾，說它是有始有終的循環功夫，就是如此。從第一步的丹田抽氣開始，每一步都是跟著自己的雙腿肌肉運作的，一直到最後一步把氣息又運回丹田.……我倒不是說師傅傳給我的就一定是神功了，這套功夫也是有缺點的，就是一旦運作，就得連走八步，一步都不能少！因此，平素裏我很少把這門功夫用出來，因為實在是太麻煩，也太讓人覺得詭異了！更重要的是，以前他隻教了我一點很基本的步法和口訣，卻沒有傳給我完善的內力修煉方式。我體內內息的暴漲其實是在路德維希師傅傳給我那套特殊的內功修煉方式之後了。所以，在學院裏混了將近三年之後，我的內力才終於達到馱著一個全副武裝的女騎士也能使出八步趕蟾的功夫了。
而當我第三次用出這八步趕蟾時，我也突然一下子明白了過來，蒙麵兄所踩的那種讓我覺得如夢似幻的步伐，其實原理和八步趕蟾是一樣的。怪不得我之前模仿他的步子時，有一種隱隱約約的熟悉感覺。隻不過，他的步法是每一步都會成為一個循環！也就是說，從他抬腳，跨出，落腳這一係列的動作完成中，他的內呼吸也完成了一個循環！
這樣的循環相對於我的八步趕蟾來說，可算得上是有利有弊了。好處當然就是他的循環間隔非常短，很難被打斷。他每一步看似踏的很慢，但從他起步的時候，內息就已經開始運作了，渾身上下氣血充盈，要想變動方向和速度，是非常便捷的。這就是他明明很簡單的一步，看起來卻像在飄一樣的原因！
不過這種功夫也正因為它的循環過程實在太短了，所以這麽短的呼吸循環，怎麽都不可能運出多少內息的。所謂越強的內功高手，他的呼吸節奏就越是悠長……因為在高手的一個循環中，內息會盡可能地運走過更多的經脈和穴道，所以過程會越來越長。而越是短促的呼吸，能夠經過的經脈穴道就越少.……除非這個人的內力已經強到沒譜了，可以在一瞬間把他的內息遊遍周身二十六道經脈所涵蓋的三百六十五處穴道中……
所以，我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這位蒙麵兄根本就不可能有那麽強的內力，否則他僅憑著撞擊就足以瓦解我們兩個的武裝了.……恰恰相反，他的內力比我要弱的多了！那種神奇的步法雖然絕妙，但要論速度，其實是遠不如我的。
想通了這一層，我心裏終於平靜下來了……唉，這一切都得益於我的辯證唯物主義理論啊！正是因為能夠客觀地以物質第一性的原則去觀察對手，分析對手，了解對手，才能得到準確客觀的情報。否則，對這種玄而又玄的步法，隻能陷入進一步的迷信之中，最後倒黴的還是自己。
不過，雖然已經完全了解蒙麵兄的底子了，要想直接懟翻他也不是那麽容易的。畢竟他的步法是很善於躲閃的……我得瞅準一個機會，讓他自己過來才行……
“我說老頭啊，你這個仲裁執行官給別人仲裁的時候，是不是就看誰的逃跑速度更快啊？”看樣子，要誘敵深入的工作根本就不需要我擔心，雪妍一個人能搞得定……不過她這句話其實是有些強詞奪理了，因為剛才這一步，逃跑的可是我們啊。
可是傑羅姆的狀態實在是幫了我們的大忙！他憋紅了臉，用槍指著雪妍，可是那一臉的憤怒，從嘴裏憋了半天，卻隻有“你……你.……你.……”這幾個字而已。其實他完全沒必要爭辯什麽啊，周圍除了一個貝拉的立場已經很模糊了以外，那麽多的蒙麵騎士應該還是幫他的啊.……
可見，人隻要上了歲數啊，還是別和年輕人爭辯的好.……眼急嘴慢的結果，可能會是嘴歪眼斜的！
“唉，算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我還是不讓你難堪了，我放你一馬.……你也不用給我做腳凳了……”雪妍確實得勢不饒人……注意，是得勢，而不是得理，因為我為了誘敵深入，剛剛又閃避了一次。
至於腳凳嘛.……據說在十多年前，騎士世界裏的很多私人決鬥，確實是有這麽一個規矩的。戰敗的一方要匍匐在勝利者的坐騎麵前，讓對方踩著自己下來……因為私人決鬥並不像公開比賽那樣，有公開的裁判和同樣公開的金錢或是榮譽收入。決鬥雙方往往隻有一個好事的第三方願意當他們的裁判，而決鬥前雙方也會盡力地賭上自己的名譽和金錢.……可是真正輸的時候，卻鮮有人願意償付曾經許諾的賭注。於是在那個好事的第三方騎士與之前決鬥者的共同壓迫下，輸的一方隻有付出另外一些東西來抵償那些賭注了，比如尊嚴什麽的。不過我也能夠理解：不少人是寧願做對方的腳凳，也不想花一分錢的.……
後來嘛，隨著騎士學院的普及，私人決鬥的程式化等等……這種措施已經越來越看不到了。其實如果輸的一方故意使壞，在勝利者趾高氣揚地跨下坐騎時，突然往前一趴，那勝利者也有很大的幾率在那一瞬間賠光自己的麵子.……別說，還真有人那麽幹過！所以這種冒險的羞辱對手的行為，終於也慢慢淡去了。當然還是有一些學院把它保留了下來，比如希歐多爾的丟襪子儀式.……我至今都記得，我和雅美的第一場比賽裏，是怎麽被她踩著下來的。
很顯然，對於這些曆史，雪妍是很清楚的，而上了年紀的傑羅姆肯定也是知道的，所以用它來讓老頭生氣，再合適不過了。
果然，已經脹成一張蘋果臉的傑羅姆，終於忍不住，一手抓起了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