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自然與科技（下）
中非大草原並不是人們日常裏所經常聽說的非洲熱帶草原。所謂的非洲熱帶草原其實是位於此地東部，被米通巴山脈所阻擋的東非高原，和位於此地以北的阿讚德高原，這些高原地區由於地勢高，溫度較低，氣壓不會太低，但上升氣流較弱，不容易成雲致雨。
許多人判斷事物時，往往帶有很多的想當然……就比如這個非洲熱帶草原，我至少就有一大群朋友聽到名字以後，便認為這些草原地區的溫度很高.……要不怎麽會被稱為熱帶草原呢？然而事實剛好相反，這些被稱為熱帶草原的地方，其實溫度反而偏低，並且正是因為溫度較低，以至於空氣中的水汽含量較少，降水無法達到熱帶雨林的標準，所以才成為熱帶草原。
而沒帶著‘熱帶’兩字的中非草原，實際上卻是一個被周圍山脈包圍的盆地，氣溫反而要比熱帶草原高出不少，降雨量也要大的多……否則野花嶺的那些小花絕對不會長的這麽茂盛，山上那些被踩出來的路也絕對不會那麽柔軟。
然而，在植物的分布上，不管是中非草原，還是東非高原，都具有很規律的延續性。兩者大部分都是禾本草類，都具有早生特征，所以在這初春季節，便已經能在草原上看到一片萬物競發，勃勃生機之相。
此時的我不再繼續疾奔了，馱著泰蘭在草叢中緩緩地前行著……周圍的草長得非常高，基本上都到我的半腰間，有更高的超過了我的頭頂……這一切在我眼裏都是很重要的信息：如果是一隻訓練有素，軍紀嚴明的騎士隊伍，就算上千人要在這草叢中隱匿起來，也是非常容易的事。但同時，要想在這種地形上快速移動而不被發現，就相當困難了，因為整片草原上幾乎再沒有多餘的事物了，偶爾也隻是有一兩棵孤獨的喬木矗立在遠方。如果有人想要在草叢中走動，就算他趴的很低，移動時也會碰倒周圍的植物……就像在水中激起波瀾一樣.……草叢裏一樣會有向四麵散開的波瀾。那些相互碰撞搖擺的植物會把人類的蹤跡傳遞到很遠的地方。
“差不多了吧？”泰蘭問道：“這裏四麵看起來都是一樣的……有些土丘也隻有幾米的高度，像野花嶺那樣的山應該是不多見了。”
“好吧.……”我微微地歎道。
“怎麽？你好像還不怎麽滿意啊？還想多走走？”
“我本來想觀察一下這裏的地勢.……”
“地勢？這到處都是平的，有什麽可觀察的？”
“除了精確施工的人類建築，自然界裏是很少有絕對平整的地形，而且一旦形成了那麽一點點不平整的突出，就會連帶出現大麵積的高低落差……這些山川河流都是這樣形成的.……”
“可是你了解這些有什麽用呢？”
“當然有用！就算是那些肉眼不容易觀察出來的高低落差，也會對騎士戰帶來很大的印象……那些從高往低處衝鋒的坐騎，肯定多多少少都會省點力氣的。”
“有這麽誇張嗎？”泰蘭很少發出這樣的疑問，所以她的疑問都不是和我抬杠……而是真的不相信！
“你們做騎士的，又沒有體驗過坐騎的辛苦，當然不會有這樣的感覺.……”
“喲，怨氣挺深的啊！”這一句她就實實在在是在和我調侃了，“怎麽？在你家雅美那裏積下的怨氣，準備在我這裏發？”
“我這真不是什麽怨氣，”我誠懇地道：“也不是在諷刺你們.……其實做騎士也好，坐騎也罷，隻要懂得怎麽和對方配合就夠了，並不一定非要去體驗對方的處境。但是如果體驗了，對於配合來說，是有莫大的好處的……隻不過，也會造成一些可能無法彌補的傷痕……呃，我好像說遠了……”
“不遠不遠！”泰蘭很少見地大聲打斷我道：“繼續，我想聽！”同時還用膝蓋在我手臂上頂了一下，好像這意思是示意我現在是她的坐騎，什麽都必須聽她的，“快告訴我，到底有什麽傷痕。”
“這個.……”我沉吟了一會兒，考慮著要不要聽她的.……但事實上，我一直也有很多心裏話，想要找個人來傾聽.……所以我其實也沒考慮太久，“好吧，不過我說出來的事情，你可能很難理解.……有些人的心理，是比較怪的。”
“怪？怎麽個怪法？”
