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一個困境中的人
在我的想象中，這次和羅伯特老頭的見麵，應該就像是一場聽證會。我會被一群人圍著問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問題.……等到他們開始在提問中展現出自己的傲慢時，我就狠狠地爆發出來，用手裏的長槍告訴他們，現在已經不是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的年代了。
但等我們幾個呆在西古爾學院的一間類似於禮拜室的房間裏無所事事地等待時，我才明白，這種見麵實在是無聊。
對方根本就不用展現什麽傲慢。因為從一開始，他們就已經很傲慢。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就讓我們那樣幹坐著。
沒有茶水也就算了，好歹來個人陪著聊聊吧。居然也沒有！隔壁房間裏倒是傳來了不少爭論的聲音。埃裏克趴在牆邊上，單耳貼牆地聽了很久，嘴裏道：“喂！明遠，過來聽聽，他們好像在談論你呢。”
“是嗎？”我頭也不回地忙著手上的活.……打開箱子和布袋，取出那柄假.救贖之槍，“他們談論我什麽？”
“唉，聽來聽去很單調，好像他們一直在談論你為什麽能拿到那把槍。”
“嗯？就這個？”
“好像也沒聽見別的了。”
“我還以為要跟一堆老頭解釋我是怎麽湊齊七顆龍珠，許願得到這把槍的……”
“喂！你還是小心點，我聽聲音，感覺隔壁至少有十幾個人。”
“有什麽好怕的？反正你們會幫我的。”
“我們.……”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幾個都藏著武器來的。”我嘿嘿笑道，事先就看見他們帶著的鞍具下藏著不少小玩意兒，尤其是埃裏克，他藏著一把折疊起來的複合弓在坐鞍的下麵。似乎他們都怕把自己的女伴帶出來的時候，會發生戰鬥.……但是事實上在我看來，這種擔心實在有點多餘。真要打的話，蕾娜和路德維希才是主角，跟在他們身後，什麽危險都不存在。以上次聯盟賽的經驗來看，西古爾學院應該派不出能夠攔下他們的騎士。
埃裏克很沒勁地道：“行吧，到時候隻要你想打，兄弟們跟著你鬧一鬧就是了。”
迪特爾也道：“關鍵是，你想鬧出多大的動靜？”
我左右轉動了一下長槍，架在左手上，輕拍槍尾，槍如蛇形地迅速在牆上鑽了四個黑洞。雖然沒有裏奇當時鑽給我看的那幾個洞那麽整齊，但洞的深淺大小已經差不多了，“動靜多大，可不取決於我，要看那些家夥是不是知趣！”
沒過多久，門開了……
我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因為站在門口的，正是安德瑞斯。
埃裏克和迪特爾都沒見過他，不過看我和梅森的反應，也很容易猜出他的身份。
他看了我們每人幾眼，眼神中帶著相當多的公然蔑視。接著便昂首闊步地直走到了我的麵前.……本來上次在牛排館之後，我已經把對他的惡心忘得差不多了，但現在這種動作很快又成功地喚醒了我的回憶。光是看他走路的姿勢，那種顯然不太想粘上我們這些坐騎‘氣息’的姿勢，就能讓這房裏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看不起他。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吧？我們這一架早晚要打的。”就連開口也是老樣子，盛氣淩人……的惡心。
我實在很想現在就抽他一頓的，不過還是忍下來了。因為我知道，自己和一個月才剛剛看了裏奇前輩表演‘活槍’的我相比，實力早已是天上地下的區別了。要教訓他應該有的是機會，最好是當他爹的麵前。
“不過，在我們打這一架之前，我的父親有點事想要問你。跟我來吧。”
知道哪種人最討厭嗎？就是那種言談舉止之間，完全不給你留商量餘地的人！
“你也知道，我們走了很遠的路。”我懶得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小腿，“實在很累了，他要是有話想說，就讓他來這裏吧。”
這就是我的脾氣，你投桃，我報李。你投彈，我暴起！
此時的安德瑞斯隻是轉過了一半的身子，所以他那張迅速扭曲的臉也就有一半進入了我們的視線。不單是臉，看他那緊握的拳頭，似乎隨時會突擊過來……我當然知道，涉及到他父親的時候，比直接得罪他還要容易讓他心態大變。
“我也知道你們很累了，所以我就自己過來了。”另一個聲音響起，抬頭一看，弓著背，拄著拐棍的羅伯特老頭已經出現在了門口。
若不是他那矮小的身材具有很高的辨識度，我還真不容易把他認出來。因為，和幾個月前看到的他相比，這個小老頭實在是變得太多了。
