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生命跨越了鴻溝
我還沒有來得及從地上爬起來,突然一束強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下意識閉眼,緊接著又一股巨大的力道將我推離,我的身體甩出去了兩米遠落在馬路牙子上又滾落到了下面,我下意識雙臂抱著疼痛的腦袋。
同時汽車的呼嘯聲似狂沙般掠過我的耳畔,一聲痛苦的尖叫聲合著秋風灌入耳朵里,只是那聲音隱隱的熟悉,又很陌生。
我定了定神,朝著聲源的方向看去,一個熟悉的身影倒在血泊里。
我們這邊的動靜驚動了邱育楓,他跑到我面前來又面色蒼白的望著不遠處的人影,一向鎮定自若的他,眼睛里難得的露出了驚懼的神色。
他撥打了120。
地上的大片殷紅似火海般幾乎將我融化,邱育楓扶著我起身,腳步虛浮的朝著人影走去,許皓辰痛苦的抬起眼帘看了我一眼,從喉嚨口發出的微弱聲音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瑤瑤。」
許皓辰稜角有致的薄唇蒼白的似一張紙,卻在喚過我的名字后緩緩劃開一道欣慰的弧度。
我渾身哆嗦的看著血泊里的許皓辰,我不敢動他,我輕輕拉著他垂在地上的手,宛若沒有重量般,輕飄飄的似是隨時都會被吹散在風裡。
心裡有一個念頭促使我用力握著他的手,感受著他的手掌在秋風下愈發的涼意,許皓辰食指微微動了一下,我雙手握住放在唇邊用力吻著,眼裡視線朦朧,喉嚨似是被帶刺的鐵球堵住,痛的血手模糊,「老公,你起來,我們回家。」
如果可能,我再也不要放開他的手,吳鈺也罷,吳子恆也罷,我只要我的丈夫安然無恙。
他在,我的家才在。
許皓辰緩緩睜開眼眸,他眼裡的痛苦被暖意取代,溫婉流轉。明明慘白的一張臉硬是擠出抹似有似無的笑,似清晨的陽光綻放在疲態的病容上,透著種難以言說的溫暖。
我嘴角顫抖的幾乎麻木,「老公。」我的聲音飄飄忽忽沒有真實性。
許皓辰的嗓音浸潤著無力感,微弱的似是風中搖曳的燭光,飄渺的幾乎聽不清內容,「好。」
「不要說話了。」邱育楓聲音沉重。
他又走到何博銘身邊,我抬眼看去,何博銘傷勢比許皓辰輕了許多,我的眼神又落在了許皓辰身上,我跪在地上匍匐在他的面頰,臉貼著他的臉,似乎只有這樣我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呼出的氣息隱沒在秋夜的風裡,似漂浮在海上的一葉小舟,隨時都會被摔的支離破碎。
救護車來的時候,我一直都在緊緊的抓著許皓辰的手,似一個牽線木偶般,彷彿只有抓著他我才能知道我是活著的。
一路上我都伏在許皓辰的面前,車廂里我感受著他淺淡的氣息,朦朧的視線下,他的臉愈發模糊,我貼近他的耳朵,一遍遍無力的呢喃著,「老公。」彷彿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彷彿只有這樣我才能留的住他。
醫院裡。
何博銘傷勢較輕,進了外科手術室。
許皓辰因為傷勢過重,進了重症監護室。
很快,老佛爺和許雲昌趕來了。
何博銘的父母也趕來了。
我癱坐在手術室外面的地上,「手術中」三個字的每一筆一畫似一枚枚冷箭穿透我的眼睛,穿過我的身體,直將我萬箭穿心般痛的幾乎喘息不過來。
邱育楓同許家二老和何家二老講了事情的經過。
四個老人的眼睛同時射向我,卻終沒有說出一句話。
「沐瑤,要不要通知魏董一聲。」邱育楓徵求我的意見。
我無意識的點頭。
邱育楓到一旁打電話,不多時又將電話遞到我的手裡,我麻木的接起來,哽咽道,「爸爸。」
「你怎麼樣?」電話里魏建承渾厚的嗓音透著顯而易見的焦急。
「沒事。」我答。
「皓辰怎麼樣?」
「不知道。」
老佛爺坐在旁邊抹著眼淚,不住的哭著。
何博銘先從手術室出來,邱育楓告訴我,何博銘右臂骨折,小腿骨裂,身上有明顯的擦傷,頭部重重的嗑在了地上造成了腦震蕩,無生命之憂。
邱育楓扶著我到病房看了何博銘,我站在他的病床前,顫抖的嘴角說不出來一個字,「你去看他吧,我沒事。」何博銘說。
我的心輕快了0.01秒鐘就又被緊緊的揪了起來,許皓辰會怎麼樣?