“比方說吧，如果你有個長時間和你配合著的坐騎，你會在意有一天他變成了騎士，騎在別人背上嗎？”
“當然不會.……嗯，等會兒.……前提是，他仍然必須得是我的坐騎！”
“嗯……嗬嗬，大多數騎士都會這麽認為的.……不過，要是反過來呢？”
“反過來？怎麽說？”
“如果是你有一天也想體驗坐騎的感受，你知道不知道你的坐騎會怎麽想呢？”
“這.……我還真沒想過……你呢？假如你就是我的坐騎，你會怎麽想？”
“我當然不願意啊！”我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不管怎麽討論騎士和坐騎之間的關係，如果沒有對騎士的崇拜感，很多坐騎在訓練中是根本堅持不下去的……這種關係其實和一些腦殘的追星行為沒什麽區別，沒人會希望自己的偶像做一些直降身份的事。”
“原來是這樣……”背上的泰蘭也沉吟了起來，“難道說，他也是這樣……”
“什麽？”
“沒什麽.……那這麽說起來，你對你那幾個女人，也是一樣的心思咯？”
“也有的是，也有的不是.……你知道，她們中間也有喜歡做坐騎的.……還有的則又是騎士又是坐騎，我都會很尊重她們的意願的.……不過對於像雅美那樣的，的確，我就真的很不願意讓她們去體驗什麽坐騎感受了……”
“那就是你所說的崇拜感嗎？”
“嗯……怎麽說呢，在從前，確實是崇拜感，但現在.……早就變成愛了……或者說，是親情了.……”
泰蘭沉默了下來，我見她不再發問，也就不再開口了.……不過很快她又問道：“那你之前說的那些.……什麽高低會影響騎士衝鋒……真有那麽誇張嗎？”
“我說過了啊，如果你體驗過坐騎的感覺，就應該知道，人畢竟不是像牛馬那樣的大型動物，就算專業訓練過一年以上的坐騎，也很難長時間地馱著全副武裝的騎士去衝鋒陷陣，所以真的發生長途行軍和衝鋒這些情況的時候，他們的體力差不多都隻剩下平時的一半左右了……這種情況下，地形的高低就會對每一個坐騎都產生影響……一個坐騎的影響雖然小，但一支大軍受到的影響就相當可觀了。所以一丁點的高低落差，完全可能影響一場大規模戰鬥的勝負。在現實中，很多軍隊交戰的時候總是要搶占製高點，其實就有這樣的原因，仰攻所有付出的代價是很可觀的！而在騎士戰鬥中，因為坐騎體力的原因，這點影響就被放大的更多了。”
“嘿，聽你說的還真專業！”她的話像是輕鬆的調侃，但語氣裏卻像是很尊敬我的樣子，“不過，我好像聽出了另一層意思。”
“什麽？”
“你是不是在說，現在的你，馱了我那麽久，也隻剩下一半的體力了？”
“嗬……這個我還真不是這種意思.……說實話，這才走了多點路啊？要是我就這麽不行了，你聽的那些名聲不就很虛假了嗎？”
“你的意思是，現在我還可以讓你衝一衝.……”
“我當然沒這種意思，那不是作死嗎？”不知怎麽，我感覺和這個泰蘭說起話來，真不用怎麽顧及她的心思.……她肯定不會隨意想法子懲罰我的，“不過我的體力確實還行.……畢竟我是訓練了三年的了。”
“可我覺得，你還真的準備要衝一衝了……”
“嗯？”
“快要下雨了……天哪，可能是一場大暴雨！”
她的視力太好了點……現在我能看到的，還是陽光明媚的草原，可是在遠處飄來的烏雲，卻已經被她發現了。
就像我之前所說的那樣，中非草原上的降雨量非常大，也非常頻繁，這一點在我來這裏以前，還是研究過一番的，所以這樣的雨，雖然來得突然，但我的心裏並不覺得突兀。
“怎麽辦？”雖然我還是沒覺得有下雨的征兆，可泰蘭的語氣已經開始慌亂了。我們剛才是翻越了野花嶺，又小跑了一段才到這裏的，如果要從這裏再翻過野花嶺，往回跑到公路上去，恐怕是來不及了。
“還記得剛才那架無人機飛去的方向麽？”
“記得！”泰蘭對距離沒什麽觀念，但對方向，還算了解的透徹。
“追他們去！想辦法把那架無人機搞來。”
“可是.……都分開那麽遠了，現在都不知道他們走到哪裏去了。”