倘若一個人隻是外貌有些變化，比如，增添了一些白發和皺紋，或是走起路來的步伐更小，身子更飄搖……那還實在看不出太多的不同。但若是連精神麵貌也發生了變化，那就顯得十分的顯眼了。
眼前的羅伯特老頭正是如此，他那滿臉苦悶的表情和當初在酒店裏和我們嬉笑舉杯的神情相比，實在是判若兩人。
安德瑞斯的鼻孔裏哼出了一個不太友好的聲音，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父親，這才從他身邊走了過去，直到轉身出了門。
羅伯特也沒有轉身向門口走，他隻是顫顫巍巍地向著我走了過來……步伐很慢，一步拄一拐地挪動著.……
但是等到迪特爾過去把門關上的時候，那老頭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腳步也變得歡快起來。兩三步間，便跨越得比之前挪動的那幾十步還要遠.……我隻看了兩眼便能確定，這老頭不愧是個老戲骨。
“年輕人，”他笑吟吟地在我麵前坐了下來，“我們又見麵啦。”
雖然我一直私下裏喊他老頭，但都到麵前了，最起碼的尊敬還是要的，“羅伯特老師，你好！不過……你的對白實在太單調了，我們還是快點進入正題吧。因為我感覺得出來，你好像沒有太多的時間。”
“時間還是比較充足的，”他往門口的方向瞟了一眼，“你也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我現在的困境吧？”
唉.……我長長地籲了一口氣。作為救贖之槍的繼承者，我是不太適合與這個老頭有太多友好接觸的，作為安德瑞斯的死敵，我也不太適合和他爹有太多友好接觸.……
但是，這小老頭分明和我是同一類人……就衝他說的那句‘你也是個聰明人’，又帶著恭維，又帶著自誇.……真是相見恨晚！
“我想，您現在是被您的兒子給架空了。”這句話不是我說的，而是埃裏克，我早說過，他也是個聰明人。
“如果隻有他一個，還沒那麽糟糕。”老頭揚天長歎，“問題是，就連我的那些老夥計現在也向著他.……”
看他的年紀，應該比裏奇前輩大了二十來歲，但卻遭遇了和裏奇一樣的麻煩事。不過.……大二十來歲，也就意味著他是老來得子，所以安德瑞斯給他的困擾應該比阿依莎對裏奇的困擾還要大得多吧。
“所以，現在是他扣著雅美不放嗎？”我問道。
“這一點你倒是誤會了，”羅伯特搖了搖頭，“對於雅美那個小丫頭，還有蕾娜她們的訓練課程，我們是完全遵照以往學院間交流的規矩來做的，而且我也真的很盡力了……那丫頭很聰明，應該.……”他伸出食指，在我和他之間比劃了一下，“應該和我們差不多聰明……她學走了我很多東西。所以，你以後可千萬別怪我……”
“怪你？怪你什麽？”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她繼承了我的技術，你繼承了裏奇的，你們總有一天要完成那‘宿命’的決鬥吧。”
“.……”我完全呆住了，我從來就沒往這方麵想過。
“哈哈哈……”羅伯特大笑了起來，“你還真的相信啊？看來我還真的猜對了。對了，他還好嗎？”
“你是說……”我戒備地問道。
“當然是裏奇，我很多年沒見到他了。總有人以為我們兩個之間必須分個輸贏，但其實我們是……是.……嗯，對了，叫做忘年交。”
“他……”我想了又想，終於回答了他一句：“他有些不太容易解決的麻煩。”
“哈哈哈……看到你這樣子，我能猜到那是什麽麻煩，和我的一樣對吧？”老頭果然很聰明，“嘿……想看我們的笑話嗎？總有一天，你們也會遇到這些麻煩的！”
“老人家，您還是真是豁達，”我苦笑道：“你難道不想解決現在的困境嗎？”
“想！當然想！可是在困境和兒子之間，如果是你，你會怎麽選？”他也苦笑了起來。
“我……”我怎麽可能答得了他的問題？“我不.……不知道。”
“而且，我覺得，比起我的困境，你是不是應該先注意一下你自己的困境吧？”
“你說的是我和令郎之間的決鬥嗎？那看起來是必不可免的了.……”
“他現在已經不可能是你的對手了。”羅伯特想也不想地道：“如果一個月前你們還打成平手，那麽現在十個他也不是你的對手。所以這件事對你來說，並不麻煩……”
“啊……”我沒想到他的眼光居然這麽犀利，犀利到和我的信心幾乎一致，“羅伯特老師，您的意思是想要我放他一馬嗎？”
“不不不，那也隻是你自己的問題.……還有一個麻煩才是你真的需要關注的。”他解釋道：“要想把你的雅美帶出去，可不是那麽直接方便的！”
我疑惑地問道：“怎麽？什麽意思？”
“我說過，我們是完全遵照以往學院間交流的規矩來做的。所以你盡可以放心，不可能有人能扣著她們不放的。可是.……在西古爾學院裏，有一樣東西，據說是拆散了無數騎士和坐騎之間搭檔關係的神器。我怕，你們過不了這關啊。”
“神器？還有這樣的東西嗎？”當時，聽到羅伯特說的那段話之後，我們幾個沒有流露出懼意，而是釋放出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