再次回到手術室門口,看著進進出出的醫生,許雲昌已經電話緊急調集專家。
我的心裡似幾座大山輪番流轉,壓的喘不過來氣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凌遲著我的心,兩個小時后,許皓辰被推了出來,我立馬撲上去,看著他鼻子上的氧氣罩,醫生同許雲昌詳細的講著一些我聽不懂的專業術語,我只知道,他腰部重傷,腦部及內臟多處出血,右鎖骨骨折,左耳廓斷裂,頭皮血腫,腦震蕩。
許皓辰被送進了ICU病房。
許雲昌聯繫的交警也過來了,他們講了監控的畫面,許皓辰被攔腰撞出了14米遠。
14米?
如果不是許皓辰,被撞飛14米遠的人就是我。
我的心一陣抽搐。他該會是怎樣蝕骨般的痛。
換上了醫生準備的隔離衣,我、老佛爺、許雲昌,我們三人走進了病房,許皓辰面若死灰般沒有一絲血色。
他似一攤爛泥般躺在病床上,看著他身上的繃帶和管子,看著他幾乎沒有起伏的胸膛,我抓住他沒有受傷的手,感受著他的手心傳來的帶著涼意的溫度,我的淚掉落在他的手背,「老公,你醒過來好不好,我不和你生氣了,我不離開你,我永遠都不離開你。」
回答我的只有一室的寂靜和老佛爺的哭聲、許雲昌的嘆息聲。
離開了病房,我的腦子裡滿滿的都是許皓辰蠟黃的臉,蒼白的唇和靜靜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樣子。
我的心口彷彿被剜掉了一塊般,空蕩蕩的失去了靈魂,他是為了保護我才被車撞成了這樣。
我猛然想起昨晚我要離開的時候,許皓辰的話:——
「你等著繼續被車撞嗎?」
他不是在查崗,他是擔心我再次出事才緊張我的行蹤的吧。他是來接我回家的,卻被從天而降的車禍,不對,這不是從天而降,不然怎麼會這麼巧合,何博銘護住了我,被摩托車撞上。緊接著又一輛汽車朝我撞來。
這分明是預謀。
目標是我。
何博銘和許皓辰為保護我各自傷了自己。
可是,誰和我有這樣的深仇大恨。
零點。
魏建承和蔣芷玲到了,我還痴痴的站在病房門外。
蔣芷玲心疼的將我摟在懷裡,邱育楓詳細同他們講述了醫生和交警的話,也告知了何博銘的事情。
魏建承和蔣芷玲又讓我們帶著他們去看望了何博銘,面對魏建承和蔣芷玲的感激,何博銘說:「保護她,是我這輩子最想做的事情。」
從初識那日,他就在保護我,7年後他再一次身體力行保護了我,用自己的軀體抵擋了對我的傷害。
淚撲簌而下,我哽咽道,「博銘,如果……」
「如果有下輩子,我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何博銘打斷我的話,眸子里的光芒是從未有過的感傷。
話已至此,想必蔣芷玲和魏建承也明白了什麼。
他們再次以父母的身份向何博銘道謝。
走出何博銘的病房,我們回了家。
蔣芷玲擔心我和我同睡一張床,我蜷縮在她的懷裡,似一個嬰兒般感受著母親的溫度和氣息。
翌日。
早餐后,魏建承和蔣芷玲去了許家。
我再次來到許皓辰的病房,醫生告知探望時間在下午,也只有十五分鐘。我痴痴地站在門外,我企望著他能感知到我的存在。
ICU,離死亡最近的地方。
ICU,離希望更近的地方。
我所有的希冀都在這裡,這裡宛若是我心靈的安全島,許皓辰會從這裡走出來的吧。
下午,臨到探視時間,魏建承、蔣芷玲、老佛爺、許雲昌也都來了。