“你的視力那麽好，不管怎麽追，肯定會在他們發現我們之前，先看見他們，所以不必擔心.……嗯，你也不必擔心我的體力了，現在開始，隨便用……不過必須要拿到那架無人機！”
“可是你之前不是還說……”
“那是之前，別廢話了！”
和泰蘭合作搭檔其實也是挺費事的，要加速不是由她催促我，反而是我在催促她.……
不過她一旦真的準備加速了，那動作也是挺雷厲風行的……第一步就是伸手到我嘴前，把勒口給我塞上了，接著便是毫不體恤地踢了下來……唉，這個倒黴的鞍子！因為她坐的很靠前，所以現在是直接拿腳後跟踢我的雙肋.……我的個天啊.……比起什麽電子馬刺，輪胎馬刺，這可是真痛苦啊！
我不得不跟著她一起玩命了，當即用盡力氣按照她牽扯的方向衝了過去。
大概這麽衝了十來分鍾，我們還沒發現之前那些操控無人機的騎士時，從我背後射來的光線已經變得很暗了.……很明顯，泰蘭預告過的那團烏雲正從背後壓了上來，而帶著濕氣的勁風，已經像是暴雨的先遣部隊一樣，刮到我的鼻尖了。
泰蘭不停地踢下來……說真的，在重新戴上勒口以前，我真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讓我加速的……我原來以為隻是溫柔地夾夾腿啊什麽的……真是後悔也晚了，唯一慶幸的，隻是她那登山鞋的鞋底，還算是不怎麽硬吧。而我現在已經分不清她究竟是要追上那幾個人，還是要逃過我們身後的烏雲，我隻知道，她還嫌我跑的不夠快.……可我真的已經夠快了！
人終究是跑不過天的.……不管我怎麽形容自己平日裏衝鋒陷陣時如風馳電掣一般，其實真要比起速度的話，我是跑不過任何一輛機動車輛的。而任何一輛機動車也不可能跑得過天上的雲彩！
幾分鍾後，一滴雨點打在了我的額頭上。
果然是暴雨.……頭一滴下來就和小石子沒什麽兩樣，打的我額頭生疼。而且，跟著打下來的，不但也有那麽大粒，而且還相當的密集！
偏偏這個時候，我背上的泰蘭猛地一扯韁繩，拉住了我……這麽大的雨，她這麽幹是要作死嗎？要拉扯我一起犯感冒，然後找借口退出這場大戰嗎？……一瞬間，我想的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不比落在我臉上的雨點少。
“無人機！”沒等我想要用動作發表點意見，泰蘭先叫了起來。
我覺得泰蘭的視力應該是在光線明亮的時候好使，而一旦光線暗淡下來，也就和常人差不多了.……因為她這一聲提醒之後，我抬頭望去，竟然也看見那架無人機了，就在不遠的前方，在風雨交加中搖搖晃晃地飛著.……
我很想問問，那幾個操控無人機的騎士在哪裏……但嘴被勒著，也不太方便問……不過泰蘭倒是很通我的心意，她四周望了望，先開口道：“我看不到他們.……”
這種不算太高級的民用四槳無人機，其動力係統也隻是靠幾節簡單的聚合物電池來驅動的，稍微大一些的自然風就可能讓它飛的很吃力或者跑偏，而在狂躁的草原季風麵前，那點兒動力更是相當於無.……雖然風雨是從我們的後方追過來的，但這樣大的風雨所帶來的氣壓對流，很容易形成反氣旋，所以這架無人機應該是從我們的側麵被氣旋給吹過來的！
問題是，現在的它雖然搖搖晃晃，但至少還是在幾十米的高空中搖擺著.……我們雖然看得見，卻難以觸碰到它……至少我的原計劃也是想追上它一段時間後，然後等它在風雨中自然墜毀……
泰蘭顯然有不同的計劃，她好像附下了身子，看了看我們的腳邊……然後很快地從我身上跳了下來.……我看見她蹲下去撿起了一個雞蛋大小的石頭。
大美女一揚手，石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線向著空中的無人機飛去……‘啪！’首發命中！
我嚇了一跳，這準頭，足可以和汀兒的箭術媲美了.……看來在騎士的世界裏，真的每個美女都不是省油的燈，都有自己的絕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