病床上,許皓辰的身型依然高大,只是再也不見往日的健碩,他抬起眼帘,毫無神採的眼睛緩緩掃過四位父母又落在我的身上,他嘴角緩緩勾勒著似有似無的弧度,雪白的被子和床單的映襯下,他的唇愈發蒼白的似黃沙般荒涼,「你,沒事,就好。」
進來之前我一次次告訴自己不要哭,淚卻終於止不住落在了雪白的被子上,淚滴滲進布料里,留下了一個清晰的痕迹,我含淚嘴角扯出僵硬的弧度,「老公,等你好了,我接你回家。」
許皓辰灰暗的眼睛里一簇支離破碎的餘暉在跳躍,我的頭湊上前去,視線落在他尖細的下巴,我的臉和他只一寸之隔,我都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聲融入心間。
老佛爺淚眼婆娑的喚著皓辰的名字,我的淚滴滴落在他的了臉頰,濺起了淺淺的水花,我抬手拭去,勉強自己擺了一個笑臉。
我的頭緩緩離開他的臉,老佛爺趕忙湊過來雙手捧著許皓辰的臉龐,慈母之心顯露無疑。
魏建承和蔣芷玲也關切的寬慰著許皓辰。
許雲昌一直沒有說話,深沉的眸子始終緊盯著許皓辰的臉。
從醫院回來,魏建承直接飛啟海市,臨行前,他眼睛里閃爍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神采,他拍上我的肩膀,意味深長道:「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公司。」
末了,他又喃喃低語,似是對我說,也似是對他自己說:「和你相認,不知道是對是錯。我寧願我的女兒一生平靜的生活。」
蔣芷玲留下來陪我。
我去了公司,其實我也沒有心思做什麼,我只是想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證明我的心還活著,不然我會瘋掉的。
邱育楓很意外我的到來,我和他淡淡的打過招呼后,拿著邱育楓交給我的文件看了起來。
一個個墨色的鉛字在我紙上漸漸漾開,最後匯成一片黑色在我眼前,寂靜的辦公室里鴉雀無聲,我的腦子裡滿滿都是病床上的許皓辰。
許皓辰不讓我單獨出來是擔心我出車禍。
我在啟海市的車禍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魏建承和蔣芷玲欲言又止的神色也似是他們知道什麼。
任我再傻,冷靜下來我都能想的明白,我接連的車禍絕對不是偶然。
我自認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值得別人置我於死地。
白建民有可能,但是他沒有這樣的能力一次次計劃周密的行兇。
——
「和你相認,不知道是對是錯。我寧願我的女兒一生平靜的生活。」
今日魏建承的話在我耳邊盤旋著。
我猛然想到常年在國外的魏詩儀,明明沒有病,卻一直裝作有病。我的腦子靈光一閃……
想到這裡我一陣毛骨悚然,我抬眼看向邱育楓,魏建承重用他不是沒有道理的,我問道,「邱總,你知道什麼嗎?」
邱育楓抬頭,怔愣的眼神看了我兩秒,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許少應該比我知道的多一些,魏董將公司給你也是在為防萬一,承駿集團的股東們面和心不合,這麼多年一直在暗自較勁。」
承駿集團,股東?
不就是魏建承和魏洪宇、魏子航兄弟嗎。大伯去世了,他的股份自然落到了兩個兒子的手上。
我彷彿明白了,魏建承急著將公司給了我,好放心的徹底解決承駿集團多年遺留的棘手問題,成功了,皆大歡喜,失敗了,好歹還有一點退路。
可是,這和車禍到底有什麼關係。
如果和車禍沒有關係,邱育楓為什麼要和我講這個。
難道是……
難怪魏建承和蔣芷玲將我押上了飛機,押著我和許皓辰一起回安宜市,他們是想留給我一個平靜的生活,卻不料魔爪很快就伸到了這裡。
邱育楓坐到我身邊來,「我跟了魏董十二年了。他一直待我不薄,這家公司剛起步的時候,我就在了,那時公司業務不好,連工資都發不出來,我媽生病住院,魏董去了醫院,給我媽交了住院費,還給了我生活費,說給我放假,直到我媽病好再去上班。」
邱育楓側過頭去,幽遠的眼神陷在回憶里,「第二天我就去來上班了。」
難怪魏建承放心的將公司和我交到邱育楓手上,邱育楓在,公司就在。
我起身,將手裡的文件放在邱育楓的書桌上,我倚靠著書桌,「邱總,我回家了。」
邱育楓嘴角勾起會心的笑意,「好。」
邱育楓吩咐司機送我回家,他擔心我一個人開車不安全。
蔣芷玲和我一起同齊齊住在了許家。
我們每日都會去醫院探望許皓辰,他的神色在一點點恢復,乾裂的唇瓣又一點點飽滿,灰暗的眼睛有了微微的光亮。
只是,他的恢復很慢,依然住在ICU病房,ICU,希望的種子在生根發芽般滋長。
每日我也會去看望何博銘,在千鈞一髮之際用身體護我周全的男人,今生,我只能心存感激了,如果可能,我願意用愛情之外的任何一切來償還。
幾日後,何博銘出院了,他微笑著說:「照顧好他。」
「嗯。」我哽咽著重重點頭。
「你一定要幸福。」他說。
我嘴角緩緩勾勒著優美的弧度,「會的。」
……
這日,我們一行人來到病房,吳鈺正拉著吳子恆的手站在病房外。
許皓辰都已經這樣了,我也不想在病房外吵鬧,何況許皓辰本就不待見他們,經此一事,他們的存在已經不能成為我和許皓辰的隔閡,這道鴻溝,是用許皓辰的生命跨過去的。
「你們走吧,皓辰不會見你們的。」我淡漠的音調說著。
許家二老面前,吳鈺又擺起了他那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他怯懦的眼睛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我只是想要看看他。」
正欲開口,老佛爺上前一步,她眼睛看向吳子恆仔細端詳著,吐出口的話卻夾雜著顯而易見的冷淡,「如果不是你,瑤瑤和皓辰不會這樣,也許就沒有這件事情的發生,皓辰沒有虧待你,你走吧,如果你養不活孩子,就留給許家,我養。」
老佛爺的態度我也理解了,畢竟是自己的孫子,就算沒有齊齊這般從小養在身邊的感情,也是希望他能過得好的。
算了,生命面前,這些都不重要,即便錢財散盡,我只要許皓辰能健健康康的走出病房,走出醫院,和我一起溫馨的生活。
哪怕整個許家都送給吳鈺母子又如何,我和許皓辰之間的愛情無人可以替代。
一個用生命守護我的男人,此生,有他足矣。
我們越過吳鈺走進病房,許皓辰虛弱的抬起眼帘,「你們來了。」
他眼睛看向我,我趕緊走過去拉起許皓辰的手,「我想回家。」他說。
「等你好了,我們就回家。」我哽咽著。
「你跟我一起回家。」許皓辰感傷的嗓音無力道。
「你就是我的家,沒有你在的家,我都不敢回去。」我極力的眨著濕潤的眼睛,我想讓他看到我堅強的一面,喉嚨口卻火燎般的疼痛著。
許皓辰泛白的唇緩緩一張一合,「吳鈺的事